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董店內,26歲的蘇盈穿著一身月白色絲質旗袍斜靠在梨木座椅上看手機視頻。余暉里,她半張臉隱入陰影,半張臉鋪上柔橘。
這時,一個男人逆著光踏進門檻。
他戴一頂破舊磨損的鴨舌帽,眼睛被帽沿下的暗影覆蓋,面色蒼白消瘦,卷邊的褲子洗得磨白。
“老板,民國的書信收嗎?”
“收。”蘇盈放下手機,來了興致。
男人將一沓老信件甩到蘇盈的陳列柜上:“這些一共給多少錢?”
眼前的這沓信封邊角泛黃,經年累月間浸染著一些不知名液體。蘇盈從其中一個信封里抖出一張信紙,泛黃薄透的棉紙上,許多被蚜蟲鉆了的小孔,上面是一行行精巧的墨水字。
“200元?!?p> “老板你看,這可是民國的,又不是假的,怎么可能才200元?!?p> “民國的又不值錢,再說這又不是什么好寶貝,就是我們日常交流的普通書信,你說它哪怕是本殘卷我也會多給你些?!闭f完蘇盈靠在椅背上,繼續(xù)看手機。
說實話,蘇盈給的算多了。整個行業(yè)內,誰愿意給一沓普通廢紙這么高的價格。
見男人還在磨嘰,蘇盈直接說:“那你拿走吧,我不要了?!?p> “行!那就200。”男人見狀,立馬爽快答應下來。
這年頭,有些人就是這樣,既要還要,真是貪得無厭,蘇盈最討厭這種。
交易完成。男人拿著錢即將踏出店門的那一剎,蘇盈叫住他:“我說……這些信是從哪來的?”
蘇盈當然不怕那些神神鬼鬼,但是她怕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這、這是我老房子拆遷時,從墻縫里找到的。”
蘇盈半信半疑,還想再問點什么,可男人已經拿著錢匆匆離開了。她有些后悔,為什么不問清楚再交易,但看著這沓信,也就是普通老百姓的正常通信,應該不會有什么問題。
晚上22:17。
蘇盈按照寫信的時間順序將老信件整理了一遍,總共14封。她便從時間最早的一封翻閱起。
收藏信件,是蘇盈的愛好。為此,她偷偷瞞著外公收藏了不少不同年代的老信件,徜徉在彼時故人的往事里。當然這些,外公從不知道。
若是此刻被外公發(fā)現(xiàn)蘇盈在偷偷收購信件且翻出來看時,他一定拔了自己的皮,然而上個月他已經離世……
蘇盈借著床頭燈,手撫著那些雅致的楷體墨水字,很快,她已經閱完了13封信。
還剩最后一封。
這些信是一個叫“慎中”的25歲男人寫給一個叫“紅豆”的姑娘,細述著民國時期他的思念。
但以蘇盈的視角來看,慎中對紅豆,更像是一種暗戀。
半個小時已過去,蘇盈有些疲倦地打了個呵欠,拆開這最后一封未看的信。
里面竟是一張空空如也的白紙。
明明是裝在信封里,怎么又可能是空白的呢?看這信紙成色也不像后人塞進去的。難道是故意用空白頁來表達思念?還是里面有什么秘密?
信紙被蘇盈翻來翻去,最終抱著試一試的心態(tài)她找來一把打火機烘烤信紙,那張紙上的字竟真的一點一點神奇地影現(xiàn)了!
蘇盈激動地快叫出聲,像是揭開了一個天大的秘密。
奇怪的是,整封信上沒有寫思念,也沒有任何實質性的語句,而是通篇寫滿“紅豆”這個名字。
信的最末寫道:據說,如果將一個人的名字寫上九十九遍,她將會出現(xiàn)在你眼前!
“誰?”
蘇盈一個激靈,驚恐地回頭。
就在剛剛看完這句話時,她分明聽到身后有人在嘆息。
一股寒意瞬間順著脊梁爬上頭頂!
可轉過頭,蘇盈卻只看到一旁空蕩蕩的床鋪上,枕頭端端地擺在那里。
這讓她愣了幾秒。
緊張過后她覺得是自己最近看多了恐怖片,于是長抒了口氣,但此時看信的心情也沒有了,于是合上信紙準備睡覺。
竟再次聽到屋內傳來女人的嘆息“唉”,并著一段咿咿呀呀的舊時唱腔不知道從哪里傳來。
蘇盈瞬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她恐懼地看著床對角處那臺擱置已久的老式留聲機。
它竟然自己在轉!
且這聲音,這唱法,分明是上個世紀三、四十年代周旋式的唱腔。
關鍵是,她從未曾買過這類唱片。
蘇盈緊張地顫抖,目光快速掃描起四周。
臥室門口,一個穿著同樣月白色旗袍的女人輕輕走過,留下一句“我回來了”。
“你是誰?”
蘇盈大吼一聲,恐懼蔓延到天靈蓋。最終她還是鼓足勇氣沖上去查看,卻什么也沒看到,但她確信自己剛剛并沒有看走眼。
留聲機上的黑膠還在轉,蘇盈上前一把將它拿掉,重重扔在地上。
怎么會這樣?
難不成是遇見……臟東西了?
蘇盈突然想起,自己剛剛是看完最后一封信,才出現(xiàn)這樣的情形。于是她再次翻到那張信紙,盯著最后那句話。
“據說,如果將一個人的名字,寫上九十九遍,她將會出現(xiàn)在你眼前?!?p> 難道說,剛才那個女人,她是,她就是……紅豆?
接下來的事情更加令人難以置信。
蘇盈看到那信上的墨跡正在消失,似正被看不見的橡皮一點一點抹掉,獨留下淺淺的印跡……
頓覺大腦一陣脹痛,床和房間都在扭曲,一時間天旋地轉。
再次睜開眼。
蘇盈發(fā)現(xiàn)自己在跑,且聽見身后跟著急促的腳步聲和謾罵。
她停了下來。
眼前——酒肆茶館幡旗飄揚,混雜著各類小販的叫賣聲。電車叮叮當當駛過,黃包車鐵輪轆轆,賣藥的搖響鐲鈴,收舊物的輕拍小鼓,賣油的敲著梆子……長長短短。旗袍搖曳、洋裝皮鞋,一派民國市井。
第二章初遇
蘇盈一抬頭,眼前蛻皮的古舊牌坊上赫然幾個大字“城隍廟”。
這是哪里?
但可以確信的一點,這里不是蘇盈所在的年代,這些飽經風霜的建筑絕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砌成的某個影視拍攝基地。
只用了2分鐘時間,蘇盈大致推斷出這是民國年間的江浙某地。
所以,我穿越了?
“站住!”
蘇盈一回頭,見身后幾個穿著黑色制服的男人正提著警棍朝自己沖過來
她一低頭就看到自己手中正握著的一支做工精細的銀釵,立馬明白了怎么回事。
TMD,穿成誰不好,居然穿到個小偷身上!
來不及思索,腳下猶如脫了韁的野馬向前狂奔。
但還沒有跑出十米,后面的警察就攆了上來。那腳步聲儼然就在自己身后,只要一回頭就能夠碰到對方的鼻尖。
“給我站??!”
完了,完了,蘇盈想。
可身后追攆上來的警察竟紛紛越過自己,徑直朝前方的男人追去。
“讓你跑!”警察們逮住了那個男人,一擁而上。頃刻間,只聽見棍子敲在肉體上面的悶響……
蘇盈倒吸了口氣,懸著的心落地。
這年代的治安可真差!她不由地收好握在手里的銀釵。
銀釵?
既然不是偷,那自己為什么會握著銀釵?
好不容易稍稍穩(wěn)定點的情緒,此時卻被另一個念想霸占住。憑借著原主的記憶,蘇盈此時應是要去附近的戲園子看戲。
至于為什么要去看戲,原主是做什么的,待會會遇見誰,蘇盈通通回憶不起來。
一陣風吹過,蘇盈縮了縮衣,略微遲疑了下,猶豫地踏上去往戲園子的路。
輕重緩急蘇盈還是能拿捏的,當下最緊要的事是先解決自己今天的溫飽,以及自己今晚的住宿,當然也要了解這到底是幾幾年,什么地方。所以,她得去。
蘇盈來到“雅菊戲院”。
臺上,昆劇名伶正捏著嗓子踮步輾轉,臺下看戲的人們身著長袍,翹著腿,抿著茶,眼睛里是一副現(xiàn)世安好的滿足。與剛才蘇盈在大街上看到的百姓愁苦的目光有著云泥之別。
蘇盈憑借原主的記憶已坐在事先約定好的北廂,眼神卻時不時四下里瞄著。
一位肩上搭毛巾的小廝拎著茶壺笑嘻嘻走來:“小姐,喝點什么茶?”
蘇盈尷尬地摸了摸兜,掏出一塊銀元。
此刻,她終于憶起關于原主來這里的目的——對接紅黨的人。
原主是紅黨的地下工作者,這銀釵便是倆人相認的信物。
小廝再次催促:“客官要點什么茶?”
蘇盈不清楚這個年代這種戲園都賣什么茶,為了怕引起懷疑,她點了杯最保險的菊花茶。
“好嘞。”小廝一溜煙跑開,眨眼功夫便端上一碗湯色亮黃的菊花茶。
此時不遠處,一個穿藏青色褂子的年輕男人脖子上掛著一個方木盤,上面整齊砌滿各色各樣的香煙。正挨座進行兜售。
蘇盈心頭一喜。
男人不緊不慢地售賣,終于走到蘇盈眼前。
“小姐,需要香煙嗎?”
男人目光落在蘇盈手中的銀釵上。
“我要的煙你沒有?!?p> “我這里有英國女士香煙?!?p> “我要的是印度尤加利廠出產的薄荷淡香煙?!?p> 男人眼睛一亮,在方木盤貼胸膛的位置按了一下機關,一盒淡紫色包裝的香煙從里面彈出。
男人拿起它,正準備遞給蘇盈,卻聽到屋外傳來“砰——”的一聲響。
看戲的人們和唱戲的伶人都齊刷刷地望向門外——一隊穿著制服的士兵沖進來,腳下迸出整齊的踏步聲。
為首的男青年穿著質地極好剪裁服帖的軍服,披著大氅,領著一名穿洋裝戴金絲眼鏡的中年男人踏進門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