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至半,一輪彎月升到了中天,而在邱府的書房里邱瓚還在和元浩商量起事的計劃。
“我原本已經(jīng)聯(lián)絡(luò)好幾位愿意和我們一起干的好漢,只要先借宴會騙來縣令和縣尉,就可以控制全城。”
“縣令和縣尉也算是大人物,會這么容易請到?”元浩疑問道。
“什么大人物,能到魯城這種偏遠地方為官的都是仕途失意的人,在這兒當(dāng)官一百年也升不上去,唯一可以想的就是使勁抓錢,可這里要貪錢,除了找我們這些鹽梟還能找誰。你放心好了,都是我喂熟的狼,一叫準來?!鼻癍憣酌宄賳T絲毫不以為意,他擔(dān)心官府還沒有擔(dān)心王薄來的多。
“那邱大哥何不直接拿下縣城,打下縣城,借這機會足可以拉起一支隊伍。”
“原本我是等建德公前來,可是現(xiàn)在建德公沒到,卻來了王薄,王薄擁兵數(shù)萬虎視眈眈,我怕我們這邊剛拿下縣城,那邊王薄的大軍就殺到了,咱們只能給他做嫁衣裳。你來之后,我也想過借高士達的名頭嚇唬王薄,可你又不能真的從高士達處拉來幾千人馬,王薄不會顧忌的?!?p> 邱瓚滿臉無奈,誰知道王薄不在山東呆著,硬是被隋軍像趕豬一樣趕到了幾百里外的河北呢。
元浩卻若有所思:“必須有人牽制著王薄,才能讓我們放手施為,不知道能不能請的動隋軍?”
“我也想過這茬,可本地本就偏僻,城中兵力缺少,你讓縣尉去打王薄那般巨寇,借他十個膽子也不敢。若是往上報,引來大股官軍倒是能嚇退王薄,但我們豈不是也無法起事,而且我們根本不知道王薄大軍的位置?!?p> 邱瓚所說都是正理,想借隋軍的力量去牽制王薄,隋軍人少便不管用,要是引來隋軍大軍到魯城,只怕連他們的起事計劃也一起泡湯了。
元浩也覺無奈,但又覺得似乎有些疏漏,于是凝神反復(fù)思量,眼瞅到邱瓚書房中放著的一副地圖,突然一絲靈光閃過。他忙拉過地圖細細察看,邊看邊問邱瓚道:“邱大哥,王薄是在哪里被張須陀擊敗的?”
“先是在泰山,后來又在臨邑以北好像,怎么了?”
“確切應(yīng)該說是在臨邑以北的黃河邊,我聽說他是跑過黃河以后毫無戒備才被隋軍突襲,那么他被打敗的地方應(yīng)該就在平原、渤海、濟北三郡的邊境地帶。他既然是被突襲敗逃,那么肯定不敢往平原湊,那里靠近大運河,是隋軍重點布防的區(qū)域,往東逃則是渤??ぶ?,一郡治所也是重兵所在,他定然不敢前往,而且他之前一段時間都悄無聲息,如果靠近郡城不可能不被發(fā)現(xiàn)?!鼻癍懸皇侄似鹩蜔?,湊上來細細看著地圖道:“你的意思是,你已經(jīng)知道了王薄兵馬位置所在?”
“對!他大敗之余絕不趕去碰郡縣,定然是走平昌、饒安中間的平原渤海兩郡邊界,沿著這條人口較少的路線往北逃竄,而這條路到魯城連成一線的話,交匯點就在鹽山!”
邱瓚猛的把油燈重重放在桌上,引得燈火飄搖,房內(nèi)一時光線忽明忽暗“那王薄大軍一定就在鹽山,他準是想在魯城撈一票然后沿著大海,靠著人煙稀少的這條路一路南下回山東老家去。”
“所以王薄根本就是包藏禍心,他要帶著大隊人馬走這條補給困難的路線回山東,怎么可能不要糧食,只怕現(xiàn)在說的好聽,到時候真放了大軍進來,糧食人丁都要被他掠走,留下咱們在這自生自滅?!痹葡肫鸢滋焱跤坷项^所說不要糧食,肯定也只是敷衍話語。
“鹽山一帶我有的是熟人,我這就安排人去打探,王薄上萬人馬,又是外地人,絕對瞞不過我的耳目?!鼻癍懸豢跀埾聦ふ彝醣嶋H位置的差事,只是對如何利用好這一點他還有些茫然。
“邱大哥,原先不過是找不到王薄位置,咱們要引隋軍來牽制王薄也只能往魯城引,現(xiàn)在只要找到王薄的具體位置,就可以直接把隋軍引到王薄大營,讓他們兩虎相爭去?!痹瓶粗貓D,心中已經(jīng)給王薄選好了一位好對手,正好可以借王薄試試那人的成色。
邱瓚只覺豁然開朗,只要王薄和隋軍不把焦點放在魯城,給他一個起事的空擋,他便可以趁機席卷全縣。等到隋軍和王薄決出勝負,他早就拉著隊伍和財貨去投竇建德了,反正他也沒蠢到在大隋朝還足夠強大的時候就占據(jù)城市不走的地步,那跟送死沒有差別。
只是就算想舉報不法分子王薄在鹽山縣非法聚集,向誰舉報也是一個問題?,F(xiàn)今的隋朝官制,各地郡守通守都有領(lǐng)兵的權(quán)力,朝廷中的各種官員在得到皇帝授權(quán)后也可以負起地方剿匪職責(zé),比如把王薄一路從山東趕到河北的張須陀,其實際官職只不過是齊郡郡丞而已,但如今卻被委命河南道十二郡黜陟討捕大使的差遣,實際職責(zé)和官職早就不相一致。
因此也造成了在隋朝內(nèi)部剿匪事務(wù)政出多頭,說起來鹽山縣出現(xiàn)王薄的軍隊這件事,渤??な赝ㄊ乜梢怨?,王薄的屬地張須陀也可以管,甚至負責(zé)守護糧道航路的黎陽總管楊玄感都可以管。
但是如今隋朝已漸漸步向末世,地方官員大多不愿任事,如果報上去發(fā)現(xiàn)王薄位置的消息,結(jié)果人家根本不理睬不出兵,豈不是尷尬。
因此邱瓚建議干脆去濟北郡向河南討捕大使張須陀報信,因為張須陀是有名的不怕事、主動擔(dān)事,當(dāng)初還在當(dāng)郡丞的時候就敢擅自開倉放糧賑濟災(zāi)民,后來甚至敢擅自越境追殺王薄到了河北境內(nèi),要知道那時候他還不是討捕大使呢。
但元浩堅決否定了這個建議,其一自然是路途遙遠,何況張須陀作為大隋最熱心的救火隊長,行蹤一向飄忽不定,完全是跟著各路義軍到處跑,等跑到山東河南找到他,王薄也許都等不及直接打過來了;其二則是張須陀太能打太熱心也太得楊廣信任了,光看他手下幾員大將秦瓊、羅士信、程知節(jié)的名字就知道他有多猛了。作為隋末朝廷的擎天巨柱,他的主觀能動性實在太強,搞不好這邊打完王薄還不滿意,馬不停蹄就來鎮(zhèn)壓邱瓚元浩來了,也許還得打完高士達、竇建德、張金稱、格謙等等他才愿意回山東去。這可不光是猜測,張須陀在河南就是這么干的,最后楊廣才特意給他補了一張河南討捕大使的名義,天知道把他引到了河北要怎么收場,搞不好楊廣還會給張須陀加一個河南河北討捕大使的名義也不一定,還是老老實實把張老將軍留給李密頭疼去吧。
元浩的建議是太仆寺卿楊義臣。
楊義臣此時名聲未顯,倒不是因為他不會打仗,而是他朝中沒有奧援,又不像張須陀那樣莫名其妙便被楊廣看對了眼,因此在軍中起起伏伏始終不得重用,打吐谷渾他戰(zhàn)功赫赫,結(jié)果主帥下獄,他的功勞也莫名被刪;征遼東他跟著宇文述,率領(lǐng)偏師九戰(zhàn)九勝,結(jié)果被宇文述害的全軍覆沒一起跑回來,卻跟著宇文述一起被削職為民。
還是近日義軍越來越多,楊廣才重新想起他,又恢復(fù)他太仆寺卿的官職,讓他帶著從遼東撤下來的萬余兵馬配合楊玄感鎮(zhèn)壓河北義軍。
但是元浩知道,楊義臣就是今后隋朝末年和張須陀并列的大隋雙壁,是一個人轉(zhuǎn)戰(zhàn)河北,把河北群雄都打了個遍的真男人,所以找他準沒錯,而且正好讓王薄試試這個日后大敵的水平。
至于邱瓚第二次建議的楊玄感,元浩直接略過就當(dāng)沒聽見,別人不知道楊玄感是什么貨色,他還不知道嗎。指望楊玄感為大隋社稷努力一把來剿滅王薄,還不如指望耗子不沾油靠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