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爺站在天心閣前,手上沾染的血色尚未擦干,麻袋里傳出幾聲蠕動,在這空寂的夜晚分外撩人。
解開麻袋,將軍雙手皆縛,并未抵抗。
“如此一來,你便是孤身奮戰(zhàn)了。”
將軍幽幽長嘆,雕爺沉默地望著將軍,他想起之前每與將軍交談,都不敢?guī)С鰬蛑o和散漫,即便脫掉那身鎧甲,將軍身上的風(fēng)骨,依然足夠他動容。
“當(dāng)初為何救我?”
這是長久以來,成為神秘客之后的雕爺?shù)谝淮闻c將軍談及此事,將軍悵然,起身站在雕爺對面。
“因為我在你的絕望中看到了希望。”
“可這希望不是給我準(zhǔn)備的!”
雕爺?shù)吐暫葐?,他無法理解將軍的殘酷,眼前這個冷血的家伙甚至可以善用別人的傷痛來刺激軍心,這種手段一直都是他無法釋懷的卑劣。
“這希望是給天下人準(zhǔn)備的,豈能獨善其身?若我可以促使一個瀕死的歹人成就輝煌,那這些販夫走卒又當(dāng)如何?他們必將蟄伏在我?guī)Ыo他們的希望中奮起抗?fàn)帲 ?p> “可你還是敗了。”
“是啊,說起來這已經(jīng)是我第二次落在我曾出手相救的人手中了。”
二人獨立風(fēng)雨欲來的天心閣前,天地間拉起一道漆黑的屏障,遮蔽了世間萬物,偶然炸裂的白光,在連天的沙塵中是那么不可方物。
狂野的戰(zhàn)爭總是有輸贏的,他們緬懷于過去,何曾面對過如此璀璨的圖景。
“那你當(dāng)初為何要我教她操持軍務(wù)?”
這是雕爺耿耿于懷的過往,他本以為自己會收獲一份忠心,可他卻被這份忠心放逐。
“因為我從她的身上看到了與你同樣的東西,而且她擁有更多,你是窮途末路后的柳暗花明,她卻是從深淵中蔓延而出的火焰,她的信念更加直白,這也使得她更執(zhí)著于眼前的得失,我想無常也是這么想的?!?p> “所以,你才會犧牲我,而不是她···”
雕爺?shù)椭^,挫敗的感覺令他很不是滋味。
將軍雖被束縛雙手,依舊不改初衷,他遙望著天心閣上的月色,那里有影影綽綽的窺探。
“如果要我再選一次,我依舊會舍棄你而留下她?!?p> “為什么!”
“因為她能帶來希望,而你只能帶來滅絕?!?p> 將軍說完,坦蕩向前,他的錯判已經(jīng)導(dǎo)致了必死的局面,若已成比死困局,他依舊想要展現(xiàn)出一往無前的猛將之風(fēng),他絕不會為死亡低頭!
“將軍——”
身后傳來一聲呼喊,將軍回頭,鋼刀斬來。
“一路走好!”
···
天心閣下,暗藏混沌,刀兵戒備,肅穆莊嚴(yán)。
雕爺把人頭揣進(jìn)麻袋,靜默地來到細(xì)鳳面前。
“將軍死了?!”
細(xì)鳳震驚地望向雕爺,憤怒脫口而出。
“左右是個死,何樂而不為?”
雕爺拎起滲血的麻袋,細(xì)鳳方寸大亂,那些盤算頃刻間化為烏有,可她還是不肯原諒那些過往。
“紹許呢?”
雕爺嘎嘎怪笑,不可一世道:“怎么?額外加碼?老子可不吃這套?!?p> “你情愿為這個不相干的婦人殺了將軍,只為迎合紹許?”
細(xì)鳳咄咄逼人,雕爺仰天長嘯:“我想這顆人頭,應(yīng)該能換回老子一條官路吧?”
這句高聲喝問,直逼高閣穹頂,細(xì)鳳低聲咒罵了幾句,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我想知道原因?!?p> “我有個極重要的東西存在紹許那,所以這婆娘不能死。”
“椒爺?”
“切莫廢話!死人頭換下活人命,答不答應(yīng)全聽你一句話!老子還等著吃肉呢!嗯——之前的弟兄呢?”
雕爺發(fā)現(xiàn)面前的刀兵俱是冷漠神情,細(xì)鳳沉吟不語,環(huán)伺周圍,她篤定紹許近在此間,是以佯裝答應(yīng),命人將薈娘送至撲天雕面前。
一手人頭來換,一手薈娘交接,雕爺拽住薈娘的胳膊,扭送至身后,竊竊耳語:
“往林子里跑,不要回頭!”
“紹許呢!”
“滾!”
雕爺一把推開薈娘,手拎麻袋橫于刀兵面前,薈娘跌跌撞撞地跑向遠(yuǎn)處,四周頓起蕭瑟風(fēng)聲,雕爺坦蕩磊落,來到了細(xì)鳳的面前。
值于此情此景,雕爺方才發(fā)覺細(xì)鳳早已變得陌生,眉梢眼角說不盡千般的肅殺,就連那靴子都帶有一排倒刺,如今的細(xì)鳳,堪有一身的蜂刺!
雕爺將滲血的麻袋遞給細(xì)鳳,不忘一句點醒:
“你還記得我救你那天嗎?”
細(xì)鳳沒有回答,緊盯著薈娘跑向何處,雕爺死盯著那張熱切的面龐,長嘆道:
“我經(jīng)歷過絕望,所以我比任何都清楚那滋味?!?p> 細(xì)鳳不知面前的雕爺為何如此傾訴,她用同樣的目光回報雕爺:“所以呢?你是想等一句答謝嗎?”
“不,我只是想取回那條生路?!?p> 雕爺說完,按雁翅,起殺心,細(xì)鳳驚慌后撤,那麻袋跌落在地,只看當(dāng)中骨碌碌滾出一個人頭,雖說可怖,但絕非取自將軍項上!
“是我們的人!追——他們一定在那!”
細(xì)鳳閃躲殺刀,怒吼呵斥,雕爺猶如饕餮臨凡,周圍刀兵一擁而上,拼死守護(hù)細(xì)鳳周全。
噗!
人頭落地,濺出血花朵朵,雕爺惡狠狠摘下人頭,高聲急厲——
“細(xì)鳳婆娘,今日就算是債主上門了!你與我——納命來!”
細(xì)鳳張皇失措,雕爺如此果斷出手,且無幫手在側(cè),實在是超出了她的預(yù)料,拉過身旁刀兵抵御在前,急聲喝道:
“快去追!”
雕爺一刀揮下,周身卷起一股子黑風(fēng),直撲細(xì)鳳面門,驚駭?shù)暮鸾性谝魂囼}亂中震耳欲聾!
“給我——死!”
稍不留神,只看周圍現(xiàn)出一伙短刀駭客,兵刃激蕩,撲天雕后撤兩步,捂住虎口,住看腕子上鮮血淋漓。
“好家伙,還有埋伏?早料到你是此等貨色便要你死在林子里了!”
撲天雕獨戰(zhàn)八方駭客,只看這伙強兵傾巢而出,將他圍堵在當(dāng)中,一時間刀光劍影,搏殺立起。
“今日誰也救不了你!”
撲天雕宛如一具血人,搏殺圍困,緊跟著就地一滾,殺至細(xì)鳳面前,今朝施展真英雄,何妨泉下泥銷骨!
雕爺?shù)降踪F是雕爺,怒斬一眾駭客,只看刀頭高舉過天,沖著細(xì)鳳的腦袋橫劈下來,這一刀拿捏了十年的血汗,誓要她人頭落地!
噗!
骨碌碌——
天心閣下,枯風(fēng)唱晚,原隰郁茂,鸧鹒哀鳴。
···
紹許在一陣搖晃中醒來,椒爺正一臉急切地望著他。
恍惚間回想之前,紹許急忙抄起柴刀,發(fā)現(xiàn)四周躺臥的小駝哥等人,兀自顫動。
“怎么回事!”
“他已經(jīng)帶著將軍走了?!?p> 椒爺一個踉蹌,耳畔傳來黃九的怒罵,他的額頭不知何時被人打破了,還在流血不止,他早該出手殺了撲天雕的,一時隱忍,鑄成大錯。
小駝哥沉默在側(cè),也把拳頭攥緊了,回想將解藥交給椒爺?shù)男袨椋腔诤揠y當(dāng),椒爺同樣憤慨,她也沒想到撲天雕居然會出手傷她。
“我暈了多久?”
紹許搖晃著站起來,椒爺搖搖頭,看窗外月色,早已過了子時。
“不能久留在此了,他肯定帶著將軍邀功請賞去了,你帶著大家馬上離開這里!”
“那你呢?”
椒爺焦急問道,紹許拎起柴刀,他打算去救薈娘。
“不行!要走一起走,我絕不會讓你一個人送死?!?p> 椒爺攥緊蛇鞭,這一次,怕是連她也不會放過撲天雕了。
連番的變故使得每個人都心亂如麻,紹許正在失神,卻看窗外一道熟悉的身影正踉蹌跑來——
“薈娘!”
紹許沖出門外,一把抱住了驚慌失所的妻子,還沒來得及細(xì)問,薈娘失魂落魄地沖身后喊道:
“他們···他們追來了!”
紹許不知何故,順著薈娘所指的方向去看,得見一伙精悍刀客正逼近此處,這邊廂再不遲疑,大聲呼喊眾人撤走。
遠(yuǎn)處駭客見到紹許真身,迅捷出動,勢要絕殺!
“快走——”
紹許擋在眾人身后,柴刀兇煞,卻不比悍刀結(jié)實,幾招下來,便被刀鋒剮出一身豁口,椒爺和小駝哥眼見紹許遭劫,左右暴出一聲怒吼,沖將過來奮起迎敵。
黃九和潤春帶著其余人沿路撤走,每經(jīng)一處,只看有火把閃爍,所有的出路儼然已經(jīng)被堵死了!
“紹許——這邊走不了,全都是埋伏!”
黃九尖聲喊道,紹許拼死頑抗,失神之際,腰間又吃一記,整個人斜飛出去,撞在墻上幾欲昏厥!
那邊廂椒爺和小駝爺也不好過,子午悶心釘早已用盡,就連椒爺?shù)谋拮佣家呀?jīng)斷做兩截。
正當(dāng)所有人絕望之際,民巷內(nèi)傳出一聲短促敕令,緊跟著漫天火光乍現(xiàn),奇兵來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