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逢城里老百姓都說,枯逢山上有位修道者。
其修為通天徹地,深不可測。
二十年前以一己之力,一夜之間,將稱霸枯逢城三百余年的金玉宗從世間抹去。
全宗上下萬余人,無一幸免。
以至于枯逢城落入獙族之手二十年。
而今在他溫杰的鐵騎之下,枯逢城外獙族尸身數(shù)以百計,鮮血尚未干,尸骨尚未寒,盡懸于城墻之外。枯逢城也終于回歸人族。
整頓兵馬,三天之后,他的鐵騎,還要踏平枯逢山。
至于百姓口中住在枯逢山上,修為通天徹地的修道者,他并不當(dāng)一回事。
躲在這種窮鄉(xiāng)僻野,能厲害到哪兒去?
溫杰站在枯逢城城墻上,看著城外一地的獙族尸體,咧嘴一笑。
……
獙族大本營位于枯逢山之北,此地?zé)o草木,多金玉。
獙,其狀如狐貍,卻生有翅膀。
通體雪白,其皮毛細(xì)柔豐厚,靈活光潤,色澤美觀,御寒性好,可制各種耐寒服飾。而飛羽,可制箭矢。
此時十二只獙獙圍坐在一張石桌兩旁,一只獙獙坐在中間。
坐在中間的獙獙兩只前爪撐著下巴,看著石桌上皺巴巴的獸皮一言不發(fā)。
獸皮上的鮮血尚未完全凝固。但卻被人以靈力刻下兩個字——溫杰!
整個洞穴內(nèi)鴉雀無聲,只有沉重的呼吸聲在洞穴內(nèi)回響。
“各位長老,我們該怎么辦?”
沉默良久,坐在中間的獙獙率先開口。語氣中透露著一股決然。
“族長,跟他們拼了吧!”
“對!大不了跟他們玉石俱焚,同歸于盡!”
“可如果跟他們死磕的話,我獙族極大可能會滅族……”
“如果投降,人族也會以我們占領(lǐng)枯逢城二十年為由,將我族奴役……”
“比起被奴役,我寧愿被滅族!”
“被滅族的話,對得起獙族先賢,對得起自己的族人嗎?”
“可是……”
“別爭了各位,被滅族還是跟人族死磕,聽我一言再做決斷,可好?”
十二只獙獙爭論不休,坐在中間的獙獙沉聲道。
“愿意跟人族死磕到底的,留下來跟我一起為族人撤離爭取時間;不愿意跟人族死磕到底的,就帶著族人逃往西荒,為我族留下火種。”
“族長,你瘋了嗎?”
話音剛落,坐在獙族族長獙宸右手邊的獙獙一臉難以置信。
帶著族人撤往西荒,憑它們這點實力,根本到不了西荒,就死在途中了。
瞥一眼剛才說話的獙獙,獙宸并沒有解釋什么,繼續(xù)道:“愿意跟我一起死磕到底的,現(xiàn)在就開始備戰(zhàn);愿意帶著族人撤離的……”
話說一半,獙宸就看到了洞穴口的小狐貍腦袋。
卡姿蘭大眼睛里淚水在打轉(zhuǎn)。
一雙毛茸茸的大耳朵也耷拉著。
顯然這只小獙獙偷聽了眾長老和老父親的談話內(nèi)容。
雖然它年紀(jì)不大,但也明白跟人族死磕到底的結(jié)果是什么。
于是在獙宸看向它的時候,她轉(zhuǎn)身就離開了。
獙宸沒喊住她,繼續(xù)對十二位長老道:“愿意帶族人撤往西荒的,請務(wù)必將小女帶上……”
從洞穴里跑出來,獙青雨卡姿蘭大眼睛里的淚珠,從眼眶里爭離而出,擺脫臉頰的束縛,啪嗒啪嗒的滴落在地上。
蹲坐在地上,三條毛絨絨的尾巴在身后無意識的來回掃動,抬起前爪抹去眼眶里魚貫而出的淚珠,努力讓自己不發(fā)出“嚶嚶嚶”的哭聲,獙青雨在心里不斷的告訴自己,自己一百多歲了,已經(jīng)不是幼崽了,有三條尾巴的修為了,也應(yīng)該學(xué)會為父親分憂了……
然而三條尾巴的修為,面對人族,也只不過是漂亮一點的服飾罷了……
該怎么辦?
難道真的要看著父親倒在血泊之中,成為人族的戰(zhàn)利品嗎?
想著父親偉岸的身姿化作人族身上披著的毛皮大衣,獙青雨絕望的趴在地上,任由淚珠垂落。
我該怎么辦……
爹,我該怎么辦……
娘,我該怎么辦……
哭了一小會兒,獙青雨用卡姿蘭大眼睛看著自己的兩只前爪。
兩只爪子上的肉墊軟軟的,四個爪子卻不是特別鋒利。
“如果我比父親還強(qiáng),比人族還強(qiáng),比西荒各族都強(qiáng),是不是就能保護(hù)族人,保護(hù)我爹,保護(hù)我娘了呢……”
“但我什么時候才能這么強(qiáng)……”
獙青雨蹲在地上喃喃自語,獙宸走到她身后她也未曾察覺。
而獙宸身后,還有十二只躡手躡腳的獙獙。
十二位長老都不想打擾這對父女。
出了洞穴便各自離去。
看著蹲著發(fā)呆的獙青雨,獙宸眼中既有柔情,又有不忍。
他想就這么一直看著獙青雨,但時間有限,他現(xiàn)在必須跟獙青雨交代清楚一切。
以及告別。
“青雨……”
于是他輕聲道。
“爹?”
聽到獙宸的聲音,獙青雨轉(zhuǎn)過身,順便用尾巴遮住被淚珠浸濕的地面。
而獙宸看著獙青雨臉頰上的淚痕,心臟一陣陣抽痛。
自己真是個無能的父親啊……
“青雨,你剛才也聽到了,爹打算讓一部分族人逃往西荒,你趕緊去收拾收拾,傍晚就跟三長老它們一起逃往西荒吧。在這途中,保護(hù)族人的任務(wù),就交給你了?!?p> “還有,替我照顧好你娘?!?p> 逃往西荒,等同于送死。
這句話獙青雨沒有說出口。
或許,父親他早有安排吧。
“嗯……”
于是獙青雨心中的千言萬語,但用上喉嚨,說出口的卻只有一個字。
但下一秒她還是撲進(jìn)了父親的懷抱。
“對不起啊青雨,是爹沒用。如果我能以一己之力面對人族大軍,就不會讓族人受苦,讓族人犧牲,更不會讓你逃往西荒……”
“爹,您別說了……”
以一己之力面對人族……
這怎么可能……
獙青雨心道。
但突然之間,她腦海里閃過一個身影。
二十年前以一己之力滅了金玉宗的那位的存在。
或許他,能以一己之力面對人族。
“爹,您還記得二十年前滅了金玉宗的那位嗎?”
趴在獙宸的懷里,獙青雨輕聲道。
本是悲傷的卡姿蘭大眼睛里,打轉(zhuǎn)轉(zhuǎn)的淚珠卻閃爍著希望的光芒。
仿佛眼里有陽光,眼眸里有星辰。
“你是說他嗎?”
腦海里想起那位存在橫推金玉宗的畫面,獙宸也仿佛看到了希望的火苗,但隨即就熄滅了。
“青雨,他不會出手的?!?p> “為什么?”
獙青雨用卡姿蘭大眼睛疑惑的看著獙宸。
“因為啊……”
獙宸猶豫了一會兒,有點不太愿意說。
但一想自己馬上就要跟人族死磕到底,也就覺得說說也無所謂了吧。
“他是多少年前突然出現(xiàn)的,我也不是特別清楚。第一次遇見他,是在二十五年前。當(dāng)時在枯逢山上,我見他長得像人族,便想將他驅(qū)逐出枯逢山,但結(jié)果便是擁有四尾實力的我,被他擊敗了?!?p> “但他并沒有為難我,只是向我借了枯逢山的一小片地方?!?p> “然后,他就一直待在那小片地方?!?p> “唯一一次離開,就是徹底摧毀金玉宗?!?p> “所以啊,青雨,他不會出手的。他只會一直待在那小片地方,什么也不管?!?p> “爹,那你知道他為什么會滅了金玉宗嗎?”
在獙宸口中,這位存在就好像是世外高人一般,完全不問世事。
但他既然出手滅了金玉宗,那就說明他并不是真的完全不問世事。因此獙青雨就覺得有希望請他出手。
而摧毀金玉宗的原因,或許就是一個契子。
“為什么滅了金玉宗我也不知道,他存在感實在太低了,如果沒人提醒,我估計我這輩子都不會再想到他?!?p> 摸了摸獙青雨的小腦袋,獙宸努力將獙青雨的樣子刻進(jìn)腦海里。
“別想這么多,青雨,趕緊去收拾東西,跟三長老它們一起逃往西荒。”
“我去跟你母親道別?!?p> 言罷,獙宸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因為獙青雨的樣子,已經(jīng)刻進(jìn)他的腦海里了。
如果死后還有靈魂的話,那就可以繼續(xù)守護(hù)獙青雨,守護(hù)族人。
獙青雨卻沒有收拾東西,轉(zhuǎn)而展開翅膀,飛向枯逢山南面。
雖然能讓哪位存在出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她也決不能放棄。
因為這微乎其微的可能性,關(guān)系著她父親和族人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