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天下才華共一斗，吾與皇帝六四分

　　調(diào)查局云頂高層。

　　男人負著手站在窗前，望著雨夜里的夜之城，一切都顯得那么安靜祥和。

　　只是表面上繁華林立，背地卻充滿了混濁的斗爭。

　　艾麗婭跪在身后說道：“主人，他拒絕了?！?p>　　“意料之中的事情?！?p>　　男人伸手在玻璃上描繪著奇怪橫豎線，陰鷙孤絕的眼神里閃過一絲笑意。

　　“事情是越來越有趣了?！?p>　　“夜之城的事情就交給你了，我要出一趟遠門。希望我回來之際，能聽到一個好消息。”

　　老板向來行蹤不定，就連他身邊的親信都無從而知，更何況別人還怎么猜得到他的下一步計劃。

　　“可您一走，陸序哪邊，我擔心.......”

　　艾麗婭雖然聰明過人，但是年紀尚小閱歷不足。看似能運籌帷幄，但是真的要對上老奸巨猾的陸序，她還真的有些后怕。

　　都說文有陸伯言，武有沈候淵。得此二人，大事可期。

　　這話可不是空穴來風的謠言。

　　陸序久負盛名，年少時就是名動一方的謀士。

　　六十年前甲申之變，就是有陸序從旁謀劃。從頭到尾他們被打得節(jié)節(jié)敗退，若不是后來產(chǎn)生了變故，就不會形成夜之城如今的局面，很有可能已經(jīng)占領(lǐng)了整個夜之城。

　　“天下才華共一斗，吾與皇帝六四分?！?p>　　男人輕笑了一聲，顯然是出于贊賞之意：“陸伯言確實承受得起這一句。”

　　這句原話引申南北朝時期的詩人謝靈運，他為人清狂，恃才傲物。

　　曾于飲酒時自嘆道：“天下才共一石，曹子建獨得八斗，我得一斗，自古及今共分一斗?！?p>　　意思是，天下的才華共一石（古代計量單位，一石等于十斗）。

　　曹植曹子建占八斗，我占一斗，剩下的人總共占一斗。

　　這之中有他自夸的成分，也有對曹植才華的肯定和敬佩。

　　“這還沒開始打，你怎么開始膽怯起來了?！?p>　　艾麗婭動了動喉嚨，對著男人鞠躬道：“正是因為陸序才高八斗，我怕會耽誤主人的大計。若是這第一手的落子不如意，之后的計劃便是牽一發(fā)而動全身。還請主人留下，親自指揮戰(zhàn)局?！?p>　　男人擺了擺手，走了幾步，露出在玻璃上留下縱橫交錯的圖案。

　　艾麗婭望了過去，是一個圍棋棋盤。

　　“文官下小目，武將占星位?！?p>　　艾麗婭搖了搖頭，她對于華夏文化實在是了解有限。

　　“圍棋起源于中國，傳為帝堯所作，被認為是世界上最復(fù)雜的棋盤游戲?！?p>　　男人手指一點，一道黑炁形成的棋子，浮現(xiàn)在了棋盤的左下角。

　　“這個點叫小目，也就是陸序所下的位置。旁邊的雙角，就是他所依靠的城池，他一個人是守不住這個角的，所以需要有人來配合守城?！?p>　　又是一枚棋子，浮現(xiàn)在了第一枚棋子的附近。

　　“這個人就是沈候淵，他作為武將，就應(yīng)該有放眼中原的氣魄。論起本事沈候淵確實厲害，但要是在武將上，他只能算得是資質(zhì)平庸?！?p>　　“攻城容易守城難，陸序算無遺策，他也分身乏力。”

　　...

　　“中間的位置叫天元，只有三種人會下在這里。第一個種皇帝，第二個種棋圣，第三個....”男人笑了笑，卻沒有說下去。

　　艾麗婭也是摸不著頭腦，到底是什么人可以下在天元。

　　“如果換你執(zhí)棋，你會落在何處？”

　　說話之間，一枚白色棋子落到了艾麗婭的手中。

　　放眼整個棋盤，猶如兩軍叫陣的戰(zhàn)場。

　　她作為一方將領(lǐng)，一旦下錯位置就會滿盤皆輸。陸序不會給她反撲的機會，所以這一子一旦落下，就要形成勢不可擋之力。

　　艾麗婭不會下圍棋，不過對于圍棋的規(guī)則還是知道的。

　　圍棋圍棋，它的規(guī)則是把對手的棋子圍住，就可獲得勝利。

　　陸序文官小目，沈候淵武將星位。

　　她要圍住誰，才能打破僵局。

　　猶豫再三之際，她猛地想起男人之前說過的一句話。

　　沈候淵確實厲害，但要是在武將上，他只能算得是資質(zhì)平庸。

　　沒有了沈候淵這個武將，陸序還怎么守城？

　　但是如果包圍沈候淵，她就要面臨一個強大的武夫，以她現(xiàn)在手里的兵力，恐怕不會是沈候淵的對手。

　　下？

　　還是不下？

　　“因為黑棋是先手，所以計算勝負時，黑棋貼三又四分之三子給白棋?！?p>　　艾麗婭不知道什么叫貼子，她認為的是陸序先手，所以不管輸贏如何，總要付出一點代價。

　　想到這里，艾麗婭也不在猶豫。直接落子，緊貼著沈候淵的黑子。

　　“好。”

　　男人拍著手贊賞道：“有氣魄?！?p>　　艾麗婭屈膝下跪，解釋道：“既然沈候淵是陸序最大的依仗，那我就炸開這座城，為主人立下首功?！?p>　　“這一場棋，也是給你的一個歷練。”

　　“不經(jīng)歷血雨的洗禮，艾麗婭你又怎么會成長起來。這一場戰(zhàn)斗里，你就好好跟著陸序?qū)W習(xí)，看他是如何把棋盤變活，學(xué)到他的長處，補齊自己的短處。不管輸贏與否，他總歸要付出一點代價的?！?p>　　“是！艾麗婭一定全力以赴，不負主人美意?！?p>　　這就是主人的氣魄，大戰(zhàn)在即他總是那么格外冷靜。

　　如果陸序知道自己的對手只是一個十六歲的小女孩的話，也不知道他會如何作想。

　　戰(zhàn)場局勢瞬息萬變，稍微不注意就是全軍覆沒。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敢交給一個小姑娘，是他運籌帷幄留著后手，還是過于相信艾麗婭的本事。

　　男人點燃了一支雪茄，緩緩的吐出三個字：“出來吧?！?p>　　艾麗婭還在好奇，主人是在跟誰說話。

　　房間里就他們兩人，她也沒感受到有敵人的入侵啊?

　　就在她疑惑的時候，身后突然出現(xiàn)了九道恐怖的身影，身上更是漂浮著一股詭異的炁體。

　　“他們是九千騎，我不在夜之城的時候，他們就歸你調(diào)遣?！?p>　　“沈侯淵可不是省油的燈，你既然選擇跟他對上，最少在武力上就要壓他一等?！?p>　　這九人身披黑袍，紋著奇怪的黃道星位。

　　臉戴面具，龍角昂藏，長須橫陳，如同九天之上的神兵。

　　每個人的實力都達到了鉆石巔峰，就算遇到了宗師級的沈侯淵也有能力一戰(zhàn)。

　　這就是老板留給自己的后手么，艾麗婭心里一時也是波瀾起伏。

　　聽說老板手中有一批極其神秘的護衛(wèi)號稱九千騎，九人之力可抵千騎之威。

　　甲申兵變之時，就是他們攔住了前往救援的陸序兄弟九人。

　　也是在那時候，名震一時的關(guān)外九賊，就只剩下了五人。

　　而后來的五人，就是唐人街最早的龍首。

　　那一場戰(zhàn)斗之后九千騎也是吃了大虧，沒想到老板這么快又組建了一只新的九千騎。

　　男人示意艾麗婭退下，他要交代的事情都交代完了。

　　不過臨走時，卻是囑咐艾麗婭一句：要是有空的話，多讀一些華夏的書籍。只會有好處，不會有什么壞處。

　　她知道老板的意思，連連點頭答應(yīng)。

　　想要了解你的敵人，就要了解他的國度。

　　千百年來棋盤上的隊友換了一家又一家，唯有東方這條沉睡的巨龍永世長存。

　　詩集典籍也罷，古來今往，都透露著一種矛盾的風格。

　　狂妄的時候九天都不在眼里，謙虛的時候一大堆辭藻都能冒出來。

　　天下才華共一斗，吾與皇帝六四分。

　　她突然明白了一些，什么叫東方的含蓄。

　　----

　　二十四小時很快就過去，大理寺也沒有落實許不仁涉嫌殺人的罪名，只能把他放了出來。

　　線索都被艾麗婭清理得干干凈凈，誰能想到這是一場賊喊抓賊的計劃。

　　許不仁望著高樓遮擋住的落日，在大理寺門口懶洋洋的伸了個懶腰。

　　他早就注意到了在遠處偷窺的艾麗婭，也沒有放在心上，往著崔斯特的家中走去。

　　他需要馬上準備好一株百年的毒蝎草，只有把體內(nèi)的毒解了，他才能帶著東西過去。而且他體內(nèi)的真炁有些激蕩，看來是逃亡的生死關(guān)頭感受到了突破的瓶頸。

　　“小姐，怎么讓他走了？你不是想拉攏他嗎？”

　　“不放他走，怎么釣出背后的大魚呢？”

　　艾麗婭望著許不仁遠去的背影，嘴角揚起一抹邪笑。她想得到的東西，還從來沒有失手過。

　　“跟著他，千萬不要被他發(fā)現(xiàn)了。”

　　老者點了點頭，隨即消失在了車里。

　　讓崔斯特重新修好了Gaea，本來艾麗婭打算送他一個洛非尼克研制出來的新一代Gaea，功能相對上一代卻是提高了不止一個檔次。

　　無功不受祿，還不知道她在里面裝了什么病毒，許不仁直接拒絕了。

　　崔斯特雖然不靠譜，但是改良的Gaea還是不錯的，反正自己都用習(xí)慣了。

　　跟艾麗婭相比，他自然是相信崔斯特的。

　　【姓名：許不仁】

　　【年齡：28】

　　【武力：45】

　　【防御：56】

　　【速度：35】

　　【剩余積分：307500?！?p>　　任務(wù)積分也全數(shù)到賬，加上之前剩下的7500積分，現(xiàn)在的許不仁也算得上家財萬貫了。這次的任務(wù)差點把小命都丟掉，才賺了三十萬積分，可見人命是真的不值錢。

　　不過好在全能系統(tǒng)屬性面板也加了幾點，別小看這幾點，他累死累活做任務(wù)，有時候連一點都不加。

　　“阿修羅，送你的?！?p>　　崔斯特還是一如既往的打扮，從抽屜里掏出一個精致的木匣。

　　許不仁有些吃驚，這個鐵公雞今天怎么變得這么大方。

　　打開一看，我滴個乖乖。

　　“寒冰龍骨，你怎么弄到的？”

　　他找這材料已經(jīng)很久了，只可惜寒冰龍族早就滅絕，所以他天工圖錄里的暗器一直沒有辦法打造。

　　崔斯特沒說出來歷，不過這其中一定花費了不少功夫。

　　看著許不仁像個得到心儀玩具的小孩子一樣，他的臉上露出了笑容，隨即又變得有些落寞。

　　“朋友一場，這算是臨別之前送你的禮物?！?p>　　“什么？”

　　許不仁詫異道：“你要離開夜之城？”

　　崔斯特點了點頭：“本來打算很早就告訴你了，但是心里也是一直在猶豫。尤其是接了這次任務(wù)之后，離開夜之城的想法就越來越肯定?！?p>　　“這背后牽扯的東西太多了，我可不像你這么能打。萬一被人抓住了，說不定還得把你供出來，到時候你還不得恨死我?！?p>　　確實如此，這一場任務(wù)的背后蘊藏了數(shù)不清的危機。

　　崔斯特能在這時候選擇全身而退，其實是個最好的決定。

　　“你打算去哪？”

　　看著面前的老朋友，許不仁心里也是百感交集。

　　他和崔斯特認識兩年多，平時除了摳門一點，其實也沒有什么大毛病。雖說不是同一類人，可有時候，他卻比同類人更能讓許不仁感到信任。

　　就像他們第一次合作的時候，崔斯特拍著胸脯保證。

　　你可以永遠信任崔斯特。

　　“出了夜之城往東走，穿過斯塔爾山脈，然后跨過北境之地?！?p>　　“那里有一片四季如春的群島，是精靈族的棲息之地。我想去那里隱居，過一下你們口中悠然見南山的感覺?！?p>　　崔斯特的眼前似乎浮現(xiàn)了那里美麗的場景，還有未來安詳穩(wěn)定的生活。

　　許不仁看了他一眼：“就你一個人？”

　　“露西！”

　　崔斯特對著房間里喊了一聲，過了一會兒，走出來一個金色頭發(fā)的女人。

　　笑著對他打著招呼：“嗨，阿修羅，我們又見面了！”

　　“我淦，怎么是你?！?p>　　許不仁沒想到露西竟然會在這里，一年前的時候他和崔斯特接了一個外出任務(wù)。

　　在普羅堡的時候，崔斯特不知道動了什么惻隱之心，救下了一個奴隸女子，就是面前的露西。

　　“你們？”

　　看著面前卿卿我我的這一對男女，許不仁也是有些驚訝：“你們什么時候好上的？”

　　“救下她之后我們回了夜之城，我也以為這輩子可能都不會遇到她了。然后過了一個月，露西竟然從普羅堡過來找我了，然后我們就在一起了?！?p>　　崔斯特笑得很開心，從來沒有像這樣開心過。

　　他也無法想象，一副脆弱身子的她，是如何穿越危急四伏的普羅沼澤，又是如何跨越妖獸叢生的云霧群山。

　　當露西出現(xiàn)在崔斯特面前的那一刻，他的心中有一種道不明說不清的感覺。

　　“你們什么時候出發(fā)?”

　　“收拾一下，晚上就離開了?！?p>　　“這么快？”

　　許不仁嘆息了一聲，不過也釋然了：“幾點走，我還可以送送你們。”

　　“不用了，這也沒什么危險的。倒是你，以后在夜之城要小心一點了?！?p>　　.....

　　許不仁跟崔斯特談了很久，他們從來沒有像這樣坐下來心平氣和的聊天過。

　　他是許不仁在夜之城交的唯一一個朋友，許不仁也是他最信任的兄弟。

　　目送著崔斯特和露西消失的背影，許不仁的心里其實也挺羨慕的。

　　他能想象到崔斯特和露西在沿途欣賞著風景，一邊享受著涼爽的晚風，一邊說著令人開心的往事。

　　猛吸了一口煙，許不仁看了一眼遠處的夕陽。

　　默默道：一路平安，我的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