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命途坎坷,比如田欣蓮,她把自己活成了波瀾壯闊的大江大河,平靜的海平面下積蓄著千鈞之力。
無風時自然一切海清河晏,一旦刮起狂風掀起巨浪,這股巨大的力量會幫助她度過難關,但也很容易把她自己摧毀。
有人心性堅定,堅韌不屈,把自己活成了海邊的堤岸,平時總讓人忽視他的存在,但是潮漲潮落之時,卻能憑借他一己之力阻擋滔天洪水,于無形中湮滅掉更大的災難。
宋念熙于田欣蓮來說就是這樣的存在,他們?nèi)缃耜P系尷尬,進退維谷,宋念熙進不得退不得。
宋念熙須得安靜待在田欣蓮身邊,盡他可能的給田欣蓮一些幫助,但是要不著痕跡,不能露出愛意,不能觸碰彼此心里的傷疤。
宋念熙不能離田欣蓮太遠,他怕一轉(zhuǎn)眼,她再一次消失于人海。
宋念熙小心翼翼地拿捏著這不近不遠的分寸,在懸崖峭壁和粉身碎骨之間獨舞。
田欣蓮這一刻靜靜靠在宋念熙的肩頭,宋念熙的脊背僵直,連呼吸都放輕了下來,他稍微轉(zhuǎn)過頭,只能看見田欣蓮抖動如蝶翼一般的眼睫毛。
宋念熙好笑的想,在田欣蓮的心中,此刻自己只怕是一棵可以短暫讓她休憩一下的大樹,或者一塊沒有感情的大石頭,或者只是一個能讓她安心的故人。
宋念熙已經(jīng)覺得知足,雖然這個相依相偎與愛無關,但是有情,也有心。
宋念熙靜靜等著田欣蓮修復自己,只要片刻,她就能從軟弱的情緒中解脫出來,他只能無奈地等待。
這條小路上的游人不斷,男男女女的嬉鬧聲不絕于耳,宋念熙垂下眼眸,只看著地面上走來走去的各種鞋子,歡快的,熱鬧的。
唯獨宋念熙和田欣蓮,兩個人一言不發(fā),安靜地如在深山老林。
田欣蓮一會兒功夫就直起了身子,對著宋念熙輕松地笑道:“從前也來過北海公園,沒發(fā)現(xiàn)人這么多啊,今天天氣好,人們都愿意出來走一走了?!?p> 宋念熙一直看到田欣蓮的眼睛深處,知道那個無堅不摧的田欣蓮又回來了,想到這一點,宋念熙只覺得心疼。
宋念熙也回以笑意,“是,平常人們工作那么辛苦,都想趁春光正好出來享受一下生活?!?p> 宋念熙慢慢收了笑容,一字一句正色道:“你不要把自己逼得那么狠,我知道你心疼你母親,想盡力幫她減輕負擔,但是你不該背上別人的人生,你一人之力是背不動的,那也不是你該承受的。你細想想,你要是哪天受不了壓力而崩潰,你母親的日子豈不是更難過?”
田欣蓮自嘲地笑了一聲,“只要我哥能順利結(jié)婚,我自己怎么樣,都不重要,我媽也不在乎?!?p> 宋念熙想也不想地說道:“我在乎,我心疼?!?p> 田欣蓮倏地抬頭看著宋念熙的眼睛,宋念熙堅定的眼神像一根針,狠狠扎在她心里。
田欣蓮不敢與他對視,迅速移開了視線。
宋念熙一眼不眨地看著田欣蓮,田欣蓮覺得那眼神里有如海深情,想要把這幾個字釘在她心里,讓她記一輩子似的。
田欣蓮囁喏道:“很多事你都不清楚,不要妄下斷言?!?p> 宋念熙終于不再盯著田欣蓮,田欣蓮覺得身上那沉甸甸的目光突然移開,自己渾身都輕松了。
宋念熙喟然長嘆道:“或許吧,你過得好,你哥過得好,在你母親心里是一樣重要的,別妄自菲薄,知道么。”
田欣蓮并沒有反駁宋念熙的話,她指著公園里哪里都能看到的白塔塔尖,“你看,那座白塔,不言不語天長地久的站在那里,它不累嗎?但是那是它的命,即使累,也得直直地站著,無論歷經(jīng)多少風吹雨打,那都是它該承受的?!?p> 宋念熙聽明白了田欣蓮的話,也似乎沒有聽懂,她什么時候開始認定她的遭遇都是命定?
田欣蓮心中藏著很多秘密,這些秘密一直壓得她喘不過氣來,或許因為太過沉重,她才自欺欺人地把一切都歸于神秘的命運。
宋念熙很想知道怎樣打開這些塵封已久的秘密,很想知道有沒有這樣一把鑰匙,能打開田欣蓮緊閉的心門。
宋念熙試探地說:“如果真有上天注定這一說,像你這樣善良的女孩子,一定會幸福一生的?!?p> 田欣蓮不欲再說,她站起來,臉上是明媚的笑容,看得宋念熙心動不已。
田欣蓮繼續(xù)往前走去,腳步輕快,陽光在她年輕的臉龐上閃爍,她說出的話卻不輕松,“你的意思我明白,謝謝你的好意,什么都會過去的,無論好的還是壞的?!?p> 宋念熙與田欣蓮如今并不心意相通,田欣蓮又不愿意向他敞開心扉,所以無論宋念熙說什么話,都不能真正說進她心里,也就不能真正安慰到她。
宋念熙沉默地跟在田欣蓮身后,與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說兩句話。
宋念熙望著田欣蓮的背影,苦笑一聲,兩個人的關系無比別扭,哪哪都不對勁。
中午吃飯的時候,有濃情蜜意的麥冬萍和許森在,場面十分熱鬧,所以田欣蓮沒說話,只是低著頭一口一口地吃飯,也并沒有顯得多么冷場。
四個人一直玩到夕陽滿天,麥冬萍坐許森的車回家,她固執(zhí)地非要宋念熙送一送田欣蓮,田欣蓮不想在小事上敗了大家的興致,所以從善如流地坐上了宋念熙的車。
田欣蓮靜靜坐在副駕駛座上,車廂里一片寂靜,田欣蓮閑著無聊,從背包里拿出那份考試資料,認真的看起來。
田欣蓮這種無聲的疏遠,讓宋念熙明白過來,不是所有錯誤都有糾正的機會,不是努力了就能贖罪,因為田欣蓮根本不給他接近的機會,她就是本能地抗拒他這個人。
換作其他人,或許早就打了退堂鼓,宋念熙卻不能放棄,他不止要治愈田欣蓮,他也要治愈自己,他那些隱藏在心里的傷只有田欣蓮能夠治愈。
宋念熙在等紅綠燈的時間,歪過身子看著田欣蓮手里的資料,只見田欣蓮嘴唇微動,在小聲讀這些內(nèi)容。
田欣蓮察覺到他的動作,把資料往宋念熙身邊送了送,笑道:“好難背啊,我根本記不住,全都是數(shù)字,公司哪天建立的,現(xiàn)在有多少家門店,微波爐的使用時間,包子加熱需要幾秒鐘,八寶粥……”
宋念熙只是含笑看著田欣蓮說話,看看她紅潤的嘴唇,看她有些急躁的眼神,看她無奈的小聲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