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古時代,大大小小的豪強地主才是社會財富的擁有者,作為一只造反力量要想完全自力更生,對地主們秋毫無犯,這樣的人不用官軍來打,自己就得先餓死。
竇建德并非不知道需要團結(jié)士人,收攬地主豪強的道理,但他眼下只是割據(jù)險要的一支小勢力而已,大隋朝廷還有足夠的實力掌控全局,根本沒有條件像漢光武帝一樣直接拉攏到世家的支持。
竇建德對于控制范圍內(nèi)的地主豪強們采取的是又打又拉的策略。靠近豆子崗附近的如陳家之流的小豪強直接采取收稅的方式,原本交給隋朝官府多少賦稅就轉(zhuǎn)交給竇建德軍多少,這對于這些中小豪強來說也能接受,反正大隋朝的稅已經(jīng)收不到竇建德軍控制的核心地域,本身的負擔并沒有增加。對于距離更遠的豪強則采取的是靈活的處置方式,按距離竇建德軍的遠近和實力大小商定交稅比例,有的近一點的按五成,有的遠一點的就只交一成,相當于收取保護費了。
如果真有一毛不拔的人,那么義軍的大軍就會直接上門做思想工作,給他們好好講一講生命和財富哪一個更重要的道理,元浩就經(jīng)常率領(lǐng)上千人的教育隊伍圍住村寨給他們講道理,遠近聞名。
大家紛紛從善如流,就是離竇建德軍距離甚遠的河間郡城邊上的許多小豪強都誠心給竇建德軍送來些財物,算是交一份保險。
豪強們都聚族而居,修筑村寨,對于這些人口,義軍也沒有足夠的精力去一一消滅,便發(fā)出告示,愿意聽從義軍的就將塢堡上的四面寨墻全部換上代表竇建德的白旗,并且要接受義軍的統(tǒng)一調(diào)度。如果中立的就掛上一面白旗即可,如果鐵了心和義軍作對到底,那就一面白旗都不用掛,只要竇建德軍能顧得上,一定會派兵來平寨。
這種舉措頗符合大多數(shù)人的觀望心理,既不敢招惹氣勢正盛的竇建德,更害怕跟著竇建德以后大隋朝又打回來,兩邊不得罪是最好不過,一時間整個河間郡幾乎插遍了白旗,各屯各家都要掛上一桿白旗才放心。
為此河間郡的白布幾乎賣脫銷,連周邊各郡的白布都漲價不少,跟竇建德提這個建議的元浩早就囤積下一批白布,趁機還小賺了一筆。
相比于義軍收取的田費,隋朝官府收取的數(shù)額要大的多,為了應(yīng)付越來越多的軍事開支,除了正常的田賦以外,官府還新增了各種加賦,這些加賦加起來幾乎是正常田賦的幾十倍甚至上百倍。
沉重的賦稅壓力和無休止的勞役逼得許多中小地主都過不下去了,特別是加賦基本是以人頭稅的方式收取,真正的世家大族們都隱藏了大量人口,而且還普遍享有免疫的特權(quán),地方官府為了完成上級交給的勞役和賦稅任務(wù)只能選擇向更下一級的有產(chǎn)者們收取。
在河北這個地方,由于數(shù)年來的連續(xù)洪水、干旱和戰(zhàn)事,小規(guī)模的自耕農(nóng)幾乎全部陷入破產(chǎn),紛紛成為拋棄土地的流民或者直接加入義軍起來造反,官府在他們的身上是很難收取到稅收的,畢竟人都跑光了。
剩下的就只有從中小地主豪強們身上下手了,作為擁有一定財富和地位的他們抗擊災害的能力遠遠強過小農(nóng)生產(chǎn)的自耕農(nóng)們,能夠在之前的一系列災荒中堅持下來,甚至還可以趁機占有破產(chǎn)小農(nóng)們的土地,但很快他們的苦日子就來了。
既沒有豪門世家在政治上的特殊地位,又缺乏足夠大規(guī)模的人力物力,又有錢,收稅不找你找誰?大多數(shù)的中小豪強的入仕范圍都只局限在縣內(nèi),有的甚至連吏員都沒出幾個,這樣的家世根本不會讓世家高門出身的州郡主官們有絲毫忌憚,破家縣令層出不窮。
如果不肯交足了賦稅,甚至如果不肯交足了官吏們的好處費,就會被打成叛逆,連朝廷的賦稅都不肯交齊,這還是普通的百姓嗎?必須要出大隋朝的鐵拳才行。
要對抗官兵,僅僅靠這些一兩百人的小土豪們自己是萬萬不敢的,更沒有那個實力。雪上加霜的是竇建德軍的出現(xiàn)又進一步加重了他們的負擔,畢竟哪怕義軍收的錢少,也是一筆額外的負擔,又不會因為你給竇建德交了錢,大隋朝就給你辦退稅。
這種局面下有不少人面對沉重的經(jīng)濟壓力不得不改換思維,如今既然大隋朝的兵馬都龜縮在城里,那么暴力抗稅似乎風險變小了,面對出城的幾百隋軍自家的幾百丁壯自然打不過,可幾百人的隋軍也絕對打不過竇建德軍啊,干脆心一橫,投了竇建德吧。
竇建德也欣然同意將各營將領(lǐng)輪流派出支援愿意打竇建德旗號的村寨,面對一出動就是上千步騎武裝巡游的竇建德軍,隋軍很快就軟了下去,連交戰(zhàn)都不愿意就紛紛退了回去。這么一來,立刻又有許多村寨打出了四面白旗,甚至連郡城附近都有不少村寨打出了四面白旗,帶著全族跟著竇建德軍干了。
雖然大隋朝在全天下看來還牢牢占據(jù)著優(yōu)勢,朝廷的大軍比所有的各路義軍加起來還強,但在河間郡,隋朝的統(tǒng)治已經(jīng)趨近于崩潰。出身關(guān)中的太守氣的連日怒罵這些河北人奸猾叛逆,不守臣節(jié),真是自北齊那一代就帶壞了風氣,但也只能不斷上書求援,哀嘆:河間一郡,處處皆反,城墻之外,盡是賊寇。
不過就算又有許多人橫下心投靠竇建德,保持中立的仍舊是大多數(shù),他們雖然被大隋朝的官吏一再盤剝,但卻始終害怕楊廣那支南下的大軍再殺回來,不敢公然反叛朝廷。
對于這一部分人群,元浩體貼的推出了軍票套餐,交給竇建德軍的保護費里可以搭一成到四成不等的軍票。
相比于直接按市價交納糧食銅錢或者其他財物,用軍票來交納當然要劃算的多,元浩搗鼓出的食堂券也就是軍票雖然在交易所推出后已經(jīng)受到了很多人的承認,算是有了一定流通價值,但市面價格只有面額的三四成而已,無形中可以為這些村寨節(jié)省下一大筆錢。
搜羅軍票成了一樁在河間郡流行的生意,但是在民間流通的軍票其實不算多,而且收購價也普遍只有最高四成,因此很多人都搜集不到足夠的軍票,白白浪費了額度。
于是許多人在元浩的刻意引導下注意到了交易所開辦的新業(yè)務(wù):兌換業(yè)務(wù)。
王長掌柜在元浩手把手的指導下,在交易所大院外又新建了一座開放式的建筑,這次倒沒有和交易所一樣簡譜低調(diào),而是難得的使了竇建德軍中少有的大手筆,直接蓋起了一座三層的小樓。小樓倒是沒有當世建筑的那種豪華的飛檐斗拱雕梁畫棟,但是灰瓦白墻倒也素雅,模仿后世徽派建筑的風格令人耳目一新。
相比建筑風格,重要的是這所小樓的作用。元浩命人給到處遞信,走街串戶的宣傳,這座建筑的作用就是按照市價承兌軍票,也就是市面價值兌換錢幣和軍票,每天都固定拋出一批軍票,由價高者得,若是一次兌換的數(shù)目超過了當天拋出的額度,則推遲到下一次兌現(xiàn),當然如果當日出價的都太低,則會被王長以三成銀錢的底價收回。
很快,一干豪強們就無師自通的發(fā)現(xiàn)了這是個投機倒把的好地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