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墟街市的盡頭，一扇巨大的銅釘紅門，開了半扇。
妖風(fēng)從門中吹了出來，街道上的灰塵都被卷到了半空中。
街上的小鬼們，突然就興奮了起來。
“不知道，今天是哪個倒霉的……”周圍的妖怪們，相互竊竊私語著。
“那扇門的后面，是何處？”東方玄止問道。
卜算子依舊撥弄著臺面上的石子，像是在卜卦。
“吉吉兇兇，兇兇吉……”卜算子口中不知在念叨著什么，“那后面啊，有一座城，城內(nèi)只有一座孤零零的宮殿，宮殿內(nèi)，只有一個孤零零的妖王，在那做茶湯。”
東方玄止疑惑著望著那銅釘紅門。孤零零的宮殿，孤零零的妖王……這聽著，怎么像是鄉(xiāng)間頑童的歌謠？
“大吉！”卜算子笑著說，“你果然是我要等的人！”
東方玄止轉(zhuǎn)過身來，望著卜算子面前的臺面上，幾塊石頭擺成了“乾坤相交”的卦象，確實是吉卦。
“你方才說，要我?guī)湍闳∫槐K茶？那是何物？”東方玄止問道。
卜算子伸出手，指向那銅釘紅門，緩緩地說道：“那城中的宮殿中，住著倉墟的統(tǒng)治者，鬼魅妖王。沒有人見過他的真面目，相傳他有一手制茶的好手藝。千百年來，六界里無論是人、妖、仙，還是鬼、魔、神，都會親自或者托中間人，來到這倉墟的，與他交易茶湯?！?p> 東方玄止點點頭道：“我之前，仿佛聽到過這個能夠煉制各種功效茶湯的妖王?！?p> “以物易物……”卜算子說著，“想要獲得他煉制的茶湯，就要帶著貴重物品去換?！?p> “那老先生您，想讓我?guī)兔θ淼牟?，是什么茶？”東方玄止問道。
“噬元茶……”卜算子默默念道。
“噬元茶？”東方玄止聽到這茶湯的名字，著實吃了一驚，“你要這噬元茶，作何用？”
“那自然是自己喝嘍?！辈匪阕有χf著，仿佛一臉輕松的樣子。
“那噬元茶，可是那能夠抽去仙力，消解一切修行的……噬元茶？”東方玄止再一次確認道。
“正是……”卜算子點點頭道。
“你這又是為何呢？”東方玄止問道，“雖然你尚未修成正果，只有半仙的道行，但也畢竟脫去了凡塵俗胎，只要再修煉幾百年，必能成仙……”
“呵呵呵……”卜算子擺擺手，他當(dāng)然明白東方玄止的意思。
他捋了捋衣袖，略帶惆悵地說道：“你可見過，修仙修了一半，后悔的？”
東方玄止疑惑地看著他。
“我修仙之前，本是那人間的帝王……”卜算子緩緩地回憶道，“那是個大帝國，疆土遼闊，兵強馬壯?？墒?，君臣不和，內(nèi)患不斷！我的王位，是從我胞兄那繼承而來的，那王位就更加不穩(wěn)了。朝政都把控在權(quán)臣的手里，整個王室，也是無能為力……”
卜算子說著，取出一塊玉佩，上面雕刻著龍鳳圖案，十分珍貴的樣子。
“后來，那權(quán)臣看勢力已經(jīng)穩(wěn)當(dāng)了，就想自己做皇帝了，便讓我禪位?！辈匪阕有χ鴵u搖頭，“我能有什么辦法，只能交出了王位，自己在后宮里，研究些修仙的學(xué)問。那時候，我癡迷于研究仙法和長生之術(shù)，就想著那人世間的權(quán)勢，哪能比得上神仙逍遙自在？”
卜算子撫摸著那塊玉佩，頓了頓，像是在回憶一段遙遠的記憶一般。
“禪位的第二年，那權(quán)臣可能是覺著，留著我這個前朝的皇帝，心里還是不踏實。于是，便令太監(jiān)加害于我。宮里的人，也是念著我畢竟是前朝的皇帝，讓我自個挑個死法。我那時心想著，橫豎是個死，那不如就吞食那尚未煉成的仙丹，了卻此生了吧……”
凡人研究長生之術(shù)，多以服用煉制的仙丹為主要途徑。而大部分仙丹，實則都是用劇毒的藥材煉制而成。如果按照流傳百年，較為成熟的煉丹術(shù)煉制，通常會加入一些相生相克的毒物，以抵消藥材的毒性。而那些尚未煉成的仙丹，便是毒性未消的藥物，不僅不能延年益壽，那簡直就是毒藥了。
“我那會，一吃下那仙丹，便覺著頭暈?zāi)垦?，很快就不省人事了。?dāng)我醒來的時候，就覺著身體輕盈，周邊群山環(huán)抱，綠水盈盈，我仿佛是躺在了空中。”卜算子笑著說道，“誰想得……誰想得……我竟然沒有死，那仙丹竟然將我?guī)チ艘惶幭删?。后來，我才知道，那尚未煉成的仙丹，卻也有奇效。那些太監(jiān)們，看著我服用了仙丹，只是昏了過去，并沒有死，便想用枕頭將我悶死。誰想，那仙丹在我體內(nèi)生了神效，我一個掙扎，就掉進了秘境之門！”
東方玄止點點頭，說道：“想必，你那時是無意間，煉成了‘九霄丹’。仙力大增，打開了秘境之門，去往了幻海境?！?p> “仙力不及‘九霄丹’，要不然我也不至于只是個半仙嘍……”卜算子笑著說，“我在幻海境苦心修煉，心想著等到我修行圓滿之時，定要返回人界，剿滅那些欺君罔上的權(quán)臣，還我王室正統(tǒng)！我就修行啊，修行啊，不知修煉了多久。等到我體內(nèi)仙力運轉(zhuǎn)妥當(dāng)，已經(jīng)可以自由控制的時候，便再度返回了人界?！?p> 說到這，卜算子擺擺手，仿佛有些自嘲的意思。
“當(dāng)我再回到人界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一百多年過去嘍……當(dāng)年害我的那些亂臣賊子們，都已經(jīng)作古百年了。篡奪我的王位，重新建立的新的王朝，也已經(jīng)來來回回覆滅了不知道多少輪了……呵呵呵……”卜算子笑著說道，“時間過去那么久了，我連那害我的權(quán)臣，名字叫什么，都不記得了……呵呵呵……”
“人生不過百年，恩恩怨怨到頭都是一場空?！睎|方玄止感嘆道。
“我那時，就后悔了，想死又死不了，想成仙又成不得，就修了個半仙，也不知自己要何去何從……其實相比較長生不死，我倒是更想早日投胎轉(zhuǎn)世……”卜算子說著，繼續(xù)撥弄著臺面上的石子，“我就開始研究這卜卦一術(shù)，百年來就算一卦，算我要如何擺脫這一世的荒唐！”
“于是，你就算到了‘噬元湯’？”
“不，我是算到了你！”卜算子對著東方玄止，認真地說著，“我是算到了你會幫我……幫我做一個了結(jié)……為了等你，我在這倉墟守了三百年……終于等到了，你有求于我的一天……”
東方玄止點點頭，他這下子明白了。
他要來妖界找煉制“百色琉璃”的藥材，申也老人推薦他向倉墟的卜算子尋求幫助。而這卜算子，在三百年前，就算到了東方玄止會來倉墟，尋求他幫助的這一天，便在這倉墟擺攤卜卦。而由于他在這擺攤卜卦，百年前申也老人應(yīng)該也是向他詢問過卦象之事，便與他相識。
天地間，萬事萬物，都有關(guān)聯(lián)，互為因果。
“那好吧……”東方玄止說道，“你我今日的緣分，互為因果，也算是天道的輪回，我?guī)湍闳怼稍獪?，你幫我算得我要的東西?！?p> 卜算子點點頭，將手中的玉佩遞給東方玄止，緩緩地說道：“你將這玉佩帶著，幫我進入那城中，換取一杯‘噬元茶’可好？”
東方玄止取過玉佩，拿在手里端詳著。這不過是一塊普通的人界玉佩，放在人界，倒算是奇珍異寶，但在這妖界里，還真不知道有何價值。
“我有一事不明，既然你要用這玉佩換取‘噬元茶’，為何不自己進到那城中，與鬼魅妖王交易呢？”東方玄止問道。
“呵呵呵……那鬼魅妖王，厲害得很。你光是拿著珍寶去換茶湯，不一定換得著。稍有不慎，不僅茶湯換不到，還會被他抽去了元神，成為那茶湯里的作料?！辈匪阕愚D(zhuǎn)身望向那銅釘紅門說道，“我只是想抽去仙力，做回一個普通人，享盡陽壽，再投胎轉(zhuǎn)世。如果被那妖王抽去了元神，豈不永遠成了這倉墟的孤魂野鬼了……”
東方玄止手里攥著玉佩，望著那城門，點點頭說道：“好！那就這么說定了，我去幫你換來‘噬元茶’，你幫我卜卦，找我要找的東西?！?p> 卜算子微笑著，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