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的時候寂寥都隨著月色離開了。房間里空蕩蕩的什么都沒有留下來。清醒了一陣,決定去看電影。
心情差的時候就喜歡去看電影??偸窃缭绲谋闳雸?,混跡在零星的幾個人中間,沉入到那里昏暗光線的恍惚之中。環(huán)繞的音樂響著,奏出輕快簡潔的樂曲,掩蓋了外面的吵雜和紛擾。那樣子的時光里我可以忘記了外面整個世界的。這里的光線和音樂就已經(jīng)是整個的世界。它完全屬于我一個人,緊緊地包裹住我,覺得真切。真切的謊言。然后那最后一抹的光亮也熄滅,音樂戛然而止
電影開場了。外面的世界重又闖進來,撞破我短暫的神話。無從拒絕的。
電影中都是別人的故事,怎樣都無法覺得真切的。只是想要在那聲光的環(huán)境中凝神去關(guān)注其他什么人的故事,暫且放過自己。然而這世界中所有的故事卻又似乎都是彼此相仿得大同小異。因而常常地便能夠從別人的眼眸和淚光中觸到自己的悲哀。于是感動。那樣的時候,什么劇情,什么演員,什么都不再重要了。重要的只有自己。通過那聲光的隧道,繞了大大的彎子,終于又回到自己的故事,遇到這些熟知的主角和配角。不知過了多久,所有的燈光又都亮起來。這才沖出回憶的包圍。
一場電影,從世界到了自我,又從自我回到了世界的旅程。
夏天已經(jīng)迫在眉睫的日子,風(fēng)和日都還是含蓄的,沒有打擾到我。于是穿過馬路,徑直地走進馬路對面鄰街的咖啡館。不大的地方,但是有著大大的落地窗,平添了幾分豁達。陽光鋪在地板上,桌面上,椅背上,仿佛揮發(fā)出某種香水般的氣息,覺得慵散,又有著輕微跳躍的感覺。隨便揀了張桌子便坐下來,點了拿鐵咖啡和意大利面,然后安然地靜靠在椅背上,像是泊入港灣的游船?!班獭钡穆曧?,沉沉的鐵錨丟入到水里,而我也隨著它沉入到自身。
有時候不能夠確定自己究竟是愛上了什么人,還是愛上了某種悲傷本身。只記得當(dāng)初的奮不顧身。我跳入水中的時候發(fā)出那么巨大的聲響,成群的魚都驚走了,拖成一道長而寬的紅色。而愛情卻無動于衷,像是沉了一千年的古船,冷冷地觀望著,不露聲色。其實怯懦,在更多的時候,并不是最容易受到傷害的。故作的堅強才是。輕易地就破碎掉,再不能夠挽回。
安靜中想要留下些什么,例如文字,好把這些難得安逸的心情堆砌到我的城堡當(dāng)中。城堡里禁錮了我自己的??墒巧磉厸]有紙筆,又不能夠擁有像在書中讀到過的,信手記在菜單背面的優(yōu)雅和浪漫。于是只好拿出手機,慢慢地費力記下自己的心情?;蛟S正是這樣子,只有這樣子,才會加倍地難以忘記。而那些平凡地出沒在身邊的幸福,太容易就會被忽略掉。不加珍惜。真的面對手機屏幕,那窄的卻又連接了我們彼此的窗口的時候,忽然又不知該從何寫起。首先是剛才看過的電影吧。跌宕起伏的情節(jié),九死一生,最后是有情人終成眷屬,“王子與公主從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童話般的美麗結(jié)局。
真的不知道還有些什么了。
誰在玩笑般地?fù)芘南遥懔闵⑸⒌囊恍┮舴?,卻已經(jīng)成了淡淡憂傷的樂曲,讓整個午后都略略地陰韻下來。那么又是誰在玩笑般地安排了我們的生活,前前后后的一些日子,卻已經(jīng)成了屬于我們的一種永恒,給整個生命都添上了一道傷。這樣的傷在這樣陰韻的午后,隱隱地痛。
天色不理會心情,不在乎傷感與否,漸漸地暗下來。一如時間,頭也不回地走掉了。陽光也緩緩地離開了,回家去。
《Yesterday》的曲調(diào)升起,已經(jīng)說不清是喜悅和是悲傷。桌上的杯子已經(jīng)空了,像是在強調(diào)著一種人去樓空的悲傷??Х葴\褐色的印漬還殘留在杯壁上,看不出味道,卻仍舊有微微的苦澀似的。
我也該離開。只是,離開了這里,又到哪里去。
日暮的橙紅是一種假裝的溫馨,不覺間帶起一陣微涼的。這樣微涼的風(fēng)吹起頭發(fā),吹起衣擺,也吹起輕的憂傷。從前曾經(jīng)常常在這時分走在街道上。只是那時再怎樣的失落,身邊都還是有著曼寧的,也都還有著梨子。而現(xiàn)在,曼寧飛走了,遠遠地離開,到冰雪中靜謐地生活下去。整個的望城都在他的心底冬眠著,不知何時便會驚醒。也許那些回憶就像是一顆不定時的炸彈,在某個我們預(yù)想不到的時刻,徹底地摧毀他刻意挑選的寧靜。梨子還在,在分崩離析的時刻和我落到了同樣的地點。可是這里已經(jīng)沒有了望城那樣筆直的街道,昏昏沉沉的路燈,街心公園的石凳。不再是望城的日子。我們都還是從前的我們,故事卻已經(jīng)不同了。在這起伏不定的道路上,注明了是要我獨自去完成的。是新的。更早的從前,喜歡從窗子凝望外面的街道。胳臂支在窗臺上,雙手握在一起,抵在下巴上。從遠看,一定像是對著星空祈禱的姿勢。而我只是望著樓下的街道。三三兩兩的行人,隨風(fēng)起舞的紙屑,流浪的貓。它們忽左忽右地給那平淡無奇的布景添上了新的色彩?,F(xiàn)在我也走在這樣的街道上了,卻沒能成為它的色彩。成了陰影的那一部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