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梅已經(jīng)認命了。
至少,她在我面前所表現(xiàn)出來的情緒是這樣的。
其實仔細想想,她這個步入中年的婦女,也很可悲:之前的丈夫酗酒成性,背負一堆賭債以后銷聲匿跡;后來找到的丈夫,又有家暴傾向。
自己的兩個兒子,一個拼命的想要擺脫她;一個為了結婚,又要吸干她的血。
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這一刻我心軟了。
畢竟,她是我的母親......
只是,心軟歸心軟,讓我給李想出那十萬塊錢,絕對不可能。
我與李想是兩個極端,他擁有完整的家庭,父母所有的愛都在他身上,從小我沒有感受過的美好都讓他感受了個遍,現(xiàn)在憑什么讓我來幫他?
就憑我是他名義上的哥哥?
深深吁出一口氣,我終于坐回座位,深深的看著劉梅,開口說道:“媽,他都跟你動手了,我不明白你還跟他過個什么勁兒!
這樣吧......我請假跟你回家一趟,你跟他把婚離了,這樣一來,既可以脫離那個惡心的家伙,又可以不用了十萬塊發(fā)愁。
到時候我再給你租個房子,以后每個月我就算節(jié)衣縮食,也多給你拿出五百塊錢,足夠養(yǎng)活你了?!?p> 聽見這話,劉梅微微蹙起眉頭,就這么過了一會兒,她苦笑回道:“吳畏,媽這代人思想守舊,東西壞了,第一想法是修好它,而不是換了它。
更何況,這二十多年,你...李想他爸對我也挺照顧的。媽在最艱難的時候,是他接納了我,給了我一個家。做人不能忘本。
雖然他脾氣差了一些,但總歸......人還是不錯的。李想結婚這個事兒,我們做父母的,肯定要盡善盡美不是?”
“您也說了,是你們做父母的會想盡辦法盡善盡美。對他來說,我就是一可有可無的人?!?p> 我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很想補上一句,我又不是他爹,憑什么慣著他。如果面前坐著的這人是李正軍,說也就說了。
只可惜,坐在我面前的人,是我母親,是讓我心軟之后的媽!
聽見這話,劉梅瞬間皺起眉頭:“兒子,話可不能這么說,你們倆可都是媽身下掉下來的肉,世界上沒有比你倆更親近的人了。”
“你所謂的親近,就是十歲以后我沒有了新衣服?就是逢年過節(jié)的時候都只能看著他吃糖?就是他每次淘氣闖禍以后,挨揍的總是我?......如果你敢說這叫親近,我就算去黑醫(yī)院賣個腎,也把那十萬塊錢給你掏出來!”
不待劉梅言語,我軟下了語氣,繼續(xù)說道:“媽,您啊,就甭拿沒錢的那套來搪塞我了,別以為我不知道,李想的工作都是你給辦的,小三十萬呢吧?”
劉梅錯愕:“怎么可能,我哪來的那么多錢?!”
“這話是你那心頭肉親自跟我說的,要不要我把證據(jù)給你看看?”
劉梅張了張嘴,終究是不發(fā)一言。
她越是如此,我越是氣憤。
同樣都是她的兒子,為什么非要厚此薄彼呢?
就像我跟她說的那樣,如果嫌我累贅,完全可以將我遺棄,這樣一來,我還能少卻很多煩惱。
甚至內(nèi)心深處,會對自己的父母,帶有某些不切實際,關于美好的幻想,或者會給他們找個正當理由也說不定。
總好過眼下這種情況,明明是在她的羽翼下長大,偏偏沒有體會過哪怕多上那么一絲的愛,世界上好像沒有比這更可笑,也更無奈的事情了。
我們就這樣的沉默著,短暫的時間也開始讓人覺著冗長,終于還是我受不住這樣的氛圍,敗下陣來,
“媽,您兒子我呢,是真不跟您玩虛的,錢,我不能說沒有,但絕對沒有十萬塊。
你好容易來趟杭州,我本該進上那么一點地主之誼,帶你玩玩,偏偏你兒子沒多大出息,沒有在公司隨意請假的權利。
這樣吧,我一會兒帶你找家酒店,然后買一張明天晚些的機票,到時候我再訂一輛專車,也算讓您這趟沒白來,咋樣?”
說著,我就站了起來,然而劉梅比我的速度更快!
只見她‘騰’的一下,從座位上站起,然后一把拽住我的胳膊,眼眶中的紅血絲異常明顯,“吳畏,事可不能這么辦!”
“那您說說,我該怎么辦?”
“幫媽一把!”
“十萬太多?!?p> “八萬也行!”
“一分錢我都不會給他?!?p> 見我說得決絕,劉梅索性破罐破摔道:“行,既然你不給自己親媽活路,就別怪我這個做母親的不講道理。你很在意自己在同事面前的形象是吧?那從現(xiàn)在開始,你走哪我跟著去哪。
你工作的時候,我就坐在你旁邊,也不打擾,就那么的看著你。如果你敢找人攆我出去,我就把這些事兒說出來??纯醋詈髞G臉的人是你還是我?對了,就算我丟臉也無所謂,畢竟我是你親媽,反過來大家笑話的還是你。”
我怔住了。
就在這個瞬間。
‘世界上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母親?’
‘又為什么,我會是她的兒子?!’
她的確很了解我,知道我的軟肋在哪,同樣的,我也很了解她。異常清楚,她說得出,更做得到。
“你這是想逼死我?!蔽液莺莸囟⒅?p> “不出那錢,可就是你逼死我了,我的兒子誒!”
憤懣,不解,痛苦,更窩囊。
高考那年,我削尖了腦袋往遠處報志愿,最后我如愿來到了距離家鄉(xiāng)一千公里之外的杭州。
那時候我想的是,自己終于擺脫了那個美好卻不屬于我的家庭。
直到現(xiàn)在,我才明白,只要在那兒生活過一天,只要跟他們還有哪怕一絲的聯(lián)系,我就不會真正的擺脫。
韓露不說清楚,就提出分手的時候我沒哭;王瑋奪走屬于我的業(yè)績,甚至是斷絕了我在杭州安家的希望的時候,我也沒哭;接到那份分手禮物,讓我明白愛已消失的時候,我依舊忍住了自己的淚腺。
然而就在今天,現(xiàn)在,此時,此刻,此地!
我一個接近三十歲的男人,哭了。
無聲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