五月初六
黑木旗的墩堡此時已經(jīng)修繕一新,原先被風吹日曬塌了半邊的角樓此時也重新立了起來,此時墩堡前等候著一人,這人身材挺拔,穿著一件素面鳥紋錦袍,腰間系著一條藏青色蛛紋皮帶,臉型消瘦,留著幾乎是所有男子都會留的山羊胡子,倒也長得是仙風道骨的,只不過左臉長著一顆痦子影響了一些觀感。
這人喚做鐘岳,在榷場有一間小小的店鋪,主要經(jīng)營的是皮貨和海珠等名貴物品,這一次是有人搭了他的線,說是有事商談,這才從榷場出來,結(jié)果就被人帶到了這黑木旗墩堡外。
墩堡門前站著兩名旗丁,此時目不斜視,雙腿并攏兩腳尖向外分開,兩腿挺直,小腹微收,雖然罩衣破舊不堪,但精神頭卻非常好,完全不似其他各營那賓痞的模樣吊兒郎當。
“大人召你見禮?!?p> 就在這時,墩堡內(nèi)走出一人,看面相頗為年輕,但身穿的卻是旗主的罩衣,鐘岳一瞧頓時客客氣氣的點了點頭算是回應了,然后跟在其身后一同進入了墩堡之內(nèi)。
大廳內(nèi)擺著六張椅子,左側(cè)尊位已經(jīng)坐了一人,年紀同樣不大,此時正端詳著自己,領著自己進來的那年輕旗主朝著尊位那人抱拳見禮后口稱了一聲:“指揮使大人?!?p> 鐘岳瞬間就明白了這人是誰,這不就是最近風頭正勁,東江鎮(zhèn)西營史上最年輕的指揮使大人嗎?
“見過指揮使大人,小的鐘岳,添為天祥順掌柜,不知大人尋我有何要事啊?”
陳希端詳了鐘岳片刻隨后便朝著門外喊道:“來人,把人帶上來!”
陳希話音一落,門外立刻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兩個旗丁架著一名被五花大綁的男子從門外闖入,隨后十分粗魯?shù)木蛯⑷巳釉诹说孛嫔稀?p> 鐘岳瞥了一眼,腦海中思緒翻飛,這不是他手底下養(yǎng)的那支隊伍的大柜嗎?怎么人到了這里?過了片刻腹中已有初稿,但面皮上卻沒有半分的異動,讓人看不出深淺。
“鐘掌柜,這人你是否認識?”
“回大人,小的認識?!?p> “哦?鐘掌柜,你可知在大梁國走私是要殺頭的!”
陳希一聽,隨即一巴掌拍向了桌面,彭的一聲將在場眾人的心都震了三震,而之前那副懶散的模樣一下變了個模樣,他換了個坐姿,饒有興致的厲聲反問道。
“大人,彎彎繞咱們也不多說了,500石糧食不知可否放過我等。”
鐘岳低著頭,十分輕松的說出了試探的價碼,這個價碼看似挺多但比起自己擔上的罪名來,卻是微乎其微,主要還是用來試探這西營指揮使的態(tài)度的。
“500石糧食?鐘掌柜倒是大手筆,不過鐘掌柜是覺得自己這顆腦袋就值500石糧食嗎?”
鐘岳不屑的一笑,似乎早有所料隨后再次開口,這一次他將價碼提到了1200石糧食。
李陵站在一側(cè)此時也是有些心驚這人好大的口氣,東江鎮(zhèn)不是主要產(chǎn)糧地,雖然也有些田地,但在市場上流通的糧食還是較為昂貴,一石大概需要一兩七錢左右,1200石糧食已經(jīng)算是很大一筆貨物了。
但陳希對此同樣不屑一顧笑了笑,依舊重復著之前的話語,他的這一番云清霧淡反而讓鐘岳有些不明所以起來,于是他心一狠抬起頭笑著說道:
“大人,咱們就不要再在這里打啞謎了。您想如何,說個章程來,章程若是可以咱們接著往下談,若是不行您就把我這顆腦袋交給東江鎮(zhèn)的大人們,至少能換大人您三級軍功,也不算虧了。”
“鐘掌柜啊,其實在我看來,您這顆腦袋可不僅僅價值三級軍功,在我眼中您可是無價之寶吶。”
聽得陳希的調(diào)侃,鐘岳冷哼一聲,似乎對于陳希還是不肯透底而不滿,不過接下來陳希再次開口之后,他頓時被陳希所設想的規(guī)劃給嚇到了。
他那小小的商鋪天祥順其實只是明面上的掩護,實際上就如陳希所言,他就是一個走私團伙背后的真正大柜。
這些年來,他組織了不少人偷越梁國國境線從夷族、成國等各個外邦運回了各種珍貴藥材、皮貨以及海珠等名貴物品,不過由于梁國打擊走私十分的嚴厲。
所以為了安全的越過梁國國境線,整個東江鎮(zhèn)以及外邦邊境哨所他都要上上下下打點完,這樣做的結(jié)果就是一趟生意下來,6成都要拿出來打點,剩下的四成要拿出一半作為弟兄們的薪酬,最后剩下的兩成才是他的盈利。
這些盈利看似很多,但還要用于采購原材料,所以真正拿到手的凈利潤不過六七百兩罷了,雖然比起正正經(jīng)經(jīng)做那皮貨生意的確是翻了一倍還多,但這可是殺頭的生意,被人出賣或者被人黑吃黑,人財兩空的局面幾乎隨時都會上演。
但聽得眼前這位西營指揮使陳大人的意思,他西營出一半的本金,然后提供一條安全的路線供他從境外返回,沿途皆有其所部旗丁駐守,保證他一路的安全,到時候所得利潤只需按本金占比分成即可。
聽到這里,鐘岳好幾次都以為自己聽錯了,再三確認之后才終于相信對方說的就是那般。
出了墩堡大門,鐘岳依舊在傻笑,再三恭維了一旁的李陵之后,這才歡天喜地的返回榷場,過幾天他就要組織新的人手越過梁國的國境線,再來一單生意。
而這一次生意,他將拿到自己本金所獲得的全部收益,即使是分掉兩成給手底下的人手作為傭金,那么他依舊是賺了八成,這放在以往簡直不敢想象!
最重要的還是從此之后,他就搭上了東江鎮(zhèn)西營軍閥的背景作為支持,而作為相應的代價,他需要提供他的長子作為人質(zhì)送到黑木旗,以防他私吞了貨款。
不過對于這件事情,他并不在意,因為他就沒打算私吞西營的貨款。
“這條線以后有大用,但現(xiàn)在還無法救急,到時候你專職負責這件事,跟這鐘掌柜多接觸接觸,讓他從其他地方調(diào)些糧食來,他們這些人專門干這一行的,拿到的價格肯定會比給咱們的低。
另外,你要做好兩手準備,鐘掌柜這條線不用刻意斷掉,你先看看能不能把他吸收進咱們西營體系,若是無法吸收,那就從營內(nèi)挑選合適的人手,咱們自己趟一條新路來。
不,現(xiàn)在就挑選人手,找?guī)讉€膽大機靈的,這一趟就先跟著鐘掌柜的人走,先適應適應,回來之后再從卡點那塊挑些老手,咱們自己組建一支隊伍,以后專門跑外邦這條線?!?p> 李陵送走了鐘岳之后,立刻就返回了墩堡大廳,陳希一見到他立刻就將剛剛心中想到的事情說了出來,李陵一聽立刻拿出紙筆唰唰唰開始記錄起來。
這已經(jīng)不知道是陳希第幾次突然冒出這種想法了,但李陵卻明白,自己這位從小玩到大的玩伴腦海中的鬼點子絕對有用,畢竟那些早早提出的點子,現(xiàn)在都一一得到了印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