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木棉花和銀皇后
車牌號云A·S0312的車主在一個普普通通的周三出現(xiàn)在申深的花店,他一進來,兩個小姑娘就立即站起來招呼。據(jù)桃桃的回憶,對于那個男人,她第一眼覺得這男人長得像明星,身上有著生人勿近的氣質(zhì)。
第二眼就覺得這男人是來找茬的,因為他穿著一身正裝進來,臭著一張不應該有那種表情的臉,讓花店里24攝氏度的冷氣驟降到零下十度。
男人一進來就問:“你們老板在嗎?”
桃桃趕緊用圍裙擦擦手,招呼他往店里走,又搬出一張椅子讓客人坐下。
“在的,我們老板在倉庫,我去叫她?!碧姨液苁且笄诘亟o客人倒了一杯七分涼兩分熱的水放在一旁的工作臺上。
申深從倉庫拿了一沓包裝紙出來,一眼認出了坐在自己專屬的那把椅子上的男人。申深下意識要整理自己的儀容,她先見之明在擺放綠葉盆栽的墻面貼了一整面墻的鏡子,既可以讓花店看起來敞亮,還能臨時檢查自己的妝容打扮是否得體。
簡單整理過頭發(fā),申深朝著那個男人走去。
“先生你好,我是這家花店的老板,請問您需要什么服務呢?”
男人站起來,恐怖的身高形成的高大陰影朝申深壓過來,她不由地往后退了幾步才站定。
“你好?!边@個男人還算有些禮貌,他指著花店門前的停車位,“我的車被劃了,我需要借調(diào)你們店里的監(jiān)控找罪魁禍首?!?p> 原來是為這事,申深答應了男人的請求。帶著他走到工作臺后面,打開電腦的監(jiān)控記錄。
“您,”申深想回頭問些話,發(fā)現(xiàn)男人為了看電腦屏幕彎著腰,兩人靠得很近。很少接觸陌生男性的申深有些驚慌,不由往里挪了一下椅子,然后她聽到了一聲嗤笑,似真似假,但是又不敢確定,“您是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車子被劃的?”
“剛剛?!?p> “那這車昨晚是好好的嗎?”
男人沒有馬上回答,想了一下說:“車在這里停了一個多星期,一直沒有挪過?!?p> 申深的心情平和了一些,想著這事跟她們本來也沒有多大關系,男人不說話,她也不主動去問。
男人直起身子,說:“這事我會讓保險公司來處理,到時候還煩請你們配合一下工作?!?p> 申深點點頭,說:“沒事,鄰里街坊的,舉手之勞而已?!?p> 男人淺淺一笑,然后告辭離開。
申深松了一口氣,拍拍桃桃的肩膀。
“干活啦!今天還有二十個訂單呢!”
兩個人一直忙碌到夜里十點,申深鎖上花店前門,兩個人就一起沿著街道往里處走。街道后巷的有一棟剛剛翻修過的老樓,申深通過葉淑蘭的關系租到了四樓的屋子。房東太太看她們兩個小姑娘每天早出晚歸地工作,又是還會給老太太帶去一束新鮮的花朵,心里一軟,減了兩百的房租。
房子很小,兩室一廳一廚一衛(wèi),申深生活向來簡單,又是個整理的高手,兩個人住起來還算舒適寬敞。
申深洗漱完畢坐在床上打開小書桌做今天的經(jīng)營日記,寫著寫著就想起了今天走進花店的男人。
“看來他完全不記得我了。”申深低聲呢喃。
說不難過是假的。沒有那個人會喜歡被人忘記的感覺,尤其還是一個對自己有過深刻影響的男人。但是很快申深就想通了,能夠被人記住是幸運,不被記住是命運。生活本就如此,過好自己的小日子,知足常樂。
第二天有保險公司的人過來調(diào)查汽車被劃的事情,申深給他們拷貝了花店的視頻監(jiān)控,接著就是坐在工作臺后面聯(lián)系外送平臺的配送員幫忙送花上門。
申深的花店不僅賣盆栽和鮮切花,在木棉花開的季節(jié),葉淑蘭也會從花鳥市場給她送來機械采摘的木棉花。這是一種云周民間傳統(tǒng)煲湯材料,凌晨申深將木棉花一朵朵晾在花店櫥窗前,擺上一包五塊的牌子。
路過的大叔大媽看到了會過來問:“一包有多大?”
申深這時就會拿出一只曬干的荷葉,說:“大概有十幾朵,您要的話我給您用荷葉包起來?!?p> 雖然不是云周本地人,但在市郊住過兩年,和葉淑蘭學了云周話,和當?shù)乩先私涣髌饋硪膊凰闾y。大叔會就著她夾著南浦腔調(diào)的云周話和她多聊幾句,大媽就會思索一番,想想在這里買劃算,還是去公園里摘好。
于是接著問:“你這從哪里來的?”
“從云邊鎮(zhèn)的花鳥市場取貨的?!鄙晟钸@樣回答。
“自己掉的還是上樹摘的?”大媽又問。
桃桃這時出來湊熱鬧,說:“用消毒過的機器手摘的,等花掉在地里,不是沾灰塵了嗎?”
大媽看看桃桃,又看看申深,申深只是捧著荷葉朝著她笑。
“好吧好吧,來一包,干凈又衛(wèi)生?!?p> 隔天下午下班的時間,云A·S0312的車主又來到了深情花店,這次是正兒八經(jīng)地來逛花店的,桃桃先回家做飯去了,店里只有申深一個人,音響放著《晴天》,她慢悠悠地將室外的花搬進屋里。
男人進來的時候順手幫她拿了一盆鐵皮花盆的銀皇后進來,又恰好戴著一副墨鏡,申深第一眼就以為他在cos《這個殺手不太冷》的里昂。
“請問今天需要什么幫忙呢?”申深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在服務業(yè)最尋常的問候里,加上一個“今天”,是為了讓自己顯得更親近嗎?還是要讓對方覺得自己不歡迎他?
申深有些后悔加這個詞了。
但是男人沒有在意,掂掂自己單手抱在懷里的銀皇后,問:“這個多少錢?”
“25?!?p> “太貴了。”男人不假思索地還價。
申深笑了,回:“那你可以等這綠植快蔫了再來買,那時候會便宜一點?!蹦枇艘部煲懒耍I了也白買。
“到時候買多少錢?”男人又問。
“5塊錢。”申深隨口一說。
男人將手中的盆栽交到申深手上,兩人手指有所觸碰的瞬間,音響里正好流出“刮風這天我試過握著你手”這句歌詞。
申深轉身將盆栽放在它的位置上,手指還在微微顫抖。
申深以為他已經(jīng)走了,又見他拿了兩盆花走進來。邊走邊問:“今天怎么就你一個人?還有一個小姑娘呢?開花店的都這么準時下班嗎?”
他們好像還沒有那么熟,熟到可以聊這些問題。
他又將盆栽交給申深,申深想著他應該只是順手的事,也沒想怎么回答這個問題。結果擺好這兩盆,他又拿著兩盆花走進來了。
申深忍不住開口:“您不用幫我忙的,我不急著關門,而且你這樣幫我,又沒有什么工資拿……”
話說越后面越小聲,但是男人聽見了,笑了。干脆也沒再幫她搬花,但也沒走,直接拉開屬于申深的椅子坐下,然后靜靜地看著申深。
申深表示深深的疑惑,問:“您還有事?”
男人理直氣壯地搖頭,但是依舊坐在花店里。畢竟是做生意的,這花店才剛開不久,申深只能忍耐,繼續(xù)搬花。
把室外的花全部搬進來放好,申深又把花架子擦了一遍?;茏訑[在櫥窗外,和屋里的桌椅對著,申深一抬頭,就看到男人低頭玩著手機,就是不離開。
申深洗好抹布,晾起所有衛(wèi)生用具,將工作臺上的東西都收拾干凈,剪刀包裝紙和彩帶各歸其所。
桃桃終于給申深打來叫她回家吃飯的電話。
夜幕降臨,申深終于有了正當理由下逐客令。男人起身也很干脆,出了花店的門卻站在門口不動。申深不疑有他,干凈利落地用鐵鉤拉下卷閘門,卷閘門降到半身高,她鉆進去將鐵鉤收好,出來用力將卷閘門拉到底,最后拿出鑰匙給卷閘門上鎖。
男人站在距離門口兩步遠的地方,似在欣賞申深的勞動。
出于禮貌,申深還是跟男人說了“再見”,然后轉身離開。
“等一下!”男人叫住了申深,“可以留個聯(lián)系方式嗎?”
申深腦子里第一反應是“他是不是想要投訴我?”,所以很警惕地抓緊了自己包帶。
“我能知道原因嗎?”
男人被申深的動作和深情逗笑:“只是想以后從你這里訂花方便一點。”
他也要開始給別人送花了嗎?申深有過一秒鐘的錯愕和驚訝,但是出于和氣生財?shù)脑瓌t,還是從自己的單肩包里拿出一張名片,雙手遞給男人。
“這是花店的聯(lián)系方式,歡迎您隨時來電訂花?!?p> 男人有些錯愕,但還在笑,說:“想要你的聯(lián)系方式很難?”
申深毫不猶豫地點頭:“對,很難?!?p> 男人放聲哈哈大笑,把申深給笑惱了。她不再和他說話,轉身就走。
申深快速地往前走了一段,感覺不對勁,拿出手機給桃桃打電話。
“你煮好飯了沒?”
桃桃疑惑,難道我剛剛沒有打過電話?我失憶了?
“煮好了,你快點回來吧!”
“好,等我哦!”
申深故意很大聲地講電話,但是身后的腳步聲并沒有半點要停下的意思。申深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看見旁邊有家七幺幺便利店,徑直往里走。
“要不要我買兩瓶飲料???我們好久沒有喝過飲料了?!?p> 桃桃在電話那頭點頭,說:“好呀好呀,我想喝可樂?!?p> “被總是喝可樂,對身體不好,我們喝椰汁吧?!?p> “好吧?!?p> 申深走進便利店的同時也掛了電話,她直接走到收銀臺,問飲料在哪里?收銀員給她指了方向。申深站在冰箱前,眼睛卻在往外看有沒有什么可疑人物。
她正在張望著,身邊突然站了一個身形高大的男子,將她往旁邊擠了擠。申深機警地回頭,看到男人帶著戲謔的笑容。
“嗨!”男人綻放著笑容,在申深看來卻是非常刺眼,令人氣惱的。
“是你在跟著我?”申深咬牙切齒地問。
男人沒有正面回答,卻取出了一瓶椰汁,還反問:“這是你要的椰汁嗎?我沒喝過,味道怎么樣?”
申深早已不顧什么對顧客的尊敬,直接質(zhì)問他:“很好玩嗎?”
男人的表情收斂了起來,似乎也意識到自己行為的不當,認認真真地向申深道歉。
原本滿腔怒火的申深被他這一招就坡下驢搞沒了氣勢,冰箱門還是打開著的狀態(tài),冷氣絲絲縷縷地往外流,澆得申深是有氣沒處發(fā)泄。
她不再和男人說話,自己取了一瓶椰汁,快速地結賬后走出便利店。
男人隨后也拿了一瓶椰汁走出來,看著她氣鼓鼓地臉龐,終于心生幾分愧疚與憐惜,再次上前去道歉。
“我不是故意要嚇你的,只是,我家也是這個方向?!?p> 這種話申深肯定是不信的,她知道這個人的身家,怎么可能住在這種小巷子里。
男人也看到了她滿臉的不相信,于是提出走在前面。他往前走了好遠,申深才抬腳往前走。然后看到男人走進她家樓道的那個門,他用鑰匙打開了樓道的門,申深沒敢再跟上去,直到看到二樓客廳的燈光亮起。
縱然是再溫柔大方的申深,心里也忍不住用一組兩字臟話總結這種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