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宋思瑤才不在乎別人怎么說，怎么看！奶奶說爸爸媽媽曾經(jīng)非常相愛，他們在一起十三年，卻什么也沒剩下，哦，如果有，那就是十三歲的宋思瑤了。
宋思瑤不要聽這種故事，她要的不多，不過是四季里恰到好處的體貼，也不過是夜里醒來有一個聲音哄她入眠，吃飯的時候，能耐住性子為她剝龍蝦，挑魚刺，恰好這些林紹正一一做到。
至于他結沒結婚，有沒有錢，通通不在她考慮的范圍。他們初在一起的那兩年，和所有陷入愛情的男女一樣，做盡了傻事，拿冰淇淋干杯，玩捉迷藏，都是小時候沒玩過的，他們手牽著手走在紐約的大街上，穿情侶裝，比著剪刀手合影，在祖國的名山古剎里許下一生一世的牽絆，那是他們最好的時候……
“宋思瑤，宋思瑤，老天，你可終于醒了，你真能睡，一天一夜不帶醒的！”
宋思瑤抬起眼皮就像打開一個很久不開的箱子，有點費勁的樣子。
一個白色的影子在眼前，她定了定神，才看清來人是蘇米。
“李阿姨，你家太太醒了”蘇米朝門口大喊，宋思瑤彎月似的眉聚攏起來，不一會兒，李阿姨帶著幾個阿姨進來打掃房間，拉窗簾，拖地，擦桌子，不過這一切都做得悄無聲息，最后把剛從院子里摘下來的還掛著露珠的玫瑰剪的整整齊齊地放在她的床頭柜上，這是她的習慣，老阿姨們伺候得很妥帖。
這時李阿姨端著牛奶面包片進來，在蘇米就近的桌子上放下請她隨意。
“你們家的老阿姨都這么懂事兒嗎”蘇米咬著面包說。
宋思瑤不言語。
“太太，林先生一早來電話，問太太平安呢”李阿姨沒過兩分鐘又走進來，說完話放下燕窩粥就出去，在門口又輕輕把門帶上，怕吵醒人似的。不料宋思瑤聽見“平安”兩字急得額頭的汗一顆一顆地冒出來，兩只手在被窩里一團亂摸，終于她停下來看著蘇米欲言又止，只是一味地叫她名字。
“蘇米，蘇米”
“怎么了，你倒是說??？”
“我，我懷孕了！”蘇米驚得面包片從牙縫里掉下來，她從床上一下子跳起來，瞬間覺得，這床已經(jīng)不是原來的床了。
“像他這樣的人，離婚可不是件簡單的事”蘇米說。
“不如這樣，你呢，把孩子生下來，給我，不多，一年一百萬，怎么樣？”
“什么時候了還拿我開心！”
“沒事的啦！高興點！待會兒把粥喝了，我得走了，店里還沒開門呢！”
宋思瑤點點頭，蘇米拎起自己的斜挎鏈條小包，一路急奔出門去，上了一輛大眾小型轎車，驅車駛出這繁花綠葉裝點的別墅叢林。
“宋思瑤，你個傻瓜！”蘇米氣歸氣，握方向盤的手可一點不放松。躺在床上的宋思瑤聽著汽車發(fā)動的聲音越來越遠，她把臉埋進被窩里，想到和自己同時畢業(yè)的蘇米到現(xiàn)在還沒談過戀愛，而自己就要當媽媽了！
蘇米的專業(yè)是油畫，畢業(yè)后找家里借了點錢，開了一家自己的畫廊，販賣精神食糧，不但賣別人的，也賣自己的，不過精神食糧一般人不肯買，除非它等價于一顆白菜，所以維持生計是蘇米每天要面對的現(xiàn)實。
宋思瑤知道林紹正生意上的朋友多，不時要動員他們的闊太太去給畫廊捧捧場，偶爾帶個四五張畫，收入和支出才能勉強打個平手。
宋思瑤發(fā)了會呆，這時手機響了！她摸過來一看，楞住了，沒接，手機響了一分鐘自動掛了。五分鐘后，手機又響了，宋思瑤拿起來放在耳朵上。
“睡醒了，晚點我來接你，我們出去吃，乖，掛了啊”是林紹正的聲音。掌握主動權的人永遠是他，宋思瑤能做的只有接受，被動慣了的人，連說話都不太利索的。宋思瑤掛了電話，主意已定，掀開被窩，光著腳滿柜子找衣服。
李阿姨進來了。“太太，孫小姐來電說晚上約您看電影”
“跟她說我沒空”李阿姨答應了去了。
穿哪件好呢？粉色？心情好到爆才hold住好嗎？白色？太正式了，大紅色？又不是新娘子！黑色呢？它肅穆沉重，適合今晚的主題。好，就它了！
衣服挑好了，看一眼時間，趕緊洗臉化妝，如果條件允許，女人大部分時間都奉獻給了那張臉，尤其是漂亮女人。
到了晚間，林紹正回來了，跨著大步，穩(wěn)健有型，沒有一點中年男人的油膩，看上去，他今天心情不錯。
他走到臥房門口見宋思瑤正坐在床沿上穿鞋，宋思瑤穿高跟鞋的習慣是在給林紹正當秘書的時候養(yǎng)成的，腳痛而不改，是為了他眼里的那點贊賞。
一米六的身高，四十公斤的體重，加上腳底十公分的加持，宋思瑤到哪里都是一道風景，到哪里都給他增光添彩。他靜靜地走到宋思瑤身邊，蹲下來把高跟鞋扔到一邊。
“不穿了，受罪”
“心疼孩子？”
“心疼你！”林紹正正色，重音節(jié)落在了“你”上，嚴肅了好多。
宋思瑤心中動了一下，眼睛紅了一圈，嘴上不肯服軟。
“少來這套，信不信我把孩子打了，離開這里，世界這么大，哪里去不得？”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好好，你敢，你敢，還有什么是你不敢的”林紹正說著話把宋思瑤的鞋換好了。
復古綠的平跟鞋，沒有十公分的女人味，倒添了點懷舊知性。
“好啦！不氣了啊，我錯了”林紹正話說完把吻落在了宋思瑤額頭。
宋思瑤在心中頑強抵抗著他的柔情和耐心，今晚是要和他談判的，這通身的黑色就是她的開場白。
在路上，她也很少開心，為的是把情緒醞釀成熟，到最關鍵的時候來個絕地反擊。
車在一片明亮冷靜的光里停下了，這里是嘉和大酒店的正門，進出的人們個個穿戴講究，或珠光寶氣或低調(diào)優(yōu)雅，或文藝不羈。開車門的侍應生笑容白凈，動作嫻熟，兩人挽手進入旋轉門，入了大廳，宋思瑤聞到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時隱時現(xiàn)，要去捕捉又不見了。
宋思瑤有點迷惑，這個點最是人多的時候，看樣子又沒有去包廂的意思，三年了，這么大庭廣眾的還是頭一回，兩人挑了個位置坐下，不偏不倚，幾百張席位里稀稀拉拉的也坐了一半了，皮膚白得像打印紙的外國女人正和她的亞洲女伴聊得火熱，兩個人你給我夾菜，我給你喂湯，宋思瑤不自覺的抖了個激靈。還有一對男女，不很年輕也不太顯老的樣子，男的全城戒備，女的放松自然，像是在相親，現(xiàn)在的女人除了生孩子外，大概有男人跟沒男人都不太放心上了。
“宋思瑤，嘗嘗”
林紹正夾著菜遞到她嘴里，菜是提前定好的，客人一到，就上齊了。宋思瑤不情愿地張開嘴，感到十分被動。
“你帶我來這里吃飯不怕被人看見？”宋思瑤邊嚼邊問。
“離婚的事，我已經(jīng)托律師去辦了”
“真的嗎？”宋思瑤放下筷子，身心瞬間從精神層面退出黑色的防御，疲軟得很。
“真的！傻瓜”說著又夾了菜送她嘴里。
“什么時候說的？”
“昨天晚上”
“王阿明沒說話？她姐對他不錯啊”
“沒有我，他算什么！”林紹正下筷子的動作如同老鷹撲食：快、準、狠。宋思瑤把心放下來，看什么都是可愛的，牛排可愛，蔬菜湯可愛，餐具也亮晶晶的，在這個大廳里吃飯的人全部可愛起來。
結賬的時候，林紹正也大方，侍應生的小費夠他消費半個月的，宋思瑤痛快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