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孟帥
襄陽，古來兵家必爭之地，臨漢水、依天險，是大宋的門戶地之一，相較于川蜀、江淮而言，襄漢在大宋朝廷的分量也更重，更有甚者言：失襄陽，則失大宋。
春三月，劉整驅車送全績進了襄陽城，劉整是襄陽的熟客，輕車熟路的帶著全績?nèi)チ嗣蠋浉?p> 孟宅位于城北，墻高府闊，門前迎門客皆甲士，顯得格外霸道。
車馬落定，劉整立于一側等待全績下馬車。
“劉虞候，這襄陽府好生熱鬧啊?！贝掖矣斡[，全績對這京湖重府有了全新的認識，他甚至有種錯覺襄陽城能與臨安城媲美。
“千年古城，歷朝重鎮(zhèn)，涌現(xiàn)了多少風流人物，沉淀了多少歷史華彩，繁華一些也屬正常。
全主簿，請?！?p> 劉整率先登階，亮明身份，他雖然年齡與全績相仿，但功績可比全績大多了，屬于孟珙同類人物，在忠順軍，乃至京湖都有些名聲。
片刻后，劉整指引全績?nèi)胝寐渥缓笈c小吏叮囑了幾句，站回全績身后說道：“主簿稍等，軍吏已經(jīng)去通稟孟帥了?！?p> 全績點頭不語，二人又靜等了半個時辰。
而后，內(nèi)堂傳來了咳嗽聲，一位五六十年紀，頭發(fā)花白的紫衫老者露面，其人體態(tài)虛弱，似有病痛纏身。
“爾等尋本將何事？”
孟宗政，字德夫，山西絳州人，岳飛部將孟林之子，少時隨父抗金，后遷居棗陽城，開禧北伐時被任命為棗陽縣令，后擢京西路鈐轄駐守襄陽，嘉定十年，與扈再興、陳祥二將連破金軍入侵，被授予棗陽軍節(jié)度使，嘉定十一年，金兵二圍棗陽，被孟宗政擊潰，打的金兵直呼孟爺爺，從此不敢再生犯邊之心，此役也奠定了孟宗政一代名將的聲譽，累官至今，任右武大夫、和州防御使、左武衛(wèi)將軍。
其人賞罰分明，樂賢好善，在京湖地帶聲望僅次于趙帥。
歲月在這位名將身上留下了足跡，偉岸的身姿變得瘦弱而佝僂，三步一喘，五步一咳，讓人看著嘆息，只道：不許名將見白頭啊。
“光化主簿全績拜見孟帥?！比兤鹕砉Ь吹男辛艘欢Y，眼神中充滿敬仰，世代簪纓，將門延脈，這老者是大宋的基石啊。
“哦，坐吧?！泵献谡妷褐人月渥?，保持威嚴姿態(tài)，現(xiàn)在的孟帥已經(jīng)屬于半退隱狀態(tài)，住進襄陽城便是最直觀的表現(xiàn)：“小兒郎，你與老夫似乎沒什么交集吧?！?p> “績本不該打擾孟帥養(yǎng)傷，但確實有一急事需要孟帥主持公道。”全績不敢落座，規(guī)矩的立于堂中說道。
“何事？且慢慢說來。”孟宗政也是一位閑不下的主兒，即便身患重疾，也時常關心軍旅之事，今日全績求上門來，他自然要聽一聽原委。
繼，全績把光化縣發(fā)生的事從頭到尾告訴了孟宗政。
孟宗政聽罷，微微皺眉：“江海是老夫手下的將領，他這人雖然有些偏執(zhí)，但我是個藏污納垢的家伙，他說把銀兩分給了眾將士，那老夫就相信他會這么做?！?p> “孟帥，績也知忠順營軍餉緊缺，但如此行事有違孟帥的治軍之道，且績的這筆銀兩的確有急用，孟帥也知邊疆多兵事，遍地是遺孤，這些人朝廷自是要安頓一番，不然如何聚攏民心，抗金抗蒙？”全績聽了孟宗政的偏袒口氣，言語生了急躁，急于辯解自己也不失為藏私。
“小兒郎，銀兩已然分發(fā)，斷然沒有再收回的道理，老夫為將數(shù)十年，不說清廉，但也不行齷齪之事，你來尋老夫，老夫也拿不出五千兩銀子啊?！泵献谡诬娪凶约旱囊?guī)矩，他的軍旅中沒有經(jīng)商者，也不允許外商介入影響戰(zhàn)力，頂多是接受外商的資助，給他們開一開方便門路，故而掌管軍隊多年的孟帥也沒攢一下家底，就連這個府宅都是朝廷功賞的。
全績聽到此處，又氣又無奈，一時間語塞。
“小兒郎，老夫頂多能做的就是幫你斥責幾句江海，忠順軍都是草鞋出身，草鞋沾不得濕泥，不然如何日行千里？望小兒郎見諒?！泵献谡活櫞髱涱伱妫樞﹂_口，他絕不會因為這件事撤換了江海，畢竟江海是他挑選的戍邊大將，能力十足。
“唉，孟帥，那績就先行告辭了?！比円膊辉冈贋殡y老帥，老帥掏心掏肺的告訴他忠順軍就一個字窮，搶銀發(fā)餉也是無奈之舉，若無人守邊，穩(wěn)定民心有何用？
“小兒郎你放心，老夫定會嚴厲斥責江海這廝，讓他日后約束下屬，絕不會再生此間事。”
孟宗政鄭重向全績承諾會懲治江海，但有些事是自帶偏見的，孟珙對文士態(tài)度是有根可尋的，孟宗政見過的大宋“好文官”也不少，不是這些“好文官”，大宋的風氣也不至于到此間地步。
“老帥，末將有一事相告。”劉整見局勢對全績不妙，故而想為他辯解兩句。
“講！”
劉整隨即將路上發(fā)生的事告訴了孟宗政。
“啪！”
孟宗政怒拍木案，質問劉整：“此事當真？江海真當派兵做劫匪想要謀害朝廷官員？”
“千真萬確，末將就是孟縣尉派來保護全主簿的?！眲⒄麖拈_口的那一刻心中已經(jīng)起了賭局，通過這幾日對全績的了解，他認為這位光化主簿是個人物，愿意推住他一把。
“小兒郎，方才你為何不說？”孟宗政略帶愧疚地看向全績。
“績沒想那么多，只是單純的把他們當做賊人?！比儍?nèi)心很糾結，他既想討回公道，又不想給忠順軍添麻煩，畢竟趙宋能打硬仗的軍隊不多了。
“江海竟敢如此大膽，老夫便替小兒郎做回主，賞他五十軍棍，小兒郎監(jiān)看如何？”孟宗政此刻上了心，這兩件事有本質的差別，江海這么做已經(jīng)違反了孟宗政治軍之法。
“不必了，孟帥的好意績心領了?！比児笆钟x去。
“且慢，老夫幫你想個法子，這五千兩銀子就算是忠順軍借光化縣府的，老夫給你寫個借據(jù)，你去襄陽府討銀如何？”孟宗政領了全績的好意，幫他想了條出路。
“孟帥大義。”全績一聽，滿臉欣喜回應，心嘆：孟帥當真是個性情中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