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雙腿岔開，弓著腰坐在椅子上，空洞地望著黑色的手機屏幕，我和小雨一同經(jīng)歷的時光在我腦海中浮光掠影般滑過。終于沒有人打攪我了，我終于可以安靜下來，聽聽自己內(nèi)心的聲音。
人們常用“當局者迷”，“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等類似的話勸一個人，今天我切身經(jīng)歷過了。無論是我媽，還是我姐，包括二表哥，他們這些人僅僅因為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就看到遙遠的未來，告誡我如果我非要和小雨訂婚、結(jié)婚，將來一定會遭遇痛苦，甚至背叛?？陀^地說，他們對小雨的某些看法是成立的，比如過于自我，不達目的不罷休。然而在他們的分析中，他們忽略了最重要的一個人——我！
就像上面提到過的，我和小雨吵過架，很激烈地吵過架，但我一次都沒說過分手這種話。小雨自私也罷，不明事理也罷，不尊重我媽也好，不懂禮貌也好，但她是愛我的。幾乎所有的親戚都把我當孩子看，以為我離開他們的羽翼我就不能生活。單單這么評價他們或許不太公平，不可否認他們愛我，卻沒有人意識到我已是一個成人，一個在外獨自打拼的大人。我可以做到他們做到——甚至他們做不到——的事情，他們選擇視而不見。
小雨愛我，為了我，我相信她可以放棄所謂的三金。然而從我媽開始，所有的人全都將槍口對準小雨，整齊劃一地否決她。他們不知道他們否決小雨便是在否決我，否決我的存在。在我看來，我只是滿足他們愛的虛榮心的棋子。他們打著為我好，愛我的旗幟陶醉在自己編織的愛的謊言中，他們愛的是自己。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身心憔悴，意興闌珊。如果這就是生活，這就是人生，這就是愛，世界未免太混亂了。我覺得自己眼前蒙上一層深灰色的霧靄，我看不見前方的道路，心中只留絕望和寂滅。我沉浸在毫無生機的灰色世界中，欲哭無淚，無人訴說。我將二表哥視為救我于水火的希望之星，他卻給我更沉重的打擊。唉，難道我和小雨注定得不到我的親戚們的祝福嗎？唉……
我聽見手機響了，搞不清它是剛剛響起還是響了一會兒。“喂？”我聽到自己的聲音仿佛來自地底深處，透著令我恐懼的死寂。我打了個寒顫。
“你干什么呢？怎么才接電話？”
小雨的聲音。我又打了個寒噤?！霸趺床沤与娫?？”我的手機已響了一會兒？我完全不記得了?！俺鋈ド蠋?，剛回來?！蔽覜]心情跟她解釋，隨便扯了個謊。“你吃飯了嗎？”我沒話找話地說。如今我只剩下小雨，我不想再失去她。
“都幾點了，還不吃飯？”她不耐煩地嗆聲，“你跟你媽聯(lián)系了嗎？她同意了嗎？”沒等我找到?jīng)]有破綻的理由，她自顧自地說下去?！拔医o我媽視頻了，她問我下個周末還能訂婚嗎？你也知道，下個星期天是母親節(jié)，我媽已把咱們訂婚的事情告訴親戚們，我不想讓她丟臉，沒面子。喂，你在聽嗎？為什么不說話？”
她一直巴巴地說個不停，我說什么？我不想失去她?！拔腋覌尨螂娫捔?，她沒接，可能在休息。”
“休息？！她的心倒是挺大，還能睡覺？！我真是服她了。”小雨的腔調(diào)中充斥著氣急敗壞的氣息，“你打了幾次？有沒有多打幾次？我媽還等著我回信呢，你再給你媽打電話，直到她接為止。這還不算，不管你用什么辦法，你必須讓你媽答應(yīng)給那三萬塊錢。必須！”
原本心情不佳的我被小雨逼急了?！氨仨?？！你算老幾，敢命令我？！”我受夠了所有人都對我頤指氣使，我受夠了?！百Z小雨，我把話撂下，今天我還就不給我媽打電話了，愛咋咋地！”一著急，我說出了流行全國的東北名言。
簡單的四個字卻無比的豪橫，連小雨這么心高氣傲的女孩子都噤口不言了。過了差不多十幾秒鐘——尷尬又令人提心吊膽的十幾秒鐘，小雨才再次張開小嘴。
“佳俊，你別生氣嘛……”她在向我示弱，在討好我，聲音好像包了一層蜂蜜，甜甜的?！拔覌屢恢备乙曨l，催我快點把三金的事兒定下來。她一直說個不停，我心里也不舒服，也煩，跟你說話就有點急了。佳俊，你別生氣，這次是我不好。你說句話嘛，你不出聲，我很害怕……”
小雨的聲音越來越低，聽起來好像哭了。我最見不得她哭，我的心軟了?！昂昧?，別哭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聽到小雨抽泣，我異常難受。訂婚本是一件喜慶的事情，卻搞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一家人還沒成為一家人已然撕開一道深深的溝壑。這一切僅僅是因為區(qū)區(qū)的三萬塊錢嗎？我的腦細胞好像比原來大了一圈，將我的腦袋填得滿滿當當，沒有思考的空間。我想安慰她，又不知道說什么。我讓自己靜靜地聽心愛的女孩哭泣。
“佳俊，你在聽嗎？你不要不理我，好嗎？我知道你很為難，知道你是個孝順的兒子，跟你媽張不開口。這些我都知道，但我覺得你應(yīng)該再試一試，為我們幸福的將來再試一試。你媽不是在睡覺嗎？沒關(guān)系，我可以等。等到晚上，你再跟你媽打電話。對了，等你爸下班回家后再打電話。你爸比你媽好說話，有他在旁邊，你媽或許就同意了。”她抽了抽鼻子，貌似很傷心?！凹芽?，我求求你了，你跟我說句話，好嗎？你再不說話，我就去醫(yī)院找你。你一定相信我，我這么做不僅是為了我爸媽的面子，更是為了你我的未來。佳俊，我這就去找你，當面告訴你，我愛你。”
我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音，小雨在穿衣服。我不是鐵石心腸的人，每次和小雨爭執(zhí)吵架，我都會敗下陣來?！坝?，我上班呢，有什么事兒電話說吧?！鄙习啻螂娫捄碗x開辦公室去外面談話性質(zhì)相似，意義卻不同?！澳銊e哭了，我也愛你。”
“我就知道你愛我，你是這個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比我的父母對我還好?！彼治宋亲樱凹芽?，你記得我跟你提過好幾次做點小生意的事情嗎？我賣化妝品的時候積攢了一些人脈和客戶，如果咱們有啟動資金，能夠直接進貨，我就能把化妝品以低一點的價格賣給那些客戶。我們一直沒這么做就是因為沒錢，現(xiàn)在我們可以用你媽給的彩禮錢做為啟動資金。我向你保證你媽給我家多少彩禮，我媽都會如數(shù)交到我手里帶回來。有了這筆錢，我們就能做生意，實現(xiàn)我們賺大錢的夢想了。你媽多給咱們?nèi)f塊錢，咱們就能多進化妝品，掙更多的錢。你說，我這么做是不是為了我們的將來著想？”
她這么說，我還真找不到反駁她的理由。關(guān)于做生意這件事，我曾跟我媽，還有二表哥說過。他們無一例外地持反對態(tài)度，讓我本分地上班，不要考慮做買賣。那時小雨讓我向我媽要幾萬塊錢，做微商。他們這么一說，我便沒再說下去，回頭告訴小雨我媽不同意我做生意。我以為這件事過去了，沒想到小雨一直惦記著發(fā)大財，對此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