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七月,天氣最炎熱的日子,天地就像個蒸籠,蒸著它能蒸的一切。風靜而樹靜,蟬都懶洋洋的不叫了,青蛙都躲在蓮葉下乘涼。
最是涼快的地方是冰室,覃娮明恨不得把床搬進去,就在那里休息,躲避驕陽,省得走兩步路便搞得周身黏糊糊油膩膩的。
只是太后不允。
好在院子的梧桐樹夠大,沒到正午時分,半個院子都得到它樹蔭的庇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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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華宮。
覃娮明睡在吊床上,床頭是她變幻出來的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人給她輕柔地搖床和扇風,清涼透入心底。
可天再熱,都礙不著裴呈練劍,從早起到現(xiàn)在他就沒有停過,滿頭的汗和渾身的臭味只沖下風口的覃娮明那兒去。
覃娮明哪里忍得,朝鼻孔塞進兩團有花香的棉花。
持之吐槽:“自打回來,裴將軍是風雨無阻雷打不動的日日練習劍術(shù),可您卻一日都沒有修煉過,照這樣子懶散下去,裴將軍可要趕超您了啊。”
以恒附和:“就是就是,比劍術(shù)您就比不過裴將軍,若是修為上再讓裴將軍趕超了去,看您羞不羞?!?p> 被吐槽的正主卻不在意地笑,比劃出小拇指:“裴呈不過是劍術(shù)比我強了一丟丟,可要比修為,他差我差得遠呢,給他一百年都趕不上我?!?p> “驕傲?!钡醮差^覃娮明的替身突然開口。
“誒,你怎么回事,我們是一體的誒,怎么的站裴呈那一隊去了?!闭f完,揮手就把她打回原形,塞回束口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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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一聲鳥叫,一坨白白的粑粑從天而降,精準地投放到覃娮明的額頭正中央。
“快拿手帕來把它弄走!”
裴呈聞聲瞧去,“噗呲”笑出聲:“此乃老天爺看不過眼,對公主略施小懲誡呢?!彼炎约旱暮菇沓断?,輕輕朝覃娮明的額頭擦去,“好臭的鳥糞。”
覃娮明翻他個白眼:“哪里臭得過你的汗巾?!?p> 裴呈嗅嗅,事實如此,汗巾比這坨新鮮的鳥糞還臭。
持之努力地憋笑,時不時地發(fā)出“咳”的聲音掩蓋笑聲。
“討厭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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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淮這一邊風平浪靜,遠觀南疆,戰(zhàn)火連天,烽煙不絕。
趙曄煜帶著黑壓壓的郢朝大軍壓境,壓得迦南和伽北兩個小國喘不過氣來。別看郢朝現(xiàn)在沒有對他們怎么樣,可要是沒有了白淮在背后支持,打他們是早晚的事。
伽北王心跳得猛,埋身在案頭奮筆疾書——給白淮的國書,請求將伽北與北威將軍的婚期提前至八月中旬。
世子走來:“回稟父王,為伽北籌備的嫁妝已經(jīng)妥善裝車,隨時可以出發(fā)。”
伽北王將打印蓋上國書,就小跑到兒子那里,把國書放進他手里:“此次你為使者,帶著伽北的嫁妝和為父的親筆快快到南充城去拜見白淮皇帝,唯有和白淮聯(lián)姻,郢朝才會有所忌憚,伽北國才保得??!”他焦急地用力推世子的肩膀,“快去!”
“是!”
把世子目送出大殿,突然眼前一黑。
要是伽北嫁的是太子那就最好,可惜嫁的是太后的娘家人,北威將軍。也罷,事已至此,北威將軍就北威將軍吧,好過無所依靠誠惶誠恐地度日。和白淮聯(lián)姻了,城墻外面的郢朝軍該退兵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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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領(lǐng)隊,帶著伽北的嫁妝浩浩蕩蕩地出發(fā)。
將城門打開。
郢朝的將領(lǐng)騎在馬背上在不遠處凝視他們,當即安排重兵將這一隊伍全圍住,但既不對他們大開殺戒也不抓起來。
有人去稟告趙曄煜。
帥帳里面的趙曄煜正在案頭處理軍務(wù),密密麻麻寫的是退兵的路線。
“不要為難為難他們,放他們?nèi)グ伞!?p> “是?!?p> 伽北國和迦南國背靠白淮,伽北和迦南郡主自幼與覃娮明交好,礙著這兩尊大佛,說什么都不可能對兩國下手。
只是除了他們,南疆百國我郢朝要盡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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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北國的使隊從南疆來,不過半個月就抵達南充城。
因為中旬沒有好日子,所以伽北與北威的婚事被提起到八月初,也就是三日之后。
大婚在即,宮里好生喜慶熱鬧,從大金明殿開始到璀華宮的宮道兩側(cè)都掛上了彩帶和彩緞,每隔二十二米掛有一盞赤金打造的大彩燈,地上有伽北國女子出嫁時必要撒的朝陽花籽和長留山的圣水。
朱門兩側(cè)各有三個宮人拿著純金打造寶石裝飾的燈籠,樓里所有的梁柱上都掛滿了彩緞,貼有喜紙和彩緞紅綢。
院子被各個紅木大箱子堆滿了,裝的不是滿滿的簪釵環(huán)鐲,就是數(shù)不盡的綾羅綢緞,金銀器和瓷器陶器,還有整套的樂器和上千本書籍竹卷。
一場婚姻,締結(jié)兩國的千年之好,失小得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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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華宮。
覃娮明忙得很,因為熙寧的母親生病了,本是她的活全推給覃娮明做。到底不如熙寧做多手熟,一個時辰的功夫下來,處理完的事情不過三件。
以恒笑話她:“瞧公主辦事的效率,若是來日嫁給辰王殿下,入住后宮,豈不耽誤事。公主,奴婢可得嘮叨嘮叨您,太后娘娘說得對,您很該歷練歷練,對以后有好處的?!?p> 覃娮明算術(shù)算得焦頭爛額,朝她翻個白眼卻不說話,擔心說了就忘記算得多少了得從頭算起。
裴呈也不閑著,被覃娮明塞了一堆的活,不是這邊要安排駐軍就是那邊的巡防要重新安排調(diào)度,一整天都不見人影。
本來裴呈手頭上的事都是有人做的,可熙寧把差事丟來讓覃娮明不得閑,裴呈在一邊落井下石笑話她,一時生氣就把事安排給他,讓外人白白撿個便宜,忙里得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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綺春院。
一連幾日,闔院的人都沒有好好休息過,宮里要布置伽北的婚禮,說是人手不夠,把她們都調(diào)去用了??赡睦锸侨耸植粔?,分明是太后刁難,尋個由頭折磨人。
忙完活回到院子,已經(jīng)日落西山了。
御膳房送來的飯菜都涼了,范云舒都不讓人端去熱熱再吃。今日就獨獨吃了兩口點心,喝了一杯牛乳茶,肚子里空落落的,餓得前胸貼后背,狼吞虎咽一番。
碧舟和半戈搬了桌子在范云舒腳底邊站著吃,她們做奴婢的比主子更累,上上下下來來外外都需要跑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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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活就干活好了,可太后太刁難小姐了,連口午飯一口熱茶都不給?!北讨廴滩蛔⊥虏?,“若是換成太皇太后,指定舍不得讓小姐如此受累。”
半戈不屑地瞟眼她。得小姐信任,就忘了自己的身份,整個人飄乎乎的,居然敢在院子里對太后的不滿宣之于口。
范云舒呵斥:“不得對太后無禮,碧舟姑姑,你這話要是被外面的人聽到,被有心人在太后耳邊說一嘴,可是大罪過?!?p> “是?!?p> ————————————
三日后。
是伽北的出嫁日。
天光未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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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華宮。
覃娮明睡得晚起得早,裴呈更甚,她起身時候他已經(jīng)身穿鎧甲配劍出門了。
伽北的婚事是大事,有品階的人人都穿華裳,覃娮明亦不例外,華裳配寶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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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云舒亦是天光未曉而起,沐浴更衣,梳妝打扮。
可惜她沒有品階,這樣的大日子,各國使臣和文武百官齊聚,只能穿一套比較艷麗的常服,戴最貴的珠寶。
可惜和華裳和冠子仍有極大的差距。
半戈惋惜:“若是小姐有一套華裳就好了,但您這樣穿也很好看?!?p> 范云舒摸著自己的臉頰:“今日是伽北郡主大婚,我要那么好看有什么用,打扮得不給自己丟臉,不丟太皇太后的臉面,就足矣?!?p> “可是今日是個大日子,很多達官貴人都會來呢,小姐如此美貌,哪一位世家公子喜歡小姐可是說不準呀?!?p> “胡說八道!”范云舒嗔笑。哪家世家公子瞧上都不要緊,要緊的是得太子殿下瞧上,殿下的一個回眸,抵得上全部的世家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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璀華宮的寧和樓。
這里是迦南住的地方,伽北就在她的對面。
滿宮人來人往的。
“郡主,您和伽北郡主鬧別扭那么久了,今日是伽北郡主大婚的日子,您不如和郡主和好吧?畢竟你們之前關(guān)心那么要好,突然就不說話,彼此見面,怪難為情的。”
“禮物都給伽北送去了?”
“送去了?!?p> “那就行了唄。從今往后,她伽北可是北威將軍夫人,太后的娘家人,我一個小小的迦南國公主,白淮郡主,高攀不起她。”
“郡主……”
迦南小聲嘟囔:“我都把禮物給你送過去了,還想怎么著,給你臺階都不下,想和我鬧一輩子,然后老死不相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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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和樓對面。
伽北時不時抬頭望,都能瞧見迦南冠子的一隅。
“是傷著迦南了,過去那么久她一句話都沒有和我說過,以前我倆何曾鬧別扭鬧個把月的。”
下人捧來一匣子:“郡主,這是迦南郡主差人送來的賀禮,郡主可能已經(jīng)原諒您了呢?!?p> 伽北苦澀地搖搖頭:“她若是原諒了我,肯定會親自登門,把禮物送到我手里,怎么可能差人過來就打發(fā)了呢?她還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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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備巳時。
欽天監(jiān)和卜師推出,伽北最好的出嫁時辰吉時便是巳時。
大金明殿的玉階上,齊齊站著皇室中人,就連一向不對付的太皇太后和端瑰公主都格外重視這場聯(lián)姻。
伽北款款而來,被垂下的金珠遮住了面龐,手持一把繡花扇,站在玉階下的正中。
站她身旁,托舉彩球的是伽北世子,代伽北王送妹妹出嫁。
拜過帝后,吉時到,鑼鼓喧天。
覃娮明瞧瞧哥哥,只見他的目光時不時朝熙寧那里瞟去。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喝上他倆的喜酒,喜歡一個人那就嫁娶唄,擔心這個又擔心那個的,婆婆媽媽磨磨唧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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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盛大的婚禮。
范云舒心動地四顧。
只是郡主的婚禮就那么好,更何況是太子迎娶太子妃,冊封皇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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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一日了,仍要給北威將軍一個面子,參加晚上的宴會。
太后和覃娮明的馬車才到將軍府,芳華宮里突然有侍衛(wèi)騎著汗血寶馬追來。
趙曄煜出事了。
月指找不到萬古,可又憑一人之力救不了趙曄煜,只好點了九尖琉璃盞。恰巧覃娮明落下東西,差持之回宮里取,亮了九尖琉璃盞,知曉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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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祖母,趙曄煜出事了,我要去看他。”
“你這孩子!”太后拉住她,“出什么事,能讓你連閨中密友的婚禮都不參加了?有那么多仙師在呢,讓他們?nèi)?,你留下來?!闭f著朝一旁的辛卉梓招手。
覃娮明著急得跺腳:“性命攸關(guān)的大事,伽北姐姐會理解我的?!闭f完掙脫開太后的手,“皇祖母,孫女告退。”說完,頭也不回地跑掉。
裴呈跳下馬,緊緊地跟在其后。
“你這孩子!”她她皺著眉頭走進去,突然想到什么,心中一驚,連忙吩咐,“是出什么性命攸關(guān)的大事?卉梓,你快快追上公主,莫不可讓公主陷入危難之中!”
“是!”
萬古站出來:“我一同去吧?!?p> 太后頷首:“有勞老祖宗了?!?p> ————————————
從南充城飛到趙曄煜的帥帳,不過半個時辰的功夫。
趙曄煜蜷縮在床上,面唇發(fā)黑,頭發(fā)絲發(fā)白,身子堅硬,指甲腳甲全掉了,黑色的血流了一地。
初初看到,覃娮明都嚇到了,撲到床邊:“趙曄煜……趙曄煜!這是怎么了!?”
月指急得跺腳,看見覃娮明,還把辛卉梓和萬古帶來,就像看見救命稻草似地牢牢抓住二人的手:“救救他,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士兵把人送回來的時候就已經(jīng)是這樣了,送他回來的已經(jīng)死了,我都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p> 覃娮明猛沖來把辛卉梓和萬古從月指手上搶走,扯到趙曄煜的床邊:“你們快救他?。】禳c?。 ?p> “馬上馬上?!比f古有些手足無措,著實是被趙曄煜這幅模樣嚇得不輕。
辛卉梓瞧著趙曄煜身上的癥狀,眉頭皺得緊巴巴的。
覃娮明忍不住喊:“辛卉梓!你磨嘰什么啊!快動手救人??!”
辛卉梓突然想起來:“公主,趙曄煜中的是龜甲毒,乃是我繁光玉元妃的獨門絕學,此界中唯有我等幾位仙師會下此毒?!?p> “那你救他啊!”絲毫沒有意識到辛卉梓話里問題的嚴重性。
辛卉梓微微嘆。也罷,先把人救回來,清醒了再問他發(fā)生了何事,怎么中的此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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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南邊的一座孤島。
打斗得如火如荼,電閃雷鳴,巨浪滔天。
一個是白淮的仙師白甜,一個是蝶后的手下邢西揚。
“趙曄煜居然和你勾結(jié),企圖謀劃我白淮!”
邢西揚神色陰沉。他正和趙曄煜商議來日攻伐白淮的事宜,不知怎的被這個探子聽到,對趙曄煜下了要命的龜甲毒,還對他不依不饒。
若是再打下去,以趙曄煜那點不入流的修為壓根就抵擋不住,若是一拖再拖,錯過最佳的施救時辰,龜甲毒必然要他的命。
邢西揚冷冷地看白甜:“既然你知道了,那就留不得你了?!?p> 白甜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就憑你?睜大你的狗眼看仔細了,這里是繁光娘娘的地界,哪哪都是娘娘的人?!彼俪鰧殑Γ澳愀嬖V我,你要如何取我性命?”
邢西揚不搭話,一雙盯死白甜的眼睛直射出萬年冰的寒。
遵循敵不動我不動的準則,白甜亦是死盯著邢西揚。
突然察覺到不對勁,海水不知道是什么時候蔓延上來的,死死地抓住她的腳讓她動彈不得。
這就是邢西揚的招。
一道旋渦門憑空出現(xiàn)在白甜身后,她回頭看,霎時就被門后的那熟悉得不能在熟悉的景色驚撼住,居然是蕪灣。
邢西揚心念微動,海水瞬間就把她扔進去。
悄無聲息。
邢西揚手一揮,旋渦門即刻消失。
他遙望向趙曄煜的方向,不知道他此刻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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帥帳里。
辛卉梓握著匕首,切趙曄煜的的皮,削他的骨,斷他的筋,剜他的肉。
覃娮明揪著心抓著裴呈的手,瞧趙曄煜可憐的模樣看得她心疼。
突然辛卉梓猛地轉(zhuǎn)頭,扔下匕首,丟下一屋子人邊沖出去便喊:“邢西揚!來了就別跑!”
“辛卉梓!”覃娮明瞪得老大眼睛,怎么可以把趙曄煜扔下不管他的死活!?她沖到辛卉梓方才的位置,拿起匕首,接著做未完成的工作。
焦頭爛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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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卉梓追出去幾百里,沿途放出幾十個信號彈,數(shù)為仙師從四面八方來,把邢西揚的路堵得死死的,楞他是有遁地術(shù)還是怎么的都休想逃掉。
邢西揚環(huán)顧四周,來了十五為仙師,寡不敵眾……
本是想回頭救趙曄煜,不曾想他已經(jīng)找了人救,倒是自己,鉆進了死路里面。
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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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霄頂上。
雀虎獸和覃浩泱奔赴而來,冷眸觀戰(zhàn)。
“是邢西揚,他怎么回事,隱藏多年,在今日暴露身份?”雀虎獸發(fā)出疑問。
覃浩泱望向趙曄煜所在的方向:“這要問趙曄煜了?!彼闹械囊苫笠稽c不比雀虎獸的少,要緊的是一定得知道他和邢西揚是什么關(guān)系,這關(guān)乎到女兒后半輩子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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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卉梓從外頭回來,已經(jīng)過去一個時辰了。
覃娮明雙手沾滿趙曄煜的黑血,已經(jīng)替辛卉梓將前期的準備工作做完了。
她怒吼:“你怎么可以把趙曄煜丟在這里!他要是死了怎么辦!”
裴呈抱住她:“公主莫沖動,仙師必然是有要緊事,回來就好。”他抱著她給辛卉梓讓位。
辛卉梓冷眸睨視半死不活的趙曄煜,滿心滿腹都是對他的懷疑。
身后傳來覃娮明的怒吼:“楞著干嘛?。【热税。 ?p> 辛卉梓回頭看看她,只見覃娮明眼里都是血絲。為今之計只能先把人救醒了,否則什么答案都得不到。
廢話不多說,她抬起手,開始為趙曄煜解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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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
半死不活的趙曄煜突然劇烈地抖動一下,眼睛猛然睜開,猛趴到床邊吐出一口又黑又紅的鮮血。
覃娮明沖到他身邊:“趙曄煜!趙曄煜,你終于醒了?!毖垌锶菗鷳n色,說話的聲音都顫抖了,“我擔心了你一個晚上,就怕救不了你!你終于醒了?!?p> 辛卉梓把覃娮明扯起來,又將她推到床尾處裴呈前。
推的力氣大,好在裴呈反應(yīng)快將她接住,沒讓她摔了。
辛卉梓死死盯著趙曄煜,手上變出一把削鐵如泥的匕首懟向趙曄煜,雙眸射出的冰冷視線,語氣更是不善:“說,你和邢西揚是什么關(guān)系?。俊?p> 覃娮明氣得眼睛仿佛要噴火:“辛卉梓,你做什么呢???”她要沖過去,卻被裴呈牢牢抱住。
“公主,仙師不是沖動的人,如此做必定事出有因?!彼浪雷ブ麏酌鞑蛔屗^去。
辛卉梓仍是冷冷地盯死趙曄煜:“公主,得罪了,事關(guān)重大,白甜失蹤了。說,你和邢西揚什么關(guān)系,他為什么要冒險來救你!?”
覃娮明一呆:“什么?白甜仙師……邢西揚救……”一臉不可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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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什么救我?”
他艱難地撐起身子。
滿屋子的人都盯著他看。
“不是這樣的!我領(lǐng)兵打仗,在返軍的途中偶遇白甜仙師,仙師看我?guī)У淖o衛(wèi)不多,擔心我的安危,便自行留下來說護送我一程,誰知道,在路過一深山老林的時候,白甜仙師意外發(fā)現(xiàn)邢西揚的蹤跡,提刀殺過去,我擔心她的安危,便追了出去。在打斗的時候,仙師打算用毒,計劃將邢西揚俘虜了,不曾想邢西揚把我抓了擋毒。我中了毒之后就不省人事了。”
他又吐出口血。
覃娮明急得要沖上去,被裴呈死死抱著。
趙曄煜瞧二人一眼,繼續(xù)說:“邢西揚來,許是來看看我有沒有死,若是沒有,必是要殺我滅口的?!?p> 辛卉梓半信半疑:“空口白話,我憑什么信你?”
“我……我有什么理由撒謊?”
想想……好像也是……她扭頭看看覃娮明,又看看趙曄煜,緩緩將匕首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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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呈松開手。
覃娮明立即沖到床邊扶著趙曄煜:“你快躺下,快躺下?!迸ゎ^看眼萬古,“給我一碗溫水。”
“哦,來了!”萬古回過神,連忙端來。
兩滴眼淚從覃娮明的眼眶里低落下:“趙曄煜,你嚇死我了,我害怕了一個晚上,害怕救不活你,害怕你死了!你嚇死我了!”
趙曄煜聲音虛弱:“沒事了,沒事了,不哭,不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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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
趙曄煜恢復(fù)得不錯,已經(jīng)能自如地下床走路了。
他向辛卉梓致禮:“多虧您出手救命,若是沒有您,便沒有此刻的趙曄煜了,從今往后您若是有任何需要,只要是我辦得到的,一定盡全力為您辦?!彼蜷_匣子,“這是一塊玉璧,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請您收下。”
辛卉梓不屑:“我不需要你什么報答,我是看在公主的面子上才救的你,只要你好好對公主就行了,你若是敢辜負公主,我要你償命?!?p> 覃娮明尷尬笑笑:“對不起,卉梓,我那會心急,吼了你幾次。”
辛卉梓看著她:“難得,小公主也有難為情的時候?!?p>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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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兩日。
覃浩泱派索圖南來把覃娮明提溜回去。
如今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所有的仙師出動,白淮亦是派出由北威將軍率領(lǐng)的軍隊協(xié)助,滿世界地找白甜的蹤跡。
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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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華宮。
辛卉梓霸占覃娮明的秋千,因為前些日子吼她的緣故,覃娮明自覺地幫她推,十分賣力。
覃衍明過來,懷里抱著文昊,帶來瀾后的一句話:“不得有下次,不說一聲就跑去郢朝,否則就把你關(guān)在芳華宮一輩子不出去?!?p> 辛卉梓眼珠子隨滿院子打滾的文昊轉(zhuǎn):“明明是你的愛寵,你怎么不著自己養(yǎng),而是放到小藻明宮去?”
“母后喜歡它,我嫌棄抱來抱去的麻煩,就把它留在小藻明宮了??赡苁悄负笙铀鼰┝耍赃€給我。”
滿屋子只有覃娮明自己知道事實如何,如今局勢不穩(wěn)定,一句話怎么可能困得住她,讓她乖乖待在宮里不出去簡直是天方夜譚,文昊是雀虎獸,神力通天,將它抱來,是要做監(jiān)工兼護衛(wèi)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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郢朝。
趙曄煜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蚱,坐不坐得安穩(wěn),吃不吃得下,睡不睡得著。
不知道邢西揚如何了,過去多少日子了半分音訊都沒有,問娮兒她說不知道,辛卉梓不告訴她,真是!
入夜。
睡不著,窗戶邊上的趙曄煜一身都是月光。
屋子里突然有異響。
他一驚,慌忙將門窗緊閉。
一個穿著黑色斗篷的高挑男子從黑暗角落里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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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黎昕,殿下?!?p> 若薔等人的大師兄。
“總算是有人來了,黎昕,你可知曉邢西揚的事了?”問完,他當即意識到這是個蠢問題,“事情鬧得沸沸揚揚,你豈會不知,是我多此一問了?!?p> 黎昕取下帽子:“殿下稍安勿躁?!?p> 趙曄煜請他上座。
“邢師弟身份暴露,被辛卉梓帶十數(shù)個仙師追擊,我已經(jīng)聯(lián)系不上他了,但觀星象,他的性命猶在,請殿下寬心?!?p> 懷疑他是為了保命進了蕪灣,那個可進不可出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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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曄煜松口氣:“只要性命無憂便很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p> 黎昕頷首:“話是這樣說?!鼻期w曄煜的臉色,“殿下身上的余毒未清?”
趙曄煜點點頭:“是沒有清理干凈,但是娮兒給我留下藥,每日煎服,半個月便可以排清余毒。”
“如此我就放心了。”頓了頓,“殿下,因為邢師弟的暴露,您中毒,永悅公主很放心不下您,故而在郢朝上下安插了許多仙師,您的府中便有一位,所以從今往后,我們的見面就不容易了。”
趙曄煜微微色變:“娮兒從未與我說過?!彼敲磽淖约骸?p> 邢西揚掏出一圓圓的水晶球:“這個球里面有一方秘境,名水鏡,往后來往通過它會更安全更保險,唯有一不便之處,需要入眠者將它佩戴在脖頸上才可進入水鏡?!?p> 趙曄煜接過:“好,都聽您的。”
邢西揚站起身,將帽子重新戴上:“殿下,屬下不宜在此地久留,且告辭了,您保重。”
“好,你慢走?!?p> ————————————
吉福壽康宮。
“太皇太后,這是舒兒新打的茶湯,您看成色可行?”
范璀珠放下書本抬眼看去:“很好,很好。”露出欣慰笑,“舒兒的進步很大,看得出來你很努力。昨個兒,你送來的插花,配色協(xié)調(diào),哀家很喜歡,已經(jīng)命若薔將它放在寢殿之中,方便哀家時時觀賞?!?p> 范云舒歡喜:“多虧您的悉心指教,否則舒兒斷然是取不得這進步的?!?p> 范璀珠點點頭:“懂事的丫頭?!?p> 若薔從茶房取來新的小團茶。
“小姐試試這個,今年宮外最時興喝這個茶?!?p> 范云舒接過來,先是聞聞:“好香的茶呢,難怪宮外時興?!彼龑⒉枞~倒出,“我這就泡來試一試。半戈,再燒一壺水?!?p> “是?!?p> ————————————
若薔回到范璀珠身邊。
“太皇太后,太后下旨,要重新選一批宮人進光明塔中做灑掃的工作,選人的工作業(yè)已交由熙寧郡主辦了?!?p> 半戈的耳朵豎起,光明塔,她的母親在里面,進宮好多日子了從沒見過她一面,著實想念。
范璀珠的語氣淡漠:“白蘭若因為趙光被貶的事情,自責不已,臥病在床好些日子了,熙寧一直伺候在其旁,是什么時候回來的,沒個消息。”
范云舒忽而想起端瑰公主被打,進宮哭訴的那日,若薔給了她一瓶毒藥要毒死白蘭若,算算日子,差不多了……
“郡主還沒有回宮,據(jù)駙馬府的探子來報,說郡主下午才回來呢?!?p> 范云舒的耳朵也豎了起來。
————————————
“自從接風宴后,哀家尚沒再瞧見熙寧。”
“那,熙寧郡主回來了,奴婢請她過來?”
范璀珠沒有接話,看向范云舒,笑吟吟問:“舒兒,自那日熙寧將你晾在渡口,你似是從未見過她吧?”
范云舒頷首:“是沒有見過熙寧姐姐?!?p> 范璀珠笑笑:“什么熙寧姐姐?從今往后你要稱呼她熙寧郡主,姐姐不是姐姐的,叫著不好?!?p> “聽您的?!?p> 范璀珠轉(zhuǎn)而看半戈:“哀家記得你的母親是在光明塔做事情。”
“回太皇太后,確是?!?p> 范璀珠和若薔對視一眼:“很好?!?p> ————————————
光明塔。
幾個做灑掃的被打死拖出去。
“公主?”索圖南喚她。
覃娮明走過去:“嗯?仙師,我來有件事情想問您,你們找到白甜仙師了嗎,還有邢西揚的下落?”
索圖南面露難色:“公主,我們無能,并沒有找到白甜,怕是被邢西揚挫骨揚灰了……但邢西揚的下落我們已有懷疑,但尚未能下定論。”
覃娮明輕嘆:“但愿能早日找打白甜仙師,把邢西揚繩之以法?!?p> “屬下亦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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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卉梓處理完事情上來。
“那幾個有二心的我都清理干凈了,蝶后的人手伸得真長,藏匿身份的本事更是一流,若非此次邢西揚蹤跡暴露,他們著急了,按捺不住多次偷聽墻根,我壓根就沒察覺?!?p> 覃娮明笑:“放心吧,宮里會安排一批新人進來,背景干凈,家世清白?!?p> 索圖南不安地回首,目光所及之處是那顆明珠。
笙頤走上樓。
索圖南嘆:“瞧它華光熠熠,威力無邊,其實脆弱得很,隨意拿一把鐵錘子就能將它敲碎,到底是不能十全十美。”
“仙師不必嘆氣,有你們的守護,明珠不會有事的?!?p> 索圖南對她笑:“這可是守護白淮的護國大陣的中樞,馬虎不得,一旦摧毀了它,那么整個大陣就毀了?!?p> 覃娮明臉色隨即變得凝重:“一定要好好保護。”
“正是。”索圖南的目光落到笙頤身上,“笙頤,你是光明塔中眾多奴婢里我唯一一個信得過的,我們不在時你切勿要守護好明珠,不得讓任何人靠近它?!?p> 笙頤跪下:“感謝您的看重,笙頤一定會好好守護明珠,在笙頤的心里,明珠比笙頤的性命還重要。”
其實多此一言,從光明塔的半層開始就有陣法和諸多傀儡人把守,非一般人進來不得,但到底是要緊的東西,便這多一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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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落山了。
黑夜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