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大宋朝的文武地位
回到洪州的第二天,駱永勝就出現(xiàn)在了陳禮的府上,一個是匯報一下此次去東京的情況,二來也是把跟章炎之間的交流轉(zhuǎn)述給陳禮知道。
重點便是章炎之前提及的,安排駱永勝來擔(dān)任洪州都水、營繕監(jiān)功曹之事。
聊天的時候看得出來,這件事陳禮應(yīng)該是已經(jīng)知道過了,所以沒有在這件事多說,只道等西南的叛軍平定,就是論功行賞的日子。
“你知道的,洪州衙門有都水、營繕監(jiān)司丞,這是朝廷的正官,而讓你出任的監(jiān)功曹屬于臨時職務(wù),你要做,那這個司丞還要不要了?”
陳禮忙著擺弄花草,駱永勝就站在其身后恭謹(jǐn)?shù)穆牶蛑?p> “給朝廷做事,一個蘿卜一個坑,你想上來他就得下去,等等吧,我找個由頭給他撤掉?!?p> 說是由頭,但駱永勝心里卻是明白,陳禮等的不是撤換的理由,而是敕封他高升的朝廷圣旨。
在這將升未升的當(dāng)口,人家陳禮壓根就不可能招惹是非,尤其是為了駱永勝這么個人來廢心勞神。
但是圣旨一旦下來那可就不一樣了,陳禮可就成為洪州系又一位高升的‘前輩’,洪州當(dāng)?shù)氐墓賵鏊腥硕嫉媒o陳禮這個面子。
這大概就是時代背景下形成的政治默契及其特性。
在任的沒多少好耍的權(quán)勢或者威風(fēng),離任的反而更有話語權(quán)。
只不過前提是離任得是高升而不是致仕退休。
要是致仕退休那就人走茶涼,高低踩上一腳不可。
“侄兒不急。”
“嗯,不急就好。”陳禮點點頭道:“你還年輕,將來還有大幾十年得留在洪州呢,說不準(zhǔn)二十年后我告老還鄉(xiāng)再回到這洪州來時,你早就不得了咯?!?p> “在叔父面前,侄兒永遠(yuǎn)都一樣,不會變也不敢變。”
“呵呵。”
陳禮揮手:“你去忙你的吧,估計要不得多久也就該有個準(zhǔn)信了,這些日子打從益州附近逃難出來的百姓已經(jīng)越來越少,說明戰(zhàn)事估計差不多也該明了了?!?p> 西南的王鈞終究還是敗了,所謂的偽蜀政權(quán)很快便消亡在了歷史的長河中,甚至比原時空更提前了幾個月。
鎮(zhèn)壓的官軍得到了充足的錢糧支持,不用就地措糧、不用修整等候,只需猛攻猛打即可,指望王鈞和他手下那群散兵游勇又哪里能扛得住。
戰(zhàn)爭結(jié)束,負(fù)責(zé)平叛的十余萬朝廷大軍各歸來處,鎮(zhèn)南軍調(diào)撥出去的上萬人馬也折了回來,但也沒有修整太久,便匆匆踏上了北上的道路,這一次是全軍出動。
輪轉(zhuǎn)駐軍的時間到了,他們要從南方調(diào)往北方。
不過鎮(zhèn)南軍的番號沒有裁撤,等到北軍南下駐進(jìn)軍營之后,就自然成為了新的一支鎮(zhèn)南軍。
眼下洪州,進(jìn)入了一段罕見的軍事空白期。
身為洪州節(jié)度留后的侯秉忠失去了所有的軍權(quán),整個洪州僅剩下寥寥千八百名團練廂軍。
不過老侯對此倒是看得開,駱永勝本來還買些好酒好菜跟著侯三一道去看望,想著陪侯秉忠喝點解悶,熟料后者卻是開心的不得了。
“沒有兵權(quán),才是好事啊?!?p> 老趙家防將可謂是防進(jìn)了骨頭里,那不是藏于皮下,而是顯露于言表之上,侯秉忠從軍入伍幾十年是深有感觸。
“年輕的時候當(dāng)兵,頭上的主將一兩年就要換一次,甚至頻繁的時候半年一換,我那時候在福州駐軍八年,前后換了九個節(jié)度使?!?p> 侯秉忠搖頭苦笑,繼而整個人進(jìn)入到回憶之中:“不僅正副將軍更換,連著身邊的同袍兵士也換的勤快,原先還都是江南的兵,后來連西北的、西南的都來了,最離譜的時候啊,連廣地還來了一群番夷兵,那時候語言不通、說話也不通,說是同袍兄弟但一點感情都沒有。
將軍也不操訓(xùn)我們,整日就是待在城里吃喝玩樂,后來還高升了,我在福州的第八年做了團練副使,那時候我們的節(jié)度使升遷去到萊州做巡檢。我問他,為什么整日不去兵營點卯還能升官,他說,只有這樣才能升。
后來我就回到了洪州做團練使,你看到了,我整日也是這般閑玩,所以,我升任了節(jié)度留后,再過些年說不準(zhǔn)我也能做節(jié)度使,能做巡檢?!?p> 當(dāng)將軍的想要獲得提拔,靠的不是領(lǐng)兵打仗,而是靠吃喝玩樂,做出一派無心兵權(quán)的樣子才行,這算哪門子事?
簡直就是可笑,是可悲!
駱永勝不知道該怎么安慰此刻的侯秉忠,更重要的一點,他心中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資格來安慰侯秉忠。
說什么呢?
站在和侯秉忠一樣的立場,抨擊趙宋王朝這狗屁倒灶的抑武政策嗎,誰知道侯秉忠是個什么心思。
這同他授意孫石寫的三國不一樣。
三國里面他只是‘夾雜私貨’的敘述了曹操征烏桓的故事,至于看客們會不會引申到現(xiàn)實,以此來看不起趙宋伐遼,存不存在所謂的借書暗諷,那是讀者的事,跟他駱永勝有什么關(guān)系?
就算真是他憋著心思暗諷朝廷,那又如何?
趙家天下對文人有多好這都不需要贅述,只說市面上大行其道的各種閑散游記、狂士揮毫,針砭時弊罵朝廷的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不也一樣活蹦亂跳,大宋是沒有文字獄的。
說句離譜點甚至荒謬的話,皇帝如果因為一本三國治罪駱永勝,朝中幾個宰相帶頭不會愿意。
他們跟駱永勝素未蒙面都會保護駱永勝,是不是很離譜?
但這就是事實。
北宋初年有一個官員惹怒了趙大,趙大打算砍了這名官員的腦袋,結(jié)果滿堂文臣都出面力保,哪怕是這名官員的仇人都選擇保他。
原因為何?
“咱們今日不保同僚,來日皇帝的刀就會砍到咱們腦袋上,所以這是原則底線。”
也是自此事之后,大宋國法對于士大夫就如同虛設(shè)了。
最著名的一位就是范仲淹之子范純?nèi)?,他是宰相,也是名好官,一次審判兩個無惡不作的下屬,欲判死刑,結(jié)果滿朝的官員都來攔阻。
“不殺官員是祖宗好不容易才爭取到的特權(quán),如果你自己帶頭破壞就相當(dāng)于反了整個士大夫集團,那你就成了全天下的敵人?!?p> 所以在宋朝,只要不造反,別指著皇帝的鼻子罵祖宗八輩,那就絕不允許判死罪。
相同的道理,洪州衙門的官員視《三國》中暗諷朝廷的情節(jié)于不顧是因為他們沒事寫出來的文章,罵的都比駱永勝狠,而且不是暗諷,還都是點名道姓的批評。
之所以交代這些,是因為書中有些行為很容易引起誤解,中國幾千年的封建時代史,宋朝是一個比較特殊的朝代,不說清楚其政治大環(huán)境就容易引起爭論。
眼下的侯秉忠就是在發(fā)牢騷,可駱永勝卻不能相勸或陪著侯秉忠一起念叨。
一旦開了口就跟寫書是不一樣的行為了。
他駱永勝有功名嗎?
沒有。
是官嗎?
不是。
那就老實一點,低調(diào)一點。
侯秉忠也是肉舌頭,抱怨大半個時辰也就累了,一碗酒追著一碗酒的喝,到最后才想起來抬頭看駱永勝。
“不說這事了,我今日看報,聽說你要搞一個教什么成功學(xué)的學(xué)堂,是有這么回事嗎?”
“對?!?p> “什么叫成功學(xué)啊?!焙畋易硌垭鼥V:“你說我聽聽,要是不錯的話,我就讓我兒子、讓齊兒都跟著你去學(xué)?!?p> 面對侯秉忠的提問,駱永勝沉默了一陣才開口。
“就是說一堆空話、假話、廢話,騙一群無知的人上當(dāng)?!?p> “哈哈哈哈!”
侯秉忠仰頭大笑,指著駱永勝贊道:“妙,妙的很!我現(xiàn)在是越來越喜歡你了,直白、坦誠,等你開了班,不僅我兒子和齊兒會去,我也去好好學(xué)學(xué)。
空話、假話、廢話,這門學(xué)問才更值得人學(xué)習(xí),我得好好學(xué)學(xué)?!?p> 看著侯秉忠如此開心,駱永勝的心里卻有些不是滋味。
自己面前這位將軍,活得憋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