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沖一杯咖啡,躺在不開燈的房間里,放著舒緩的鋼琴曲,感覺少了許多的憂慮??Х鹊南愦蓟煸谝魳返牧鲃又?,讓緊張的心情都放輕松下來。有回憶有怎么樣呢。誰能夠沒有自己的回憶。只要各自都把自己的回憶收好,像從前那樣壓在枕頭底下,還是可以用心去對待彼此的。而回憶,就把它們都留在夢中吧。無論那回憶,是喜或悲。也無論那夢,是苦或甜。喝下一口咖啡,釋懷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又猛地從這種半睡半醒的安逸之中坐起身來。或許,我應(yīng)該,也可以把那些回憶都記錄下來,把所有縹緲的都包裹進文字里,不再讓它們彌漫在我周圍。也許這樣,當那些回憶找到了自己的歸宿,就不會再反復(fù)地浮現(xiàn)在我的生活之中。于是我起身到電腦前,開始一個字一個字地銘記住從前,把它們安頓進那樣整齊的字里行間,不像記憶里那樣的混亂。
望城,猶記得望城,那早已不只是一個地點一座城市的回憶,那是我們的一個時代,是所有那些喜怒哀樂的日子的合集,是我們那時候的故事本身。第一句,我這樣子寫道。
回憶是連綿不絕的。那么多的人物和故事,彼此糾結(jié)著,想到一點,其它的便也都氤氳四周了,寫起來,一時不能夠停止的。屏幕上的字多了,像是漸漸聚攏的陰影或者云。也許故事本身就是云,飄浮著,始終在我們頭頂,沒有個固定的形狀。摸不到,也說不清。記得離開望城的時候,我和曼寧坐的飛機穿過那樣厚重的云層,像是進入到另一個世界之中。然而那些美麗的潔白,等到靠近了,就化成了絲絲縷縷的稀薄,最后都消失不見了。那時候我看清了,原來真的沒有天堂。我在這夜晚感覺自己在時間中飛翔著,小心翼翼地收集起那些很容易就會化掉的回憶,讓它們凝固起來,固結(jié)成了四方的文字。
就這樣在時間里,又忘了時間的。
手機忽然吵鬧起來,打破了剛剛攏在這房間里的氛圍。為她而設(shè)的分組鈴聲響起,我知道是Anna,于是連忙接了起來。
我又作噩夢了,她說,聲音里隱藏著默默的哽咽。我夢見——
不要說了,我打斷了她,別再講那夢,不要再去想它,我對她說。沒關(guān)系的,都過去了,都只是一場夢而已。
可我還是很害怕,Anna在電話那端怯怯地說,我不想再睡了,睡不著,我怕睡著以后又遇到同樣的噩夢。
不會的,我降低了聲音,安慰著她,作這樣的噩夢是白天的看的電影的原因吧,下次不帶你看那么暴力的電影好了。你安心睡吧,一場夢而已,什么都不會發(fā)生的。
我不想睡,Anna說,我真的不敢再去睡了。
可是現(xiàn)在才凌晨一點啊,Anna,這樣對身體不好的,我說,催促她去睡。
不要,她很堅決地回答說。
那這樣好了,我告訴她,你不要掛斷電話,就把它放在枕頭旁邊,然后你躺好,安安心心地閉上眼睛,試著去睡著。我也不會掛斷電話,我就在這邊,一直陪著你,聽你睡著。你隨時醒來都可以叫我,我馬上就可以答應(yīng)你的,像我在你身邊一樣,好不好?
可是你呢?Anna問,你不睡了么?
呵呵,我是習(xí)慣于顛倒時差的,沒關(guān)系的,我笑著說。
不好!你也要去睡的,Anna與剛才一樣堅決地說,你也好好地躺下來,認真地去睡哈。
好,我答應(yīng)著,現(xiàn)在我躺下來了,你也要躺好。好了,慢慢閉上眼睛,別再去想那些不快樂的東西,什么都不要想,睡吧。
晚安,她輕聲地說。
晚安,我也說。一剎那,突然想起了摩卡,從前,在每一個夜晚,會發(fā)短信給她,像這樣子說晚安的。那時心里有著一種急切,希望能夠收到那么遙遠的回應(yīng)。后來,時間長了,一切都淡漠下來,心也平靜了。那時候如果再端起一杯水的話,那液體一定會像鏡面一樣的光滑平穩(wěn),不顫動的。房間里很暗,只有電腦的屏幕微微地發(fā)散出淡藍的光線。那些我剛才記錄下來的回憶,閃閃發(fā)亮著。一直都無法入眠。
你睡著了么?過了一會兒,我聽到Anna小心地問。
沒有呢,你怎么還沒有睡?我問。
就要睡了,她說,我困了,非常非常困了,我真的要睡了?,F(xiàn)在,我能夠安下心來了。我知道你在我身邊的。
我在你身邊的,我重復(fù)了一遍,好好睡吧,會作個好夢的,我對她說。
電話里,剛開始還能聽到Anna絮絮地說著什么,然后只剩下她輕輕的呼吸,然后就寂靜下去了,什么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