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馳電掣般逼殺了幾人,但柴遷心中還是慌亂不已。
原因無他,這戰(zhàn)場上的局面已經(jīng)有些不受控了。
在找回了猶自胡言亂語的王姝翎之后,柴遷在新聚集來的周兵護衛(wèi)下緩緩靠近狄放,沖彼處喊道:“狄將軍,戰(zhàn)況不妙,當(dāng)先撤了!”
“我也在想辦法撤!”狄放頗為憂心,“只是過于膠著,金人逼迫又甚,一時脫不開身……若強行脫離,恐怕要折不少兄弟!”
狄放此時也是后悔不已,臨行前種蒙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穩(wěn)妥,如果金人設(shè)下埋伏或者其他什么情況,一定不要戀戰(zhàn)。但長期作戰(zhàn)形成的慣性思維引導(dǎo),使得狄放壓根沒控制住自己那所謂建功立業(yè)的心,加之路上遇到的幾股小兵也盡數(shù)被剪除,無形之中更是給這位素來好殺的北軍悍將提了口氣上來。
誰知道會在這里被金人埋伏!
雙方又戰(zhàn)了約莫半個時辰,在都缺乏可補給兵源的情況下,兩邊將士的喊殺聲逐漸減弱,就連戰(zhàn)馬都口吐白沫甩著舌頭,一副下一秒就要倒地的樣子。
狄放心知機會已到,忙扯旗號令全軍往來路后撤。眾軍早在先前的指揮下妥妥地拉開了距離,此時有些被纏住脫不開身的,也只能是成為所謂斷后的犧牲品,來盡可能地為自家兄弟們拖延時間了。
號令一出,眾軍迅速爆發(fā)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殺氣,將面前企圖逼近的金軍紛紛嚇住,隨后撥轉(zhuǎn)馬頭、撒開雙腿,不要命地狂奔起來。
胡沙虎見周軍后撤,心中本來狂喜,但仔細一瞧又見其眾并非是雜亂無章,而是如分流般迅速分作幾道匯入大軍之中,觀其動態(tài),應(yīng)該是周軍常備的軍卒尋隊正、隊正尋營正、營正找校尉的法子無疑了。
當(dāng)是時,胡沙虎本想就此收手,轉(zhuǎn)念一想又不愿錯過如此戰(zhàn)果。其人咬了咬牙,揮手搖旗,呼喚全軍繼續(xù)壓殺上去。
這下可苦了撤退的周軍,在金人的持續(xù)追殺下,相當(dāng)一部分周軍士兵被迫采用變速跑的方式進行撤退,但如此情景下,心中緊張感又甚,這樣的辦法除了加速其眾的死亡之外別無他用。
一時間,走在后頭的周軍紛紛倒地,連一點反抗的能力也沒有,便被撲上來搶奪戰(zhàn)功的金人亂刀亂槍殺死。狄放看在眼里,心中悲愴,但又無可奈何。
“狄將軍莫要再回頭看,跑便是了!”
柴遷扭頭見其人模樣,自知他心中所想,便高聲喝道:“若將軍猶猶豫豫,則麾下將卒也不能果決,到那時恐怕要將這數(shù)千人盡皆搭進去了!”
狄放聞言,也是無奈,此時卻是斂容沉靜,復(fù)夾馬腹提速起來。
為了加快速度,部分周軍士兵將手中兵器和過于沉重的甲胄脫下,還有些將隨身攜帶的票子和金銀丟到了地上。而金人打仗,多是為了錢財珠寶,再不濟也是要拿上兩把刀、穿上一副甲再走的,誰平白無故來拼命搏殺???
因而,見地上滿滿的東西,追殺的金兵眼睛立馬定定地看著,有些大膽的甚至已經(jīng)上手去搶,完全不顧身后沖刺而來的同伴。登時金人前軍被踏翻數(shù)十人,慘嚎連天,讓后方的胡沙虎一臉無語。
不過也正是這無心之舉,讓金人漸漸緩下了追擊之勢,也讓剩余的周兵舒緩了一口氣。
狄放和柴遷引兵沖出十余里,才堪堪停下整備。
細細點兵,此行四千余騎兵,此時還隨軍而行的只有一千八百余人,其中又有五六百人無馬,而且?guī)缀鮽€個帶傷,顯然是一場大敗。
要知道,中原國家培養(yǎng)騎兵本就不容易,還是靠著去年拿下的澤州之地稍微緩解了騎兵短缺的壓力……結(jié)果這一仗下來直接搭進去兩千余,實在是令人驚懼莫名。
彼處狄放搖頭嘆息,這里柴遷也是仰天無奈。
一同前來的十一個親衛(wèi),除了被伏兵嚇得不行的王姝翎之外,其余十個全部死在了戰(zhàn)場上。
“若是沒有他們?yōu)槲覔踔?,恐怕方才那波金人襲殺早就成功了?!辈襁w包扎著手臂上的傷口,喃喃自道。
王姝翎已經(jīng)從驚嚇中回過神來,此時也是滿懷歉意:“方才是我不對,不該如此驚慌失措,以至于分心出來護我……”
“知道錯了就好?!辈襁w本想責(zé)備什么,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出口,更何況前世的情感加成,也讓他不愿多說,“這次回營后且先休息吧,你初到戰(zhàn)陣,不懂打仗也是其中之義,沒什么不對的……天下似我這般一上來就打出那般成績的,也是難尋第二人了不是?”
王姝翎噗嗤一笑,不再多話,只是幫柴遷包扎不提。
……
日落西山,玉輪懸天,這支疲憊不堪的敗軍在如此情景下回到了絳州軍營。
種蒙見其部破爛不堪,多有損傷,心下不免大驚。又細細盤問,知道是受了埋伏后,又是驚怒莫名。
“都說了要穩(wěn)妥行事,為何還是如此魯莽?”被征用做臨時辦公場所的仆散揆舊宅內(nèi),種蒙劈頭蓋臉沖狄放和柴遷就是一頓喝罵。
“你部不過四千余人,還都是長途跋涉,疲憊至極。金人雖是遠行,但人數(shù)眾多,行軍又不必過快,自是神氣足旺,如何是他們的對手?更兼其中還有個知兵懂軍的,比那死掉的仆散揆不知強了多少倍……知道老子為何說要穩(wěn)妥嗎?老子就是曉得你們必定要出事!”
這妥妥的馬后炮讓素來脾氣火爆的狄放忍不住想還嘴,卻被柴遷略略一碰,只好垂頭不言。
“不過是一敗績,在場的諸位難道有人沒打過敗仗嗎?”一旁的楊略見狀尷尬,出聲相對,“去年我打的不也是敗仗嗎?后來火燒匪兵,著實又贏回了一陣……再者,絳州既下,我軍暫時無憂,甚至還可以往前再進一步。而金人南逃,雖說小勝一番,但也不過是逃竄之中的一場小仗罷了,其眾總歸是在逃跑的嘛!”
眾人這時才稍稍回過神來……確實,金人兀然丟了絳州而走,其實就是打了敗仗。
如此小敗,在對面的大敗之下,顯得就微不足道了。
而種蒙因此做出的發(fā)怒姿態(tài),在眾人眼中的意味也就變得不太一樣了。
感受到周圍逐漸轉(zhuǎn)變的風(fēng)向,狄放心中大笑不止,正要抬頭與種蒙對罵時,又被柴遷碰了一下。其人扭頭,只見后者朝其稍稍搖頭,還比了個口型,自是知道這場合下不宜惱怒,便長出一口氣,將頭昂起坐直。
種蒙也是尷尬,但楊略既然給了個臺階,自然是要下的,便將這條直接略過不再提起。
俄頃,其人又復(fù)開口道:“雖是小敗,不可不罰,請二位去領(lǐng)上十軍棍,以示警戒吧?!?p> 兩人聞言一怔,自道果然,起身行禮后并肩大步出門,往行軍法的兵卒方向走去。
夜色朦朧,府外萬籟俱寂,只有更夫還在街上游走。
“方才兩次我要發(fā)作,為何不讓我說?”
復(fù)行數(shù)十步,狄放才不解地問道。
“將軍既知自己會發(fā)作,還要問為什么嗎?”柴遷失笑,“武人發(fā)作起來,那場面得有多難看?種蒙官銜軍職須比你高,你若是肆意胡來,怕是要吃掛落的!”
“他方才那般言語,聽著便恁的不爽!”狄放冷哼一聲,“掛落誰沒吃過,也不差這一個!”
“我第一次碰將軍,是因為種將軍所說的都是事后之言,事前所謂的穩(wěn)妥說法誰都能講,便是方才路過的幾個更夫拉來,也能說出一番大道理來的。若是那時與他置氣,毫無必要,反倒顯得咱們氣量短小。”
“第二次碰將軍,是因為楊將軍已然給了面子,又出來解圍,場面話和實誠話都說了個通透,倘使將軍那時發(fā)作,既惡了種將軍,也抹了楊將軍的面子,不定還得給在場諸位心中留個什么壞臉呢……值是不值?”
兩番話一出,狄放才悚然佇立。
良久,又是朝柴遷行了個軍禮,復(fù)拱手相對:“狄放一介粗人,不識大體,竟不知其中有這許多麻煩道理,多虧世子提醒,否則今后恐在北軍難有容身之處!”
“難有容身之處倒是未必,只是路不好走了些。”柴遷笑著撥開狄放成禮的雙手,“不過舉手之勞罷了,往后我還要在北軍中待上很久,還得仰賴將軍照看才是!”
狄放聞言,更是連呼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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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敗績,二人回轉(zhuǎn),蒙斥之。放驚怒,欲駁其一二,為遷所阻。俄頃踱于臨街,放甚惑,遷乃笑曰:“吾方于宅中止將軍二次,一是其人漫天說理,不與置氣;二是楊略出面,若拂之,恐日后將有不虞?!狈呕炭盅灾x?!侗贝s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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