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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餓——”
翌日,娃娃醒來的第一句話令漢子淚眼婆娑。
就連葵兒都不再冷眼旁觀,她拿過那些碎布,蓋在了孩子身上,將軍滿意地點點頭,拎起葵兒的樸刀,準(zhǔn)備出門。
“娃娃還虛,得再吃些湯藥,將毒化干凈才能進食?!?p> 說完,二人又去了潭邊捕魚,回來的時候,兩大鍋魚湯,那漢子大快朵營,一連數(shù)日,終于吃上了一頓飽飯。
感激涕零的樣范令將軍無比受用,他甚至在葵兒的眼中看出了柔軟,她也曾身為人母,可她沒能完成一個娘親的使命。
如今的救贖,似是老天爺給她的第二次機會,她不想再次錯過。
娃娃喝完魚湯,像昨日一樣,又吐出許多穢物,可今天吐出來的東西清湯淡水,已經(jīng)沒了那股子惡臭,將軍檢視了一番,情知要不了幾天,這娃娃就能恢復(fù)了。
接下來數(shù)日,二人都回去潭邊捕魚,娃娃的狀況一天好過一天,有爹在旁邊照顧,沒多久就恢復(fù)了孩童特有的天真爛漫。
她知道是將軍救了自己,于是在康復(fù)后,整天圍著將軍蹦跳。
在娃娃眼中,相較于葵兒的冷峻,似乎這個將軍更加值得自己親近,她時常用那張通紅的小臉摩挲著將軍的胡茬,惹來兩個漢子哈哈大笑。
葵兒戒備地望著娃娃,初露胸懷還是有些許拘謹(jǐn)。
“走吧,再去一趟,我想明天這孩子就徹底康復(fù)了。”
將軍說完,葵兒馬上逃離了孩子的視線,二人來到潭邊,像往常一樣開始捕魚,將軍百無聊賴地卷起褲腳。
“你不想做點什么彌補自己的過去嗎?”
葵兒愣住了,半天沒有回答,她的泠冽早已凍結(jié)了所有的柔軟,自老天爺收走她的希望后,那些無關(guān)痛癢的生死,早已被她置之度外。
將軍撿起一條蹦跳的草魚,狠狠摔在地上,葵兒擦了一把熱汗,冷言冷語道:
“你呢?”
將軍愈發(fā)欣賞這個冷酷的婆娘了,在他看來,這種變亂的冷血,正迎合他所期待的特性。
正當(dāng)將軍打算再次拋出抱負(fù)的時候,遠處傳來一陣喧囂,二人急忙藏匿了身形。
一伙急行軍來到潭邊休整裝備,將軍眼前一臉,他分明看到那戰(zhàn)旗上,畫有一個“藩”字!
再看其拉凳騅馬的井序,不難猜出,這行人正是那只傳聞中的虎狼之師!
將軍目光熱烈,忍不住摩拳擦掌,他看到這行人訓(xùn)練有素地開始安營扎寨,人數(shù)不多,卻儼然一副鐵血風(fēng)采,每個人都戍守己職,輕車熟路,葵兒不肯涉險,早已攥緊了那柄樸刀。
“且慢,先觀察。”
將軍按住葵兒,屏氣凝神地望向那支小隊。
此時兵卒中傳來幾聲火氣十足的吵鬧,兩個頭領(lǐng)似的人物正在爭論什么,眼看周圍兵卒側(cè)目,二人打了照面,朝著將軍這里走來。
“老六,你不該沖撞大人的,如此貿(mào)然率隊出擊,若是能生擒活捉倒還好說,一旦出現(xiàn)差池,你如何向大人交代?”
“交代什么?殺盡罰軍本就是天職所在,大人顧慮重重,我輩后生自當(dāng)為大人分憂,區(qū)區(qū)一伙罰軍,有什么好怕的?早在郴州之時,我便取了三場小勝,如今開拔長沙,卻是退縮不前,這叫什么道理?既然你等皆有顧慮,那就由我破敵凱旋,屆時拿下罰軍頭目,大人自會對我刮目相看!”
“你好好想想!咱們率隊出來的時候,幾無阻攔,這擺明了是有人樂見我等違抗軍令,咱們才幾十人,如何出奇制勝?我聽聞那罰軍···足有過萬!你這不是胡鬧嗎?”
“能奈我何?一群莽夫何敢與我藩家軍為敵?我意已決,再難更篡,你若無心為主獻身,這便回去吧!”
原是為爭功私自外出的小隊,二人職位相當(dāng),吵了一路也沒個結(jié)論,其中一人膽大妄為,另一人則見謹(jǐn)慎,將軍察言觀色,暗笑癡狂。
“不知死活,區(qū)區(qū)幾十人就想拿下賊王首級。”
葵兒也聽出這二人有心邀功請賞,再看人多勢眾,更不愿惹下是非,本想離開,將軍卻不挪步,那天葵兒在將軍眼中看到的鋒芒,直令她抱憾終身。
此時二人爭論不休,已經(jīng)有些針鋒相對的意思,殊不知草叢里還有埋伏,二人漸行漸遠,早已脫離了一眾部下。
“不行!我不能讓你帶著大家冒險!”
“敢!”
沖突一觸即發(fā),一人伸手搭肩,另一人怒起反擊,二人翻滾在地,就這么打了起來,將軍樂見二人爭斗,此時瞇緊目光,像是在思量什么。
正當(dāng)葵兒費解,卻見將軍猛然跳出草叢,躍至二人面前,不待反應(yīng),抽刀橫劈,再轉(zhuǎn)刺襲,眨眼便已殺死了二人。
葵兒錯愕地望著眼前一幕,根本不知將軍為何要如此貿(mào)然出手。
將軍目送遠方,扎營的兵丁并未發(fā)覺,這才放下心,收刀回到葵兒身旁,將地上的草魚撿起:
“你先回去,稍后一切順利的話,我會帶人來接應(yīng)。”
“你想干什么?”
葵兒謹(jǐn)慎地望著將軍,不知他打算做些什么,將軍豪邁氣概,并未詳說,葵兒實在無法理解他的自信從何而來,卻也不愿深究,于是帶著草魚趕緊離開了是非之地。
待得葵兒遠走,將軍這才放手大膽,自懷中掏出一面殘破的紙鳶,緩緩走到了二人面前,遲疑片刻,又揀起那人的官刀,朝著自己肋下劃去!
噗!
血光一道,將軍忍痛蹲下,將那紙鳶掖進了其中一人的身下,過后將另一人拉過來蓋在自己身上,偽造出被人襲擊的陣仗,過后定了定心神,忽轉(zhuǎn)凄厲神色,張口大喊——
“救命??!快來人?。 ?p> 遠處的兵卒即刻現(xiàn)身,將軍連忙抱住身上的死尸,嚎啕痛哭!
“恩公!快來救下恩公性命!”
一眾兵卒迅速圍攏了周圍,把將軍從死尸身上拽了下來,眼看首領(lǐng)二人皆已身死,面前還有生人受傷,如此震撼,著實令一眾兵卒難以揣摩。
“咦?這——難道老六他暗通敵軍?”
“天吶——怪不得他要帶著副將出來!”
一眾兵卒大驚小怪,再看將軍,只有他親臨現(xiàn)場,于是乎有人持刀喝問,想要得出真相:
“這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速速說來!”
將軍佯裝慌亂,晃悠著從地上爬起來,惶恐不安地說出了這里的一切——
“回各位軍爺,小人有女重病在塌,為給娃娃配藥,特來此地捕獵,途經(jīng)此處,忽見二位軍爺爭打,還說什么要棄暗投明的昏話,見了小人,這廝無端動怒,另一人為保小人安危,拼死搭救,恩公啊——你醒醒啊!”
眾兵卒聽聞言之鑿鑿,此番出逃當(dāng)真是犯了大錯,再看地上那扇褶皺的紙鳶,加上老六固執(zhí)的舉動,這還有什么好想的,當(dāng)真被他誆騙了!
“呔——如今成就叛軍名號,這可如何是好?”
有人悔不當(dāng)初,方才喝問將軍那人左思右想,目光帶出揣疑:
“你這廝來歷不明,實在奇怪,姓甚名誰,家住何處,作何生理,速速說來,若有隱瞞,當(dāng)真饒不了你!”
將軍淚目抬頭,狡黠的目光稍縱即逝——
···
將軍站在葵兒的面前,默默地看著地上的兩具死尸,那聲悵然,道出了無盡唏噓——
“逃?我永遠不會再逃了,何況這亂世,本就是為我開啟的?!?p> 飄蕩的云朵在龜裂的大地上留下一塊瘡疤,遠處的光明遠未普照,那些游離的云朵光潔無暇,葵兒抬頭看了看天,她也未曾發(fā)覺,那深埋在背后的陰影,早已蓋覆在了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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