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青——
千島湖的水墻高有三五丈,重量少說也有千余斤。她剛剛拼盡全力去推水墻驅(qū)霧,此時還是一只半濕的青蛇,個把時辰之內(nèi)變不回人身。
好在草叢濃密繁雜,茹青三竄五竄,先往野草深處走去,趴在地下、隔著密密的草葉偷看遠處的岳凌飛。他也揚著頭在草叢里,不覺中已讓野草沒過膝蓋,“冷火兄!淳于兄!”岳凌飛邊喊邊四下里尋著他們的身影,“有人嗎?霧散了,你們在哪里,快出來吧?!?p> 可是一個人影還沒找見,背后先傳來一聲低沉而厚重的叫聲,隨同著軋草而來的野獸的腳步。岳凌飛轉(zhuǎn)過身,茹青看見對面也一愣:只見一只骨骼高大,肌膚瘦削的獨角獸,原來此地真的有麒麟獸!只見它四腳著地,身上的鱗片現(xiàn)著五彩,也許是被剛剛驅(qū)霧的巨浪打濕的緣故,色澤倒看起來很是黯淡無光。
麒麟獸顯然也看到了岳凌飛,它小步趨向前來,到他的面前輕輕低垂下頭,好似在行一個禮。
岳凌飛正站著不知如何回應(yīng),對方卻忽地先開了口?!罢垎柎髠b尊名?”
他顯然嚇一跳,雖然不是沒見過山獸開口說話,但是面對這一只高大罕見的麒麟,還是稍稍按住自己的敬畏驚奇之心,半晌才開口答說,“不敢當,在下岳凌飛,昨天才與兩個小兄弟路過此地,不知怎的在頭先的大霧里失散了。請問……麒麟君是一直住在此地嗎?”
“麒麟君……”那麒麟聽之仿佛若有所思,低下頭低鳴了一聲,“我不是麒麟君,我不過是山野之獸罷了。方才遭遇千蟻的大霧,多謝小兄弟的搭救之恩?!?p> 岳凌飛忙說,“哪里是我,方才我在湖邊,暗中忽然得了一位高人幫忙,才將水墻壘起,推到這里來,不過當時情勢危機混亂,我竟連那位大俠的影子都沒看清。你要謝,該謝那位高人才是?!?p> 茹青匍伏在草叢里聽他滿口的“那位高人”,不禁被他的迂腐笨拙逗得撲哧一笑。
“話說回來,我聽我的兄弟說,蟻族的濃霧,是專門來對付你的。他們?yōu)槭裁匆ツ??”岳凌飛又問。
“唉,這些事……”麒麟又低一低頭,仿佛不知道從哪里說起,“提起來,只怪我們自己,三百年前看錯了世界?!?p> “看錯了什么?”
“看錯了……世界的命運?!?p> “什么、什么意思?”
草叢里的茹青這里漸漸回過神來,這才想起來,原先師父曾經(jīng)說過,地宮里的一個什么箱里,壓著一雙銀麒麟角。麒麟是公為銀色,母為五彩,收了那一雙銀角之后,世上就再無公麒麟了。
“你知道,天下之大,自有五方。東有蓬萊,西有瓊林,北有北漠,南有青丘,而昆侖居中。麒麟獸一直以來,都在為天母守護瓊林,調(diào)風歸雨。”
“原來如此??墒沁@里是昆侖山下,并不是瓊林?!痹懒栾w回答。
“麒麟族駐守瓊林,是幾百年以前了。自從三百年前的那件事起,公麒麟失去麒麟角,無法長活,紛紛就在瓊林邊上殞命。母麒麟從此失去庇佑,和普通鳥獸無異。那些昔日被我們震懾又懷恨于心的草莽、螻蟻于是伺機而動,而我孤身一人,已使不出任何功招式,唯一所能的便是躲,一路躲到昆侖山。”
“那你為何不上昆侖去求六合族人幫忙?他們與你們麒麟族一樣,應(yīng)該也是天界仙族,奉媧母命來鎮(zhèn)守一方的,將心比心,肯定會幫你的?!?p> “他們不能留我?!闭l知那母麒麟?yún)s幽聲開口答說,“失去本族的至寶,是我們自己的錯。六合人當然不能、也不敢留我。而今他們?nèi)菸以诶瞿_下棲息匍匐,已經(jīng)是他們所能給的最大的善意。這是我自己的過錯?!?p> “三百年前……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岳凌飛好像再也按捺不住,往前走了一大步,直站到麒麟獸的面前去,“你們?yōu)槭裁幢粖Z取了麒麟角,要被這么懲罰?都這么長時間過去了,是不是也太冷面冷心?”
岳凌飛的冒失言辭脫口而出,自己還不覺得什么,對面的麒麟獸早已頻頻搖動身體,請他“別再多說”。三百年前……茹青陷入思索中,自己也不知道到底麒麟族犯了什么大罪,不知不覺中一不小心尾巴甩到一塊半大的石頭上,砰地一聲把石頭甩開幾尺遠。
麒麟聽見石子聲,驚得趕快四下巡視,往草叢深處去走幾步,忽然大叫一聲“有蛇!”,岳凌飛也趕上來看。茹青趕緊搖動身子,奮力在他們趕來之前基本變回人形,還有一條沒有完全收起來的尾巴埋坐在草叢里,假裝正閉目打坐。
可麒麟獸當然一眼就識破了她,只見那麒麟離她還有七八步遠,先全身驀然挺立,通身的鱗羽豎起,雙目圓瞪,好像臨著一場決斗。
“咦?是你?”岳凌飛此時從后面趕上來,倒是一眼就認出了她,因此反而快步走到麒麟前邊,面對著青蛇。
“誒,是你?”茹青也好像在學他說話,接著終于偷偷把尾巴完全收了回去,從地上站起來,拍拍身上和手上的土。
“你不是中土地宮的蛇精?你來昆侖做甚?”麒麟還是全身戒備,一板一眼地問她。
“我?guī)煾附形移话賯€針在太始殿的銅缸,我完不成,師父罰我逐出地宮一百日,閉門思過,我不就上這來了,”茹青趕快有模有樣地給麒麟行了一個完完整整的禮,“沒有通報到你,失禮了,麒麟君。請你原諒,我可真一點惡意都沒有。”
岳凌飛也說道,“難道剛剛在千島湖助我一臂之力的人是你?果真像你?!鞭D(zhuǎn)頭又對麒麟解釋一通,三人方才彼此修好起來。
“小兄弟,你離開昆侖,要往哪里去?”麒麟先開了口。
“我的兩個兄弟剛與我失散,我先把他們倆尋回來,再結(jié)伴一同往成侯山?!?p> “千蟻的大霧這次是散了,你往后又怎么打算?”茹青又問麒麟。
“千蟻族的毒霧九十九天才能發(fā)動一次,我在此處歇歇腳,日后接著往北去罷了?!?p> “這……”凌飛顯得猶豫不已。然而他還沒來得及再說什么,只見那麒麟獸先背過身去,頭往地面垂下,接著就聽咕咚一聲,一只硬邦邦的東西滾落地上。麒麟用嘴將它掀起,再轉(zhuǎn)過身來,原來竟是一只五彩的麒麟角。
“你、這是……”岳凌飛與茹青一同都驚呆了。
麒麟走到岳凌飛面前,把自己的五彩獨角放到他的腳邊?!拔覂?nèi)力盡失,能維持自身已是極限。我的兩只角對于我,已經(jīng)沒有什么用處。這一只送給你,或許你還有用得著的地方?!?p> “可這是你唯一的武器了啊?!?p> 麒麟搖搖頭?!胺且病A糁@雙角,我非但無力去驅(qū)動它,反而因它引來窺探、覬覦、乃至盜賊者,引來殺身之禍,它對我已是百害而無一利。然而小兄弟你不同,你內(nèi)功已成,麒麟角無堅不摧,勝過世上刀劍無數(shù),你拿著正可以大有作為?!?p> 茹青看看麒麟瘦骨嶙峋、羽翼無光,心里知道她已命不久矣。又聽她將麒麟角交給岳凌飛,句句有理,故自己將那五彩的獨角撿起來,放在岳凌飛的手中。
“等等!我還有一個問題。”眼見麒麟將獨角褪下,自己轉(zhuǎn)身要離去,茹青忽然想起來什么,追上去將它攔下。
“我聽說,麒麟角除了無堅不摧,無刃不破,還有一個功效——”
話還沒說完,麒麟先打斷了她,然后點點頭,“你聽說的沒錯。不過,這機會只有一次。一次以后,麒麟角灰飛煙滅,化入風煙。”
茹青點點頭,目送那瘦削孤傲的母麒麟的身影,消失在瘋長的雜草之中。
“你、怎么又遇見你了,你上次的傷好了嗎?”她轉(zhuǎn)身,岳凌飛已經(jīng)追上來。
“早就好了,”茹青答說,“我剛剛說了,我被師父貶出地宮一百日,不過地宮一日,世上一年。我在這鄉(xiāng)野隨便晃蕩個一百天,也不過是地宮里一個下午的功夫?!?p> “等等、你說——你被師父從地宮貶出來?你知道中土地宮?”
“中土地宮大得很,五行各殿井水不犯河水,我是太始殿的,至于其他的、我可不知道?!?p> “太好了,真的,”岳凌飛喜極之下重重地握住她的肩膀,茹青被他拍得東搖西晃,“我們正苦尋通往地宮之路,你愿不愿意……給我們指一條路?”
茹青瞪著眼睛,好像還得思考一陣?!罢f實話,我?guī)煾噶P我一百天過后,自然就會遣倉鼠來找我,我倒沒試過自己去找。再說,地宮幽深機密,你確定是這么找來找去能找到的嗎?”
“我們在昆侖山上看到千秋閣里的一本書,上面給通往地宮指了路。后來一個也是地宮里出來的鷂子,左眼碧右眼丹的,也告訴我們讓我們先去尋一對引路石,再沿著引路石的指示,就能找到地宮。”不遠處先走來一個長身黑衣的年輕人,邊走來邊有條不紊地說著,后面還跟著一位一襲白袍的公子。
“冷火!你們在這兒啊。”
走在前面的人一身黑衣,面色青白,腳下生風。他的目光冷峻,帶一點審視又帶一點玩味,從她臉上掃視過去。跟在后面的那個白袍則身材稍矮些,身形略文弱,目光卻狡猾銳利,老遠就盯在岳凌飛左手里拿的那只麒麟角上。
茹青初見,便覺那白袍公子并非善類。
“這是我兄弟冷火、淳于?!痹懒栾w走上來,“這是茹青。剛剛的蟻霧……多虧了有她幫忙?!?p> “不過你們來遲了一步,剛剛一只母麒麟還在這兒?!?p> 淳于卻點點頭,“我們見著她往北邊林子里去了,”說完眼睛還鎖在岳凌飛的左手上。
凌飛于是將手里的麒麟角遞給二人看。冷火拿在手里來回看了兩下,摸摸上面赤橙的花紋,轉(zhuǎn)而遞給淳于。淳于捧在手中倒是掂了掂重量,又如看一把短刀一樣從手柄到刀刃到刀尖仔仔細細瀏覽一遍,然后說,“真是一件寶物”,方還給岳凌飛。
“開路嗎?”冷火第一個發(fā)了言。
岳凌飛轉(zhuǎn)過頭去看茹青,于是她上前走一步,自告奮勇說,“不如我們同行往地宮去?!?p> 淳于第一個頗有疑慮地轉(zhuǎn)過身來看著她,冷火還是遠遠的一雙冷眼,看不出什么想法和表情。
“我自己就是五行地宮里太始殿的婢女和學徒,我?guī)煾笟q星掌管著一方太始殿,我在那里待了幾年,多少也略知一二。而今現(xiàn)在是因為資質(zhì)愚鈍、被師父貶出來,在世上一百日方能回去。岳凌飛剛剛又將諸位取道成侯山尋地宮之路的事告訴與我,我想我們正好……順路。”
淳于回頭向冷火耳語了幾句話,茹青只聽見他說的最后一句是“要是花上一百日,倒也無妨,不耽誤趕上五星連珠了?!?p> 最終的結(jié)果是他們接納了她,不僅接納,甚至還有點欣欣然。岳凌飛仔細學習了地勢,說道,“我們現(xiàn)在出發(fā),天黑之前就能到成侯山腳下,明日一早就可以上山了。”眾人便各自拾起自己的包袱和手器,預(yù)備著出發(fā)。
他們一路上果然行得很快。淳于明顯對冷火如侍奉主子一般忠心耿耿,冷火依舊是一身高冷,只覺得滿胸是城府,猜不透他正想什么。唯有岳凌飛不時與她相伴玩笑,茹青偷偷問他,“你怎么受得了和這兩個苦瓜臉一路同行?”
岳凌飛答,“冷火兄弟看起來一副鐵面,可我與他當年在射孤山上做了三年的師兄弟,最后結(jié)拜為異姓兄弟,他救過我的命,可不簡單?!比闱喾交剡^頭去瞥一眼他。她看他時,他剛好也正用一種前所未有的嚴肅目光注視著她,茹青不僅打一個冷顫,摸一摸自己胳膊上的雞皮疙瘩。
是夜,四人如計劃中到了成侯山下,生火安營。到夜已深了,茹青偷偷走出來,在他們剛剛坐過的火堆前重新坐下?;疬€未完全熄滅,尚存著一點余溫,她伸出手去給自己暖一暖。不遠處,岳凌飛帳子里的燭火已滅,她想起方才他說,“真的好巧,今天你也在這里”,忍不住噗嗤一笑。
看來他還真傻呢,這個叫岳凌飛的小子。她自言自語著,回憶起自己當初第一次聽說他的名字,那時她心里想像的他的模樣,和現(xiàn)在的,幾乎一模一樣,在她的腦海里重疊起來——
師父歲星說去給自己的親生胞弟賀五百年的壽,走了有一個時辰,太始殿成了小青蛇自由自在的天下。交給她的在銅缸水面上漂一百只針的任務(wù)不算什么,她狐假虎威去讓偏殿的倉鼠兄弟替她去漂。
“改日我將師父的一弦琴偷偷拿給你們玩?!彼f。
直到酉時過了二刻,師父歲星終于返回。地宮一日,世上一年,師父走了有一個半時辰,也相當于一個半月,很不短了。
“你的針漂了嗎?”師父見了她,仍舊板著臉。
“報告師父,都在銅缸里漂著,就等您去看。”
歲星走到大殿中央的銅缸旁邊伸頭一看,果然有許多極細的銀針,密密麻麻漂在銅缸上,數(shù)都一時數(shù)不清。
“這是你漂的針?”
“是?!鄙晕⑷狈Φ讱獾幕卮?。
歲星瞟了自己的小徒一眼,沒好氣地回答,“倉鼠兄弟去哪兒了?你又答應(yīng)了人家什么好處,要人家來替你漂針?”
“沒、沒有啊,都是我自己漂的,整整一個時辰都沒休息。我手都酸了,師父好不領(lǐng)情?!?p> “喏,那你再漂一根來。”師父伸出兩個指頭,從缸里的水面上飛快地拈出一只銀針,交給茹青手里。
她只好接過來,把臉貼在水平面上,把針盡量放平著,小心翼翼地靠近水面。千萬千萬不能失敗呀,失敗就糗了,她想。
“哎呀!”誰知銀針剛剛碰到水面,細的那一端先朝下跌去,她要再扶已經(jīng)來不及,反而將手伸進水里打破了平靜,銅缸上本來漂著的那些銀針十有七八也跟著飄飄蕩蕩地落入了缸底。
“失誤、失誤了?!比闱嘀雷约翰m不下去,嘴上雖然還在嘴硬,聲音先失了一大半底氣。
“你呀,讓你漂針是練你的定力。定力不夠,內(nèi)力一無是處,哪天才能修道成人?”
“可我說不定不想成人呢,我就想在這太始殿里做一條青蛇,天天圍著師父轉(zhuǎn),多快活!”
師父看著她,長嘆一口氣沒再說什么。
“不過,師父您的一弦琴能不能借給我一天?”茹青見師父沒有生氣,又撒嬌著跑上前去。
“你要它做甚?”
“我、倉鼠兄弟替我漂了針,我答應(yīng)借過去給他們開開眼。師父……這是您彰顯您的高風亮節(jié)、禮賢下士的絕妙時機呀?!?p> “哼。拿你沒轍?!睔q星甩一甩袖子,撇一撇嘴,茹青自知師父是答應(yīng)了,歡天喜地地跟著師父一同走去里面藏琴室了。
“鹿臺山上終于收了一個弟子,不知是福是禍?!碑斕焱砩?,師父撫了半刻琴,忽然停下手,自言自語一般地說。
“真的假的,鳧徯師叔收弟子了?他不是說不再收徒,要自己輕輕閑閑一千歲么?”這個鳧徯師叔,茹青一百五十年前見過一次。當時也是太始殿,她從沒見過師父飲那么多酒,兄弟兩人開開心心飲了三天三夜,臨別的時候師叔說“永不再見啦”,師父說“明年春天再見”。
“可是他這個徒弟實在古怪得很,出生無父,五歲又死了母親,他長到十三歲也甚是不易了。只恐怕……他骨骼精奇,神采豐俊,不是一般的山野走獸之流可以比的。等他再長大些,一定耐不住好奇要探個究竟,到那時,就保不住命途叵測,實在叫人扼腕呀?!?p> “這是個什么小徒弟,師父這樣記掛擔心著他?”茹青聽師父心事重重,倒是勾起了自己的好奇心。
“鳧徯收了岳凌飛為徒,也不知道對還是不對。不過凌飛這孩子不學武功還好,一旦學了,就收不了手、更走不出三百年間這樁葫蘆案了??上Я诉@么一個頂天立地的好骨架好人才。”
“三百年前……師父說的、是覆蓋中土的那場大風雪嗎?”
歲星沒肯定也沒否定。他只是答非所問地說,“人族本是從那時起就斷了命數(shù),從此絕跡了的。也許這一個小娃娃,只是個天地間小小的雜音。”
“可師父剛剛才說他出類拔萃、頂天立地的好人才來著?!?p> “當然沒錯,可他是人。你忘了?人族三百年前就已經(jīng)覆滅殆盡?!?p> 原來他是人族的后裔。還有師父說的「骨骼驚奇」、「神采豐俊」、還有「頂天立地的好人才」,到底是什么樣?小青蛇的人生窄小,從織禁山到太始殿,她沒去過人間,更沒見過人間的男子和女子。她沒喜歡過人,也不知道喜歡是什么,可她那一刻聽著師父斷斷續(xù)續(xù)的念叨,心里忽然升起一團藕荷色的霧。他叫岳凌飛……她默默在心里種下這個名字,順便誕生了一個簡單又純粹的小希望。
她想和他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