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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華卷

風華卷

川山水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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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1-03-11上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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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旌旗映日彩云飛

風華卷 川山水 9469 2021-03-11 18:25:40

  梅謝桃開,春風吹破被冰封的江河湖海,水潺潺而動。正是破冰花開之際,那即將到來的血腥殺戮與覆滅,罕為人知。

  一支精銳的鐵騎從西北方奔襲來,給被春雨浸潤的土地上踏下了數(shù)以萬計的蹄印。

  鐵蹄印下,是一個即將要覆滅的帝國——綏國。數(shù)十萬鐵騎,以雷霆不及之勢從西北方奔襲向東南,所到之處無所不破,無所不滅。

  大軍勢如破竹,只用了短短三個月的時間,便打到綏國的首善之區(qū)——凌昌城。而今,凌昌城城門已被破。騎兵速如閃電般狂奔入城,一個個手持尖銳鋒利的箭矛直指綏國的皇宮——洛凌宮。

  高厚的宮墻之下,黑壓壓一片的白淮軍。

  凌昌城的東方濃煙滾滾,西方火燒云艷艷,是大廈將傾的序幕。

  ————————————

  綏國是吉星界中國土面積最大的國家,建國至今有三百二十九年,霸占四大帝國首位二百一十六年七個月零三天。綏最強的軍隊是海軍,其威曾讓他國聞風喪膽,無數(shù)國家被之滅國屠城。

  綏國衰敗,要追溯到五十一年前。那會,九子奪嫡,五皇子勝出,登上大寶,其余八位皇子不服,起兵叛亂。綏國內(nèi)戰(zhàn),三十年不止,山河破碎,人逃家散。人禍未消,天災又至,南北一澇一旱,田地幾乎顆粒無收,持續(xù)了十余年。

  現(xiàn)在的綏國,軍餉和俸祿連年拖欠,而綏皇室,卻仍然過著奢靡無度的生活,不聞民怨不聽忠言?,F(xiàn)在的它,就是一只即將餓死、手無縛雞之力,待宰的羊。

  而今宰它的狼,乃是白淮。

  五十年前,白淮只是個部落,附庸于綏,綏國內(nèi)斗,其趁機脫離了綏國的控制,獨立成國。白淮位于綏國的西北方,一片靠海的遼闊草原伊扎疆上。伊扎疆水草繁茂,牛羊無數(shù),得天獨厚的條件讓白淮培養(yǎng)出了一支強大騎兵。

  ————————————

  綏當朝皇帝,名范雍誠,帝號泰和,壽七十六,沉疴。當朝太子,名范秉宗,年二十六。

  范雍誠坐著龍攆上至城樓,純金打造的攆轎,鑲金嵌玉,扛得侍官大汗淋漓,疲累卻不敢怠慢一步。

  自白淮進攻以來,范雍誠再無安枕的日夜,臥不能眠,食不知味。僅過去三個月時間,他仿佛是老了十歲,頭上沒有一根黑發(fā),暗斑激增,咳痰泣血,病情加重。

  立身城樓,放眼望去,目光所及之處,無不是白淮的黑甲騎兵和葬身在火光濃煙里的一棟棟樓房,一座座高塔。

  范雍誠眼前一黑,險些暈死過去。

  “父皇!”太子驚慌失措地攙住他,范雍誠這才沒跌在地上。“取椅子來!快傳太醫(yī)!快!”

  片刻,范雍誠回魂,眼神空洞地望著滾滾濃煙,無力問:“太子,宮中防御幾何,還有多少兵士可用?”

  “回父皇,宮中……還有不到五千禁軍。”

  “國師們呢?怎么不見他們抵御外敵?”

  范秉宗雙目里摻著怨恨:“回父皇,國師們與昨夜便全都不見了,兒臣派人去搜他們的居所,一個影子都沒見著。父皇,國師們必然是見白淮厲害,都跑了!平日我們綏國待他們不薄,奉為上賓,遇事就跑,沒心沒肺!”

  范雍誠沒話說,半闔眼,嘴唇微張。

  范秉宗瞧了瞧皇帝的臉色,搓著手,內(nèi)心好一番掙扎,才吞吞吐吐言:“父皇,白淮軍裝備精良,又有仙師坐鎮(zhèn),宮門恐是撐不過明天了?!泵魈欤翘訐鷳n皇帝受不住而謊報的時間,若此刻白淮軍強攻,不出一個時辰,洛凌宮必定淪陷。

  范秉宗說完,低垂的頭微抬眼皮,瞟眼皇帝的臉色。范雍誠的眼睛依然空洞著。范秉宗吞咽口口水,“父皇,此刻白淮沒有發(fā)起進攻,是在……是在等父皇您……等您宣布投降……勸降書已經(jīng)射來了?!彼p手捧上勸降書。

  范雍誠這才提起神,雙眸轉(zhuǎn)動,冰涼涼寒顫顫的目光落在勸降書上。突然,他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噌地一下子就站起來了,將勸降書撕得粉碎,狠狠擲下城樓。立在城垛邊眼望下去,眼珠里映著的是白淮的領(lǐng)軍人——布阿古。

  布阿古亦抬著頭望他,邪魅地笑著。

  ————————————

  布阿古,原是凌昌城人,文韜武略,乃百年難得一見的人才。

  泰和皇帝十年,布阿古參加武試,屢戰(zhàn)屢勝,拔得頭籌。當時,皇榜已張貼出,布告天下布阿古為武試第一,眾目睽睽之下,皇帝干預其中,冤枉他作弊,奪了他的頭名,給了皇帝的親侄子。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如今布阿古成為白淮的大將,領(lǐng)著精銳的騎兵打到泰和皇帝的家門口,可真是造化弄人。

  ————————————

  “咳咳!”皇帝艱難地喘氣,充滿兇煞的目光直射布阿古,腳重重地朝墻面踢去,疼得他蹙眉。疼不僅在腳上,更在心里。

  太子驚得連忙上前,跪下欲探范雍誠的腳,被后者一腳踢開,跌坐在地上。

  “滾開!”

  范秉宗捶打著石墻,滿臉懊悔色:若是朕當年聽了國師之言,一早殺布阿古,滅白淮,綏豈會有今天之景!

  可惜時光不能倒流,世上沒有悔藥。

  ————————————

  布阿古歡笑,粗獷的嗓音傳上城樓:“范雍誠!吾君仁慈,吾君說了,給爾等一夜時間考慮,爾等若乖乖開門投降,就不殺絕你皇室人!范雍誠!本將軍好言勸你一句,莫做無謂的掙扎,免得作繭自縛,害死洛凌宮里上千條人命!”

  范雍誠的眼睛愈發(fā)兇狠,咬牙切齒一聲大吼:“雜碎!”

  “覃皓壹,你個亂臣賊子,老天必會收了你的!朕乃天子,豈會向你這個亂臣賊子投降,俯首稱臣!”范雍誠咬牙切齒地說著,眼睛通紅,面部猙獰,脖頸青筋暴起,一副恨不得吃了覃皓壹的樣子。

  范秉宗舔舔唇,搓著手,哈腰弱弱提醒:“父皇,宮中尚有百位大臣及其眷屬,五千禁軍,三千奴才的性命,都懸在您的決斷之上……您要三思,莫逞一時意氣啊!”

  皇帝猛地轉(zhuǎn)頭盯著太子,一巴掌扇至他厚肥的臉上。太子跌坐在地上,眼瞟過去,只見皇帝的臉色陰沉得像六七月暴雨如注的天空,黑得嚇人,一雙眼珠子瞪得老大,仿佛要把自己吞噬進去。

  范秉宗嚇得膚栗骨栗,提心在口,瑟瑟發(fā)抖:“父……父皇……”

  “太子,聽你的意思,你是想做亡國太子了?”

  “兒臣不想,兒臣不想,父皇恕罪!”太子使勁地磕頭求饒,心里卻想,依現(xiàn)在的情況,做不做亡國太子,亡國皇帝,哪還有得選呢?

  ————————————

  宮墻之下,布阿古感受著他們的恐懼,越發(fā)得意地笑著。

  突然,主營方向傳來號角聲。

  布阿古的臉色隨即變得凝重,手緊了緊馬韁,調(diào)動馬頭向身邊的副將:“你們在這好好守著,有什么事情立刻派人來通傳?!?p>  “是,將軍放心,我等必會守好!”

  布阿古點頭,拉緊馬韁,腳一蹬,戰(zhàn)馬隨即朝著大營去。

  ————————————

  營帳里,白淮的老祖宗萬古神尊,主君覃皓壹和諸位仙師正襟危坐地捧著碗喝奶茶,只有少君覃津郝,臉上一如既往掛著痞痞的笑,仔細地剝炒熟的鹽花生吃。

  布阿古撩開帳子入內(nèi),恭敬地向座上諸人行禮。

  覃皓壹緩緩放下碗,大手一揮:“阿古,坐?!?p>  布阿古拱手:“謝主君?!?p>  覃皓壹微笑:“阿古,軍隊勢如破竹,在這么短的時間里攻至凌昌城,你功不可沒?!?p>  布阿古謙卑恭答:“是主君領(lǐng)導有方,神尊和諸位仙師籌劃得縝密,屬下只是出了蠻力,不敢居功?!?p>  覃皓壹嘴角上揚著,手朝他輕擺:“虛的本君便不多言了,你們的功勞苦勞,本君都看在眼里記在心里。此刻叫你來,是想告訴你,明日日出,若洛凌宮仍不開門投降,就不必等了,打進去便是。”覃皓壹補充,“不論生死?!?p>  “是!”布阿古莊重地雙手抱拳,“屬下領(lǐng)命!”

  大仙師辛卉梓瞧眼覃皓壹,目光而后落在布阿古身上:“布將軍,洛凌宮的東門頗具危險,那兒有綏國師布下的法陣,威力驚人。今夜我會與諸位仙師在東門布置,明早合力破陣。煩請將軍告訴將士們,今夜小心,以防綏人偷襲?!?p>  “仙師放心,屬下這就傳令東門將士,提醒他們更謹慎小心,仔細巡查,絕不姑息一個可疑人物?!?p>  “有布將軍和諸位仙師,實乃白淮之福?!瘪┮级似鹜耄氨揪阅滩璐?,敬各位,祝本君的千秋大業(yè)成,白淮稱霸天下?!?p>  諸人端起碗:“敬主君,祝主君千秋大業(yè)成,白淮稱霸天下?!?p>  ————————————

  殘陽已滅,春霧漸濃,寒氣逼人。紅燦燦的火光里,依稀可見遠方的山脈輪廓,蟲魚鳥獸之聲皆滅絕了,或許都不愿為這個不眠之夜增添一絲煩擾。

  軍營中燭火通明,映得洛凌宮的城墻變了顏色。將士巡邏的腳步聲出現(xiàn)的頻率越來越密,火把也更多了,沒有一隅是陷在黑暗里的。

  營帳里,外人都被遣了出去。覃皓壹恨鐵不成鋼地凝視覃津郝:“就知道吃,你什么時候才能成器,讓為父省心?”

  被覃皓壹凝視著,覃津郝卻是不在乎地笑笑,聳了聳肩拍拍手說:“父親,白淮有您足矣,需要兒子成什么器?日后兒子繼承大統(tǒng),有仙師和滿朝文武輔佐,白淮必會蒸蒸日上的?!?p>  又是這句話……覃皓壹長吁口氣,不再看他:“這些年,你跟著仙師,耳濡目染,略微懂法會術(shù)。仙師們今夜是要徹夜不眠了,你是為父唯一的孩子,今夜你便去東門,隨仙師一起,同甘共苦,以示為父對他們的看重。”

  “是,兒子現(xiàn)在就去?!瘪蚝峦祥L長尾音回答,慢條斯理地整理齊平衣裳方才起身出門去。

  覃皓壹看著覃津郝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難以察覺的弧度。他與覃津郝的對話,都是說來給有著千里耳的辛卉梓聽的,覃津郝的玩世不恭亦是裝的。對那些仙師,他們防備得緊呢,要覃津郝同去,目的就是監(jiān)視他們的。

  果然,辛卉梓沒走遠,牽著馬正等著覃皓壹。

  眾人正商討著,覃津郝大搖大擺地插入其中,吊兒郎當?shù)溃骸爸骶f,仙師們今夜操勞,為白淮徹夜不眠,盡心盡力,故遣我來陪仙師們一起吃苦,以表對各位的看重?!?p>  辛卉梓微笑頷首:“是聽到了呢,謝主君與少君看重,屬下等感激不盡,必會為白淮盡心竭力的。”

  索圖南與辛卉梓對視一眼,隨即笑著輕拍覃津郝的肩,一副兄弟的模樣:“今夜我等是要不眠的,但是為了白淮好,為主君的千秋大業(yè),不算什么的。少君,不眠于身體無益,您不必隨我們一起,今夜好好休息,等明日,聽我等的好消息吧?!?p>  覃津郝擺擺手,看似無意地掃落索圖南搭在他肩上的手:“算了吧,我要是不跟你們一起,我父親不知道得怎么責備我呢?!彼仡^望眼之后的帳子,擺擺手,“走吧走吧。”

  眾人不再多說,跟隨在覃津郝的身后,向洛凌宮東門飛去。

  ————————————

  各仙師的腳一落地就分散開,誰都不多說話。

  覃津郝閑得無事,反剪雙手,像監(jiān)工般大搖大擺地瞎轉(zhuǎn)悠。

  索圖南看不下去,也憂他走錯地方,破壞已布置好的物什,踏步至他身邊:“少君,主君對我等的看重,我等皆是明白,只是少君實在不必陪我等操勞,免得傷身子。少君,此之后有個草棚,有茶點,不如少君到那去歇歇,主君是不會知道的。”

  覃津郝咂咂嘴:“誒,這可不妥,主君雖是我父,可這仍是欺君之罪。不行的,不行的喔!索仙師,你有這個想法可不好,不好,要及時糾正啊!”

  索圖南哈腰拱手:“是,屬下知錯,謝少君指點,屬下必然糾錯改正?!?p>  “嗯?!?p>  覃津郝朝其余人指點:“這是做什么?”

  “少君,我等乃是在布置隕光石。綏國師布置的法陣厲害,需得用隕光石,借助旭日東升之力,徹底除去此法陣,同時,可以建立我們自己的法陣,保護白淮?!?p>  覃津郝恍然大悟般哈哈笑:“不錯呀?!毙睦飬s想,毀了綏國的,布置自己的,來日若白淮與仙師拔劍相向,吃虧的還是自己。

  “隕光石那么厲害,能用太陽的力量?你給我瞧瞧,眼見為實,不然我不信你。”

  索圖南從懷里把石頭掏出來。隕光石有拳頭大小,形狀沒有規(guī)則,透明無暇,仿佛是白水晶,觸感細膩,像是玉石的。

  “有趣。”覃津郝拿過,“給我了,我?guī)Щ厝ネ嫱??!蓖??錯了,帶回去研究破解新陣之法。

  “不可!”索圖南頓時一驚,抬手要奪回,覃津郝卻比他快一步,率先把隕光石收入囊中。

  索圖南霎時著急了:“少君,隕光石稀有,威力巨大,請少君歸還?!?p>  覃津郝哼哼笑,嘴上唱著小曲,不理會他,搖搖擺擺地繼續(xù)轉(zhuǎn)圈去。

  “少君!”索圖南剛要追上討要,便被辛卉梓一把拉回。

  辛卉梓無奈地望著覃津郝漸漸遠去的背影:“哪一次落入少君手里的寶貝你是要得回來的?少君蠻橫,萬古護著,向主君告狀,主君也無可奈何。人家吃一塹長一智,你倒好,虧都白吃了,還不長記性。”

  “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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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淮軍中有條不紊地準備著明日攻城的事宜,反觀洛凌宮中,大廈將傾,人心不安,吵吵嚷嚷,亂如麻團。

  范雍誠半躺在床上,脈搏微弱,彈跳乏力。

  太子伺候在床頭,龍床的左下方,站著哀戚戚的皇后,貴妃和皇子公主們,右下方,跪著著從宮外逃亡進來,含痛舍妻棄兒的百位大臣。

  皇帝歪著身子,手搭在胸前,眸中早沒了在城樓上的兇狠,就只是一個沉疴的老人,無能地趟在床上。

  龍床外,時不時有抽泣的聲和嘆氣。

  “眾卿家,白淮軍已經(jīng)打到家門口了,你們怎么看,可有應(yīng)對之策?”皇帝的聲音弱不可聞,不得已范秉宗只好一一代為傳達。

  無一人發(fā)言。

  皇后揪著帕子,終于忍不住流下淚。

  皇帝無奈嘆:“皇后,太子,太子妃們留下,其他人,都退下去。”

  “微臣告退。”“臣妾告退?!?p>  偌大的宮殿,一個外人都沒有了,靜悄悄得呼吸聲可聞。

  范雍誠幾度抬眼看太子又幾度低頭,搞得太子一臉茫然。半晌,范雍誠才半合眼言:“朕,是絕不會向臣子俯首的?!?p>  范秉宗的臉色頓時變得有些不好看。

  “然,朕看你,還有那些大臣們,投降之意已決?!?p>  都到這個份上了,不投降,能如何呢,難道要以身殉國嗎?范秉宗沉沉點頭。

  “你想讓他們活命,是吧?!狈队赫\的頭抬著,黯淡的眼神聚焦在他身上。

  范秉宗仍然點頭。

  “聽你方才之言,你是有善心的孩子,憐惜宮里的這幾條命?!被实垲D了頓,“但是朕說了,朕,是絕不會向臣子俯首的,要朕投降,做夢?!?p>  “父皇……”

  “你別憂,朕還沒說完呢。朕病重,要不行了,你是太子,皇位遲早是你的。朕,有一個法子,可全你的善心,成你的功德?!?p>  太子惶恐地跪下磕頭:“父皇說的哪兒的話,父皇有天神保佑,必會洪福齊天的,這小小的病,不值一提,養(yǎng)兩天就過去了?!?p>  “朕的身體,朕知道?!狈队赫\嘆氣,“朕無用了,朕打算禪位于你。你登基后,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保宮中上下一萬多人的性命……算是積點德吧?!?p>  范秉宗淚流。

  “可允?”

  淚留到范秉宗的嘴里,咸咸的。范秉宗雙手合十:“是,兒臣遵旨?!?p>  “高威,傳旨大臣,太子繼皇位?!?p>  “父皇……”

  高威走出了宮殿,只一會,大殿之外就傳入大臣們的高呼聲:“臣,叩拜太上皇,太上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臣,叩拜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是太上皇了?!?p>  一滴熱滾滾的淚珠從范雍誠的眼角掉落,他輕輕移去范秉宗的手:“你去吧,保這宮里,上上下下的性命去吧……唉……去吧……去吧……”

  范秉宗抹淚,朝范雍誠三拜,起身,抖平衣裳,又看了看自己的親生父親,戀戀不舍離去。

  范雍誠望著太子的背影,直至他消失不見。突然,他面色痛苦地“咳咳咳”了好幾聲,朝地上吐出積郁心口的痰。

  痰中帶血。

  皇后撲上去:“陛下!如此,秉宗,秉宗他不就成了亡國之君了嗎?”她的臉上,已經(jīng)布滿了淚痕。

  范雍誠嘆著氣,別過頭去。做亡國之君,他沒這個膽氣。

  ————————————

  忽然傳來瓷瓶打碎,噼里啪啷響動,驚著了屋子里每一個靜悄悄的人。

  范雍誠瞧著床尾那里擺桃花盆栽,春日還沒過去呢,花兒都敗了,抽出了一枝丫的新葉。

  他從枕下取出一個浮雕的紅木匣子,看向太子妃林司韶,朝她招手:“太子妃,你來?!比缓筚M了不少功夫,才把鎖頭打開,從中取出鐲子,瞧著太子妃慈笑:“這個鐲子,乃是開國先祖皇后留下的,為世代皇帝保管,有法力,能護身。朕將它傳給你,希望它能護佑你,平安生下孩子,為皇室留下些血脈。你,千萬不要丟了它。”

  “兒臣謝過父皇。”林司韶顫顫巍巍地接過鐲子,“父皇放心,兒臣一定盡力,為皇室留下血脈。”

  “那就好?!狈队赫\深吸口氣,“好了,你們,都下去吧,朕,要一個人靜一靜……走吧,都走吧……都走吧……”

  林司韶離開,皇后卻不忍留下范雍誠一個人孤孤單單地躺著,不愿離去。

  皇后抹去淚痕,趴在床邊,牽著范雍誠的手,擠著笑容看他:“臣妾打小就伺候陛下,知道陛下心意……臣妾,陪您?!?p>  二人牽著的手緊了緊。

  帝后相視而笑,二人的額頭抵在一塊,寂靜,無聲……

  眾人離開后不久,大殿便燃起了熊熊大火,濃煙滾滾。洛凌宮上方的天空,被照得通紅,恍若末日。

  ————————————

  洛凌宮燃起的熊熊大火,滾滾濃煙,遠在城外的一座林高草茂的山上,都能夠看得一清二楚。

  漆黑的山頂上,并排站著三個人,仔細看,他們正是在綏國危難之際,消失得無影無蹤的國師們。

  大國師邢西揚掀開黑蓋頭,露出淌著血的臉。逃命時,他被索圖南發(fā)現(xiàn),二人纏斗許久,犧牲了一只眼睛才得以逃脫,保住性命。

  邢西揚拳頭緊緊握著,血滴答滴答地往下流,澆濕了地上的野草,他也不管不顧。邢西揚的聲音沙啞:“大家都受傷了,各自找地方療養(yǎng),恢復實力,再尋時機把土地奪回來。

  莫子謙憤憤不甘:“綏皇帝愚昧,不肯聽我們勸,疑神疑鬼的,不然哪會落得如此下場。我們百年的籌謀,都毀于一旦了!實難向蝶后娘娘交代!”

  若薔更是恨:“地圖還在綏皇帝手上呢!”

  “唉!”

  邢西揚神色漠然:“當務(wù)之急是把傷養(yǎng)好,大師兄會向娘娘交代的?!毙衔鲹P轉(zhuǎn)頭看師妹,“若薔,你受的傷最重,去郢朝,大師兄在那,讓他幫你療傷。”

  莫子謙輕輕把手搭在若薔后背:“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聽師兄的,尋得大師兄庇護,安心去療傷,不怕沒有來日。”

  “是?!?p>  很快,山頭恢復了寂靜,渺無人音,三人皆沒入漆黑的夜中,消失不見。

  ————————————

  那是云霄頂,月光普照不到的地方,一個絕美的黃衣女抱著個尚在襁褓中的女嬰,一個劍靈立身在她身旁。二人騎著似雀似虎的神獸,冰涼涼的寸眸注視云下,那已勝券在握的白淮帥帳。

  黃衣女,是跡爵域七脈之一,藍脈的第三任脈主,光瀾。劍靈,乃是她的丈夫,浩泱。

  白淮與綏國之戰(zhàn),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

  白淮的營帳,燭火通明,彌漫著緊張的氣氛。距離改天換地,改朝換代,沒有幾個時辰了。

  覃皓壹走出營帳,萬古和布阿古站之左右。三人人遙望著洛凌宮燃起的熊熊大火,笑得無比歡暢。

  洛凌宮中,范秉宗望著泯滅在熊熊大火中的殿宇流淚。他率先跪下,之后諸人緊隨其后,頭磕在堅硬如冰的磚上,哀悼西去的帝后。

  范秉宗率先起身,跪在其后的人待他發(fā)號施令后也都站起。范秉宗環(huán)顧四周,曾經(jīng)一個個光彩照人的妃子,風光無限的臣子,如今無一不面如死灰,狼狽不堪,模樣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他嘆:“大局已定,再掙扎也無濟于事了,我……朕,不忍讓這地磚再添上一萬多條性命的血……”

  眾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他身上。

  范秉宗突然啞言,頭低低,眉垂垂,整個人都焉了似的。過了好一會,他才開口:“傳朕旨意,全部人換上白衣,素妝,天一亮……開宮門……”

  “……投降……”聲音低低,如蚊擺翅。

  吐出“投降”這二字,范秉宗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原來,真正下達投降旨意來,是這樣艱難,難怪父皇不愿意投降……范秉宗回頭,遙望那沖上云霄大火舌,苦澀一笑,喃喃自語,“朕,是……亡國之君……父皇……”

  這一夜,對所有人而言,都是漫長無比。

  ————————————

  洛凌宮的東門,索圖南與覃津郝一同站在新建起的高塔上,注視著東方。他們,在等旭日東升。

  月落星沉,東方的白肚露出,黑白交替的那一條線像鋒利的刀般將天空割裂,一分為二。天色漸漸明朗,東方的云,或白的或烏的,在旭日升起的那一刻,瞬間就被染成了漂亮的洋紅色。

  “聚力!”

  隨著索圖南一聲令下,諸仙師皆高高舉起手中的隕光石,面向東方,旭日的所在。他們雙目睜圓,不眨一眼地望著旭日,嘴中呢喃著咒語。咒語被一遍一遍念過,隕光石的顏色逐漸變成了橙黃。

  “插!”

  令下,所有仙師皆背向旭日,將手中的隕光石用力地插向地底,而后立即撒手,倒退兩步,雙手合十,嘴中念起另外一個咒語。

  索圖南一眼不眨,緊張地盯著塔下,生怕出一點差錯。

  四方傳來馬兒的嘶鳴,鐵蹄踏地聲,刀刃摩擦聲,萬物萬事皆從黑夜中蘇醒,天地開始喧鬧。

  東方的洋紅色云朵消了。隕光石完全沒入了地下,綏國師們布下的法陣,至此,徹底地,全部破了。

  索圖南松了口氣,頂在喉嚨的心終于放下。

  覃津郝的身子倚靠在柱子上,頭傾斜著,笑問:“這是成了?”

  索圖南轉(zhuǎn)身,微弓腰,微笑著道:“回少君,正是,自此,綏國師布下的法陣,已經(jīng)完全破了。恭喜少君,自此白淮的大業(yè),再無阻礙。”

  覃津郝拍手:“好,極好!法陣破了,便是破了綏最后的屏障,此后,我白淮便可高枕無憂了?!瘪蚝聦λ轮T人拱手:“今夜,有勞各位了?!?p>  “少君客氣?!敝T人回禮。

  ————————————

  遠在另外一方天域,一個蜷臥在白色繭蛹里,一個穿著麥色衣裙的神女——蝶后,嘴角忽而淌下鮮血,滴落在純白的狐貍毛大氅上。

  左右皆驚:“娘娘,您怎么了?”

  蝶后輕輕拭去嘴角的血,揮手消去大氅上的血漬,細微地咳嗽三下,擺擺頭,從身后拈來一個閃耀著紅綠色光的小小棋盤。

  棋盤上的紅光點,比昨日的多了一個,綠色的就少了。

  蝶后蹙眉:“綏國敗了。”

  左右皆跪下:“屬下愿為娘娘效力,赴吉星界,挽回敗局?!?p>  她的眉頭舒展開:“不必。”輕輕放下棋盤,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躺著,望著純白的繭蛹頂,微微一嘆,“都是錯的,敗了,就敗了吧。本宮為主君做到這個份上,已是違了天德失了心,就到這吧,一切,都看造化了。”

  ————————————

  此時,洛凌宮的正門,仍然緊緊閉著。旭日東升,是覃皓壹給洛凌宮中人最后的期限。

  布阿古騎著汗血寶馬,一手拉著韁繩,一手握著長矛,瞟眼東邊的旭日,邪魅的笑再次蔓上他的嘴角。他舉起長矛,矛尖直指洛凌宮的大門,嘴唇剛剛張開,欲下令攻城,朱門微張開一條縫。

  布阿古收回長矛,矛尾“鏗鏘”一聲重重地落在地上。

  洛凌宮宮門被拉扯開,朝陽光敞亮亮地照進去,將陰暗盡驅(qū)。

  一眼望入宮內(nèi),目光所及之處,禁軍無一不解了甲,放了兵器,匍匐在大門的兩側(cè)。正中央,以新皇帝和新皇后為首的人,男子著白衣,手上捧著一條白絲帶;女子著素服,臉上無胭脂,披頭散發(fā),無一件金玉銀寶裝飾。無論男子女子,都光著腳跪在廣場上,低頭垂眉。以及那些宮女太監(jiān),白衣素服地趴在這些曾經(jīng)身份貴重的主子們身后,靜待白淮人處置。尤其是范秉宗之前,將傳國玉璽放置在冰涼涼的地上,了無一物托護。

  范秉宗抬著頭,與布阿古雙目對視。他吞了口口水,清了清嗓子,大聲地對著門外喊:“綏國新皇德祥皇帝范秉宗,攜族人,臣子,士兵,奴才,共九千五百一十八人,向白淮主君投降!”

  布阿古凝神看范秉宗片刻,便吩咐手下去請主君來主持大局。

  覃皓壹騎著疾風寶馬,不疾不徐來了軍前。覃皓壹的身后,是少君覃津郝,以及一眾披著藍色蓋頭,衣帶飄飄的仙師們。

  “進。”

  覃皓壹一聲令下,以布阿古和仙師為頭陣的大軍有條不紊地奔入洛凌宮中。待軍隊完全將洛凌宮控制了,覃皓壹這才騎著馬進入宮墻,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地上跪著的,而今對他來說螻蟻一般的人物。

  覃皓壹轉(zhuǎn)了一圈睨睥諸人,然后才緩緩抬頭,遙望著起火點的方向:“從此以后,世上再無綏國,范雍誠,你終究是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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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綏國立在吉星界三百二十一年,霸占四大帝國之首兩百九十七年,繁榮昌盛兩百余年,一朝傾覆。

  從六月初一到九月初一,白淮鐵騎只用了短短整三個月的時間,就完完全全地打下吉星界中最大的國家——綏國。十一月初五,烏焦國,迦南和伽北兩個小國向白淮俯首稱臣,至此,白淮獨霸亞大陸。

  十二月初一,覃皓壹稱帝,建立吉星界國土面積最大的國家——白淮帝國,建立新城——南充城,并在此定都,建立皇城——大圣皇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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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光荏苒,白駒過隙,萬物更替,白淮現(xiàn)在的皇,名覃浩泱,帝號乾盛。

  白淮歷經(jīng)前三任皇帝的改革和勵精圖治,國力強盛,已遠遠超越諸國,成為吉星界強大的四大帝國之首。

  當朝的乾盛皇帝覃浩泱,秉承先祖遺志,更加地勵精圖治,使國家日益富強。不過,白淮雖然國富民強,但乾盛皇帝的后宮,只一個皇后兩個妃子,子嗣,也只有出自皇后的一位太子覃衍明和一位永悅公主覃娮明。

  白淮建國至今,已有五十多年了,而他們修建的皇宮大圣皇宮,耗費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至今仍然未修建完畢,卻已是吉星界中,占地面積最大,最華麗的皇宮了。那已經(jīng)覆滅了的洛凌宮與之一比,差的不是一星半點兒。

  來到南充城的中心,往南走過占地面積三百六十畝的九闕門廣場,然后穿過九闕門,再走過依舊是占了三百六十畝地的金明廣場,才真正稱得上是進入金碧輝煌,莊嚴,磅礴大氣的大圣皇宮。

  走過金明廣場,迎面而見的,是朝臣們每日朝會的地方——大金明殿。大殿雕梁畫棟,鑲玉嵌寶,鋪金磚,蓋琉璃瓦,每一隅都巧奪天工,精美無比。用莊嚴,巍峨,華麗這幾個詞形容大金明殿,都描述不出它給人帶來的震撼。

  再往里走,是大極明宮。大極明宮,是皇帝處理政事,決策之地,是白淮的權(quán)利中心,而再往后走,便是皇帝的寢宮,大圣明宮。

  以上的廣場和宮殿,與大內(nèi)中,皇帝與皇后大婚時用的大藻明宮和天上的紫微星皆在同一條軸線上,這在所有皇室宮殿里,絕無僅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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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光荏苒,白駒過隙,時間很快來到了覃浩泱當權(quán)的第三十五年。

  這是這個國家,繁榮昌盛的又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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