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人間忽晚,山河已秋
她把窗戶關(guān)小了,像是琢磨著想說什么,卻欲言又止,“陸景衍,我……”
不知何時,他已經(jīng)走到她的身邊,把香氣騰騰的炒年糕遞在她手里,一字一句溫柔得似晚風(fēng)里輕輕搖晃的船只,“小孩,我很生氣,你為什么在學(xué)校里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卻不愿意告訴我,但我不是生你的氣,我氣我自己,氣我沒早一點(diǎn)發(fā)現(xiàn)你的難過和無助?!?p> 恍惚間,宋小檁愣住,低頭看著手中的炒年糕,只覺得鼻酸,她也想在他的面前無所顧忌地嚎啕大哭,做回他的小孩,可是她清楚地明白,明白得很痛苦,他的身邊有人了,他有他要守護(hù)與相愛的人了,她不能再如此任性,只能把所有的思念和悲傷咽進(jìn)心里,苦澀得生疼。
“我沒事。”
三個字,她說得輕松,說得滿不在乎。
可于陸景衍,卻是最為致命的一擊。
“小孩,你告訴我,如果今天不是因?yàn)槟惆l(fā)燒暈倒了學(xué)校才打來的電話,你還想把這件事瞞著我?你還想瞞我多久?嗯?”最后上揚(yáng)的一個尾音,雖不重,但更讓人惶恐。
她緊張地咬住下唇,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是真的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可那顫抖的嗓音還是出賣了她內(nèi)心的焦灼和不安:“……是,我會瞞著你,一直瞞著你?!?p> 突然,他的心臟有些抽疼,雙手按著她的肩,眉眼一抹痛色,“為什么?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氣?前天你想讓我過來接你,我不是故意不去,我原本想去的,但是……”
“夠了,陸景衍,你別再說了?!彼涡_掙脫開他的手臂,把目光轉(zhuǎn)向窗外,雨未停,樹枝隨風(fēng)晃動不斷,她的氣息很喘,因?yàn)樗芎ε?,害怕從他的口中得知她不愿去想的真相,更不想從他的口中聽見別的女孩子的名字,她是個人,她也有私心,但她也是卑微的,像個小丑,“這一切,已經(jīng)沒有意義了?!?p> 他的解釋,她不需要了。
可他需要。
“小孩,我不愿看到你受委屈,你還不明白嗎?今天的這些事,你只要告訴我一聲,哪怕你同陳管家講、同吳嫂講,我都會幫你處理掉,它們本不該發(fā)生。”
許是有些著急了,所以他說話的語氣似帶了幾分責(zé)怪。
多日以來,宋小檁低落的情緒也在這雨時的季節(jié)里崩潰了:“可它們已經(jīng)發(fā)生了,說什么都晚了,況且我沒事、我很好,你不用擔(dān)心我,我的事情我自己會處理好的。”
她別扭地不去看他,“你現(xiàn)在應(yīng)該還有別的重要的事情要忙吧?不用把時間浪費(fèi)在這里了,我會照顧好自己的,你走吧,我也想一個人待一會。”
她下了逐客令。
陸景衍卻一言不發(fā),唯有那一雙眼低低沉沉,像藏著萬般無奈,又藏著千言萬語,可最終他什么也沒說,嘴唇輕抿著,看不出喜怒,許是因?yàn)橄掠晏煸诼飞先玖撕脑?,他不?jīng)意地輕輕咳嗽了幾聲,在安靜的病房里,更顯冷清。
頓然,她心里一緊。
良久,他似嘆了口氣,“小孩,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p> “陸……”
話到嘴邊,宋小檁又生生咽了下去,像喉嚨里卡了根長長的魚刺,一開口就硌得生疼,那是因?yàn)樗宄孛靼鬃约涸缇蜎]有資格去挽留他了。
她一直提醒著自己要冷靜,也要清醒。
可是,這無邊的難過情緒還是快要把她吞沒,望著手中已經(jīng)涼掉了的炒年糕,淚水像顆顆斷了線的珍珠在一瞬間決堤。
雨似乎停了。
而此時,窗外暮色正好。
日落跌進(jìn)昭昭星野,人間忽晚,山河已秋。
~
陸景衍沒有回頭,亦走得決然。
但這一次,他沒有生氣,也談不上失望,只是忽而覺得有些累了。
她不知道,他在電話里得知她暈倒了的那一剎那間,有多么的心急如焚。
一向清冷穩(wěn)重的他,第一次在眾人面前失了態(tài)。
他真的打從心底里想要對她好,可是他的小孩,卻在他的面前仿若一只受了驚的刺猬,她把全身的尖刺豎起,把自己包裹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不讓任何人靠近,她一直在有意無意地疏遠(yuǎn)他,這讓一做完物理實(shí)驗(yàn)就馬不停蹄趕來醫(yī)院的他,不僅心神俱累,還有種莫名的惆悵,他的心里并不痛快,甚至覺得郁悶、煩躁。
他從不抽煙,更沒有煙癮,可這一刻,他竟無比眷念朋友曾說——
煙,可以忘掉所有的煩惱,只記得快樂。
他忘不了那一幕,在云霧繚繞之中放蕩不羈又自由快樂的男人。
他承認(rèn),他確實(shí)心動了、確實(shí)腦子不太清醒了,才會想靠煙那樣的東西來麻痹掉這種糟糕的感覺。
但是,這樣的念頭,也僅僅只有一瞬。
*
吃過護(hù)士送來的晚飯后,宋小檁早早就睡下了。
半夜,她于迷迷糊糊之中醒來,聽見了幾聲不算大的雷聲。
又下大雨了。
病房里很黑,只點(diǎn)了床頭的一盞暗黃色的臺燈,空氣也沉悶得厲害,除了消毒水的味道,幾乎悶得不透氣。
她像是做了噩夢,滿頭的大汗,陷入黑暗中惶恐不安,待情緒稍稍緩和了后,她掀開被子起身正準(zhǔn)備去開窗時,卻驀然瞥見在角落里的沙發(fā)上,佇著一個男人的身影。
借著窗外的月光,她終于看清了他的臉。
陸景衍。
他什么時候來的?
頓然,宋小檁的一切不安和驚悸都定了下來,一股暖意從心中生起。
他知道她怕黑,也一直都記得她一個人害怕住在醫(yī)院里。
所以,他默默陪著她。
可是,傍晚時,她又對他說了那樣重的話,肯定又惹他生氣了吧。
她有些自責(zé),心情簡直矛盾得無以復(fù)加。
過了一會,她沒有去開窗,而是拿起手機(jī),點(diǎn)進(jìn)了南大的論壇。
在一條條的帖子和評論中,努力找到蛛絲馬跡。
可除了夸贊貼、表白貼,幾乎找不到一篇關(guān)于他與章曉念在一起的文章。
按理來說,這是不可能的事。
宋小檁不死心,差點(diǎn)把整個論壇翻得底朝天。
終于,在一個帖子的最新評論里,似乎發(fā)現(xiàn)了一件天大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