廠房的全貌已漸漸展現(xiàn)在我眼前,這是一座機械加工廠,每天在里面都會被各種金屬摩擦聲搞的身心煩躁。我進入廠房旁的休息室內(nèi),匆匆的換好工作服,那上面已經(jīng)布滿了油灰,那是我長時間工作過的痕跡。
休息室內(nèi)的燈光有些灰暗,映照著下面人疲憊的臉龐。我剛要起身離開,就遇見了和我一個車間的老張。他面容有些憔悴,臉上胡子拉碴。那雙有些渾濁的眼睛,總讓人無法窺探他的內(nèi)心。他時常會來找我同他一起喝酒,和我說著各種關(guān)于人心險惡社會復雜的話,而我常常當作耳旁風。
“小李,今天來的挺早”張偉峰用渾濁的眼光看著我說道。
“嗯。”我簡短的回答后便不想再多說什么。
我不知道他為什么習慣和我走那么近,而我內(nèi)心深處是很厭惡他的,只是表面上沒有展露出來。我總能感覺到他身上有一種莫名的灰暗氣息,這讓我常常和他在一起時感覺不自在。他不像那些人有很多心機,可他總是習慣在背地里和我談?wù)撘恍┲車朔N種陰險的地方,好像他什么都了解一般。
進入車間,我來到了屬于自己的崗位。我的工作是操控一架很破舊的數(shù)控車床來加工各種小部件,這常常讓我很煩,我感覺自己的整個身心都變成了那臺機器的一部分。每天從早忙到晚,除了中午飯后能休息一會,其它時間都在緊張的忙碌中度過。可讓我更累的不是工作,而是周圍人各種各樣的心機和社會上風氣習俗。
他們大多已是成過家的中年男人,感覺已徹底喪失了作為人的天性。全靠些人性當中的原始欲望活著。他們總會表面上開各種玩笑,聊各種混段子,然后在被地里各自說別人的壞話。不過就我認識的人而言他們大多心眼不壞,這些不過是作為他們?nèi)诵援斨械囊徊糠执嬖谥N以谶@里面似乎是年紀最小的一個,所以他們表面上都對我挺好,也挺關(guān)照我,可背地里他們怎么說我,我就不得而知了。反正怎么說我都無所謂,我現(xiàn)在已習慣了這些。
機床隨著電源的開啟、程序的啟動,開始運作了起來。那不停轉(zhuǎn)動的主軸,似乎已把時光什么都卷了進去,而我則在麻木的上料和將那些加工好的小部件撿拾出來。這種工作其實對于我這種沒有什么技術(shù)文憑的人已經(jīng)挺不錯了,可在這常年累月的勞作中,這些早已變成了一種煎熬。
也許作為普通人生活就是這樣,大多數(shù)都在苦苦熬著或平庸的活著,能感覺到幸??鞓贰⒊錆M激情的生活很少很少。看著那在主軸的轉(zhuǎn)動中慢慢加工出來的小部件,我仿佛看到了自己被這個社會不斷加工的過程。直到看見那完全沒有被加工的原材料時,我想起了自己剛步入社會的時候。
我獨自坐在一片建筑地旁發(fā)呆,稚氣未脫的臉龐正感受著陽光的照耀。忽然一位頭發(fā)已經(jīng)有些花白穿著有些破舊背心的老人騎著電動三輪車駛了過來,他來到一片廢墟前停下,笑著看看我然后便從三輪車里抄出鐵錘撬棍出來。他在我旁邊的那片廢墟旁敲砸了起來,那賣力的動作使我忘卻他是一個頭發(fā)已經(jīng)花白的老人,他似乎變成了一個年輕充滿活力的鐵匠。在越來越密集的叮當響聲中,我才意識到他在偷鋼筋,我忽然想起父親讓我看著這里別讓人動。我想上前阻止,可看著他可憐的樣子,實在不好意思開口。只能任憑他那么砸著,直到他也認為不好意思之時。他費力的將砸好的鋼筋搬上車,我想要去幫他,可又覺得不合適,只能這么看著。過了一會父親回來了,他看著那已經(jīng)被砸的只剩幾根的鋼筋,氣的嚷嚷了起來,可我只是小聲嘟囔著,不認為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對。
原料已經(jīng)用完,我重新擦好了一根放了進去,重新調(diào)整程序數(shù)據(jù)。機床再次啟動了起來,一個個小部件正不斷被加工出來。
后來我變得越來越無情,我感覺自己的血正慢慢冷下來。我現(xiàn)在似乎已分不清何為錯、何為對,只是憑借著自己的感覺活著。我也分不清那時的自己到底是好心還是什么,只是覺得那時的自己有點傻。
在機床的運作中,時間很快來到了12點——吃飯的時候到了。我和很多人一樣關(guān)上了機器的電源,朝廠房門口走去。
廠房的地面布滿了油污,讓走在上面總有種想要摔跤的感覺。我小心翼翼的走著,看著那門口那自然的風景,美好的光輝。我感覺自己已被廠房的陰暗所吞噬,只有離開這里我的身心才會獲得自由??沙隽藦S房,不遠處的食堂又出現(xiàn)在眼前。那里的如刷鍋水一樣的氣味、潮濕的環(huán)境、令人作嘔的飯菜,又讓我的內(nèi)心沉入了谷底。
一陣微風吹過,我感覺到了一絲絲寒冷。那時剛離開父親的掌控自己出來闖蕩時,那個沒有地方睡的夜晚是多么寒冷?。∧欠N沒錢吃飯饑餓的感覺是多么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