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邊如何了?”成德皇帝暫且按下話頭,轉(zhuǎn)向了南事。
戶部尚書劉囂和兵部尚書周固兩人齊齊站出,見對方也出了列來,便想要往后退上一步讓對方先說,又齊齊后退,惹得進(jìn)也不是退也不是,著實引人發(fā)笑。
“劉卿先說?!背傻禄实垡姞詈眯?,便開口點了劉囂。
劉囂聞言,從容出列:“稟陛下,自南唐與我朝和議以來,首批歲幣已然入庫,這是先前劄子已經(jīng)說過的了。周唐兩國重開邊市,江南茶葉流入甚巨,茶商也是不少,光這半年來便已經(jīng)收了不下一百萬緡的茶稅;同時蜀錦、兩淮麥豆亦出入甚多,也有了約莫一百萬緡之多的稅賦收入,這還只是大頭,不算那些零散收來的……”
別說諸位大臣,便是見多識廣的成德皇帝也是啞然失色。
要知道,周唐兩國正式開邊市、互通有無的時間是要追溯到雙方的上一任領(lǐng)導(dǎo)人,距今差不多有二十年的時間了。而戰(zhàn)亂仍頻、分裂割據(jù)的大局之下,商貿(mào)受損嚴(yán)重,商人們不敢通過邊市和榷場進(jìn)行買賣,只能是采用利潤更高、風(fēng)險相對甚至更小的邊境走私來促進(jìn)貿(mào)易,大量稅賦便也隨著這樣非法的渠道流失了去。
“居然有百萬緡之多嗎?”成德皇帝愕然問道,“單就茶葉、蜀錦和麥豆?”
“正是!”劉囂顯然對這樣的成績非常滿意,說話底氣十足,“若是再算上南唐自海外購入的珠寶、象牙、香料、玉器等諸項事物,其稅賦林林總總恐怕也有數(shù)百萬貫之多。因而臣常說,周唐既為中原大國,便不當(dāng)時時為戰(zhàn),當(dāng)以商貿(mào)與經(jīng)濟往來為先……”
話頭到此,劉囂才驚覺自己說得有些多了,便趕忙躬身請罪。成德皇帝毫不在意地擺了擺手,又復(fù)問道:“火藥如何?”
“稟陛下,南唐火藥極盛,數(shù)量極多但威力不大,許是還未找到適用之法,因而其私商走販或從軍中,或從某處竟能尋得不少突火槍來買賣?!眲涛⑽⑻ь^,“借著邊市,臣手中已經(jīng)籠絡(luò)了一批突火槍,約莫有百余支,還從彼處撈得兩門火炮和少許火藥包來,已經(jīng)給了工部細(xì)細(xì)打量去了?!?p> “南唐糜爛奢華,火藥多用于年節(jié)時煙花爆竹之用……”成德皇帝輕輕嘆氣,“若這火藥用在軍事上,我軍還真未必能贏得!”
“劉卿辛勞,且多費心于南方錢貨之事。除國朝賺取之外,還需讓利于南唐,切莫讓人家覺得吃虧,最后鬧個不體面來?!背傻禄实坌Φ?,“周卿可以說了?!?p> 劉囂拱手退下,周固緩緩上前:“稟陛下,南事如今平穩(wěn),李元庭守在鄂州不動,又兼簽了和議,宇文宏便沒有再做什么。不過蜀中紛亂已定,后蜀定遠(yuǎn)皇帝好似在夔州集結(jié)重兵,不知是付以威脅之勢,還是真?zhèn)€打算出兵伐唐?!?p> “要是真的出兵,此時李元庭待在鄂州,唐軍難以直接與蜀軍交手,必須要在后蜀出夔州、入唐境后方能與之交戰(zhàn)?!敝芄填~頭漸漸滲出汗水,“年初后蜀太子叛亂,逼宮不成便領(lǐng)兵逃至漢中割據(jù),約莫半個月前才堪堪消滅。定遠(yuǎn)皇帝皇威大弱,此時恐怕是打算出兵一戰(zhàn),以復(fù)其威嚴(yán),順勢壓住國內(nèi)亂象的。”
“這么說來,倒是這和議卡住了南唐,讓其進(jìn)退兩難了?”成德皇帝沉聲道,“何妨讓李元庭稍稍讓步,或是干脆讓他一同協(xié)助破敵?”
周固聞言一愣,隨即頷首以對:“好教陛下知道,李元庭與南唐朝廷撕破臉皮也不過數(shù)月,無論是其人本身還是麾下將卒,都不當(dāng)和唐軍再共事的……更何況,若這是唐蜀聯(lián)合之計,偏就是要引李元庭去相助,順勢滅之,又復(fù)奪了鄂州呢?”
成德皇帝剛想開口駁斥,卻想到了那宇文宏的奸詐之處。其人如今是南唐實際上的攝政王,但畢竟不是皇帝,沒有所謂的皇家臉面和天子威嚴(yán),即便是剛過半年就把和議撕毀,其實也不會影響到他本人太多……反都造了,政也當(dāng)了,難道還怕被噴被罵嗎?
“注意觀其動向,做好應(yīng)對防護(hù)……周卿和劉卿,都擬份條程上來吧?!背傻禄实勐砸粩[手,周固會意退下。
殿外熱風(fēng)陣陣,眾臣背后相繼流汗,卻見皇帝陛下身旁冰塊擁簇,涼快舒爽,心中自是無奈。
……
同樣是熱浪滾滾,平陽城中卻沒有半點冰塊用以解暑,一時天熱浮躁,人心騷動,諸事辦起來都有些不達(dá)其意。
吸收了去年的教訓(xùn)之后,獨吉思忠快馬加鞭在千余鐵騎的擁護(hù)下入駐平陽。作為金國南京留守、兵馬都總管,加上這大半年來河?xùn)|的一體化、鐵板化打造,使得這位獨吉大帥傲氣頗深,來到平陽城后就跟來到了自家一般,先是發(fā)下大把犒賞以勞慰士卒,又聚集了城中將佐辦了場酒宴,互相拉呱、灌酒,好不快樂。
滿城之中,只有一個人不快樂,就是平陽兵馬總管完顏烈……因為獨吉思忠所用的料材全他娘的是平陽城自屯的!
換言之,獨吉思忠拿他完顏烈的東西來做自己的人情,如何能不讓其人惱怒?
須知道,完顏烈本就有了要扣押獨吉思忠以直接奪權(quán)的打算,最早還只是提了個想法,一時難以付諸實施。誰料,獨吉思忠偏偏中人心意,直接輕騎前來,把那老大一堆的部隊放在后頭。
此時平陽城中的大軍,除了這千余人之外,都由完顏烈掌管。其中除開部分平素不太對付的,林林總總能有七八千人是完顏烈能夠信任的。
“今日便要你死在此處!”
完顏烈坐在城中一座修得極高的高樓上,俯瞰著依舊熱鬧的府邸,彼處正是先前平陽一處大族居住所在,被抄家之后就空置下來。獨吉思忠甫一到此,便匆匆將其占領(lǐng)了去,讓本來打算用作賞賜的完顏烈心頭惱火更甚。
“城中無戰(zhàn)馬所居之廄,千余騎兵此時也不過是千余尋常軍卒罷了。”完顏烈將面前一碗烈酒仰頭吞下,“看俺如何殺你!”
言畢,齜牙咧嘴之間,將手旁的硬弓拉開一個滿月,朝空中射出一支箭矢來。這箭矢飛至空中,卻是直接爆裂開來,發(fā)出一陣脆耳的爆炸聲,顯然是綁了小火包用作令箭的了。
隨之而起的,是城中各處的呼號。
四面城門外涌入大批軍兵,而守門將士并未做任何阻擋,儼然是一副隨從的架勢。城外五六千人,城中亦伏有兩三千人,此時紛至沓來、喊聲震天,完全將沉浸于熱烈氛圍之中的獨吉思忠等人嚇了一跳。
千余隨行兵卒忙不迭地尋找其自己的兵器和戰(zhàn)馬來,卻才頓時醒悟馬匹皆在城外安放,此時想要突圍出去,只能是靠著自己的肉搏本事的了。
還未等眾人反應(yīng)過來,便有漫天箭矢飛將而下,好似鐵雨一般下了遍地。數(shù)十個沒來得及跑路的兵卒當(dāng)場斃命,是連呼號聲都發(fā)不出來的。
須知道,將官宴飲,兵卒并不是在府邸之中同飲,而是圍成一圈在府外不遠(yuǎn)處守衛(wèi)。此時這群兵卒紛亂開來,倒讓府中眾兵官慌亂失色,個個起身要走,卻又飲酒過量頭昏眼花,兀地栽倒了一片。其中有幾個更是沒控制住,當(dāng)場吐了個天昏地暗,現(xiàn)場一片狼藉,有心的想要把控局面,卻是被這場面弄了個迷茫萬分,是怎么也把握不了的了。
待氣勢洶洶的完顏烈與其隨從從逐漸平靜下來的府邸大門狠狠踏入后,四下搜索,才驚覺主角之一的獨吉思忠不見了蹤影。細(xì)細(xì)查看,又發(fā)現(xiàn)廳堂有一隱藏暗門,此時呈半開之態(tài),顯然是從此處被溜走了。
完顏烈沒能將獨吉思忠一氣抓住,一時也是大驚失色,忙不迭地向城中各處下發(fā)軍令,言稱獨吉思忠欲圖平陽,以牽制南面完顏云享,且與東面周軍彼唱此和,早早勾連在了一起。此時追逃不成,便要讓他回去做了河?xùn)|王,與上京割裂開來,將大金打得一團(tuán)糟的!
稍有常識的人仔細(xì)想想,其實也能從中挑出不少毛病來,但這群大頭兵如何能知?只不過是遵循軍令,聽命行事罷了。
一時間,城中火炬四起,軍卒喊聲紛亂,到處都在搜查所謂逆賊獨吉思忠的下落。完顏烈也是心急過甚,好好的扣押奪權(quán)行動,就這么演變成了死傷無算的叛亂……叛亂的一方明顯就是他完顏烈無疑!
天可憐見,能堵住幾個兵官之口,難道還能堵得住滿城數(shù)萬戶百姓之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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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忠至平陽,夜飲酣暢,竟不思戰(zhàn)。烈乃聚兵七八百,襲其府邸酒宴,得擒諸將,唯思忠遁?!督鹗贰ぞ戆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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