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3章 信徒
大伙齊齊一愣。
因為原本看著明月桑神經(jīng)質的模樣，還以為他會說出什么驚世駭俗的話來。
沒想到蹦出這么沒頭沒尾的一句。
小武附和道：“對啊，那年世界賽確實是在中國?！?p> 瑤大個也說：“也是世界賽第一次落戶到中國?！?p> 凱哥點點頭道：“都說貓在哪打比賽，哪里就是主場。但那年還是頭一回正兒八經(jīng)的到自個主場打比賽?！?p> 說完，大家又齊齊看向了明月桑，主要是見他開了這個頭，想說些什么。
明月桑說：“其實當時我回國，是真的準備收手的。畢竟在牌桌了混了兩年，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p> 凱哥問：“那是怎么一回事？”
明月桑笑著抬手一指：“金都的牌桌那都是給住在天上的人準備的，不是給我們這些凡人玩的?！?p> 黃毛朝上看了一眼：“住在天上？是啥意思啊?！?p> 明月桑問：“我們是靠腳走路的，但人家出門是坐私家飛機……你說這是不是住在天上？”
凱哥不以為然道：“你就直說有權有勢唄?！?p> 小武說：“能想明白就好，賭這種東西真的不能沾。老祖宗不就說過么？家財萬貫也能敗完。”
明月桑安靜了一會兒，仿佛陷入了思緒。
迦南只感到心中不詳?shù)念A感愈來愈強烈，想問些什么，但問不出口。
場面就這樣冷下來了，凱哥撿起一只酒瓶，正想吆喝大伙喝酒，這時明月桑臉上浮現(xiàn)出一種迷醉的笑意，又開口道：“但那年的世界賽在中國。”
凱哥有點毛躁道：“你他媽到底要說什么？”
明月桑忽地“咯咯”笑了起來，掰起手指開始給大家作算法：“德瑪西亞杯冠軍，春決冠軍，季后賽冠軍，季中賽冠軍，洲際賽冠軍，亞運會冠軍，只差一個世界賽冠軍，就追平神話三連冠的記錄……并創(chuàng)下有史以來大滿貫的七之奇跡！”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拿不準明月桑的葫蘆里在賣什么藥。
接著，他緩了一口氣繼續(xù)說：“我本來只是一個生活在大地上的普通人，但有一天突然就長出了翅膀，飄到了天上——”
說完，明月桑猛地回過頭來，深深地看了迦南一眼。
這一眼讓迦南有種一瞬之間被扼住喉頭的感覺，腦海中下意識的蹦出一個莫名其妙的念頭：這個人，會不會知道些什么？
他直直地盯著迦南的眼睛，繼續(xù)說：“我擁有的魔力是貓給的。他就是我的神?！?p> 凱哥說：“能不能別雞兒說的這么玄，大家都知道你是貓斯林了，行了吧？”
明月桑把目光挪開，感嘆了一句：“往回看，我人生發(fā)生轉折，就是從信上貓那一刻開始。因為這個堅定無疑的信仰，讓我獲得了無窮無盡的力量?！?p> 迦南問：“你到底想說什么？”
凱哥跟著罵道：“你能不能說人話，信仰你媽了。還無窮的力量，不就是贏錢了么？說的好像你他媽要吃圣餐了一樣?！?p> “圣餐”這兩個字讓大家伙齊齊一抖。
迦南一下明白過來凱哥臉上焦躁的表情是為何。
原來他是在擔心明月桑，突然擱這兒暴斃了。
畢竟明月桑表現(xiàn)的太異常了。
這讓迦南忍不住在心底偷偷感嘆。
別看凱哥一臉糙漢子，脾氣火爆的模樣，心思反倒是眾人里最細膩的一個。
雖然確實有點口無遮攔，張嘴不帶點臟字就沒法好好說話。
但這一路酒喝下來，迦南發(fā)現(xiàn)凱哥是最有分寸的那個。
每當玩笑話開過頭，他都會第一個跳出來圓場，把話題掰個彎，來照顧別人的感受。
明月桑說：“不光是錢——”
凱哥問：“那還有什么？”
明月桑說：“他照亮了我的人生。”
瑤大個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聲來，又覺得在這樣的節(jié)骨眼上，自己笑的實在不合適，辯解道：“我們是受到嚴格專業(yè)訓練，無論多好笑……”
話說到半頭，大伙全跟著放聲大笑起來。
明月桑一臉的不急不惱，微笑看著眾人，抬手又朝酒瓶摸去，但被迦南攔住了。
這時有人叫了一句：“喲，老詹來了。”
迦南回過頭望去，見到從樓梯拐口走過來一個金發(fā)碧眼的外國人。
四五十歲模樣，目測一米九往上走。
雖然人高馬大，但面容和藹，眉目慈祥。
頭頂已經(jīng)禿了，因此把兩側的那點鬢角顯得格外的可貴。
他穿著寬松的白色T，搭牛仔褲，肩上背著一把小提琴，看起來就像在國外街頭時常能遇見的賣唱藝人。
老詹笑瞇瞇的走過來，張嘴說中文時是外國人獨有的腔調：“明月桑！”
明月?；位斡朴频膹淖簧献叱鰜恚瑥堥_手和老詹來了個熱情的擁抱。
迦南問這人是誰。
身邊人解釋道，這個人叫詹姆斯。
大家都叫他老詹，是金都的傳教士。
迦南一愣：“傳教士不都黑衣大褂嗎？怎么看起來像賣唱的啊。”
瑤大個說：“誰規(guī)定傳教士一定要黑衣大褂，貓一個打游戲，不是也整得像搞搖滾的么？”
老詹和明月桑熱情的擁抱完之后，又一個挨一個的和其他人擁抱。
走到凱哥跟前時，凱哥擺手說：“哥們還是免了，咱受不了這西方的禮儀。”
老詹嘴上并不強求，只是停在那兒，張著手，一臉微笑看著他。
僵持了好一會，凱哥頂不住了。
總不能讓別人一直張著手擱那站著吧！
于是作出一臉“上刀山”的表情，張開手抱了。
迦南見他走過來，想著快點抱完快點結束，已經(jīng)把臂膀作一副蓄勢待發(fā)狀。
沒想到老詹突然停下了，瞧了迦南身后看了片刻，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迦南正困惑著，聽見凱哥問道：“兄弟，你背上紋的什么啊？拿出來秀秀？”
他抬手一摸，發(fā)現(xiàn)后背的白襯衫果然全汗?jié)窳恕?p> 于是也就知道，刺青應該是顯了出來。
老詹一臉溫和的看著迦南，沒有張開手，反而是彎下身來，朝他的額頭輕輕吻了一下。
這一幕讓大家有點傻眼。
隨后，老詹對著迦南朝胸口比劃個“十字”。
迦南也有樣學樣的回了個禮。
這時有人說：“老詹，看來你和王者小哥一見如故啊，還不趕緊收了他?！?p> 這時黃毛問：“收什么?。俊?p> 猴子說：“應該是收徒弟吧。”
老詹微笑著說：“不是徒弟，是信徒……我們來這里是傳教的?！?p> 猴子嚇了一跳，沒想到這老外中文這么精通。
黃毛又問：“傳教是什么啊？”
猴子小聲的說：“你還真是個不孝子??！你媽前段時間不天天擱村口，和大姨大媽們一起唱福音么？”
黃毛說：“哦，我懂了，就是拉人頭搞傳銷的！”
話音一落，大伙全都忍俊不禁。
迦南也不知老詹有沒聽懂，他還是掛著一臉溫和微笑注視著眾人。
眾所周知，金都一共有四多。
酒店多，賭場多，網(wǎng)吧多。
最后一個就是教堂多。
像老詹這樣的傳教士在金都不占少數(shù)。
但有一說一，真有點像黃毛說的搞傳銷的性質，也不知道是不是要拼業(yè)績。反正逢人就要別人進他的教，信他的神。
明月桑邀請老詹坐下后，老詹又開始了他的老把式，跟和尚念經(jīng)一樣的來了一長段開場白。
有人打斷道：“別說了，別說了。我們都聽過好多遍了?！?p> 老詹不氣也不惱，還是一臉溫和道：“要說的，要說的……馬上就完了。”
聽到“馬上要完了”，大家都笑了起來。
老詹負責的傳教區(qū)域是小江湖。
他在這里也算是名人。
一到晚上，他就在長街的店鋪挨家挨戶的拉人頭。
不，應該是傳教。
從這一張桌子，到下一張桌子。
一個晚上下來，招不到一個人也不氣餒。
明天繼續(xù)來。
偶爾老詹傷風感冒，教里有別的事情沒來時，喝酒的兄弟們還會問上一嘴：“老詹今天怎么沒來？”
由此可見，老詹雖然天天都像唐僧一樣在你耳邊念叨，但并不招人煩。
大家還是挺喜愛他的。
主要是老詹為人和善，年紀雖然都夠做絕大多數(shù)大神的爸爸了，但從不擺架子。
偶爾有吃不上飯的兄弟，去找老詹求助，他也一定會施舍。
雖然在金都混的，十個人里面，十個不可能真心去信教。
但傳教士在金都的地位還是很受人尊崇的。
不僅是因為勢力龐大，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教堂是窮人們的醫(yī)院，還是無償接待的那種。
但畢竟不是專業(yè)的醫(yī)院，也只能治一些尋常的小病。
遇到急癥和疑難雜癥，照樣沒轍。
聽到老詹一長段告白講完了，黃毛問：“信了你的神，有什么好處？”
黃毛本來只是覺得好奇，圖個新鮮，隨口一問。
倒是老詹一下來了勁兒，斂起臉上的微笑，認真的回答：“信了神，你就知道自己從哪里來，會到哪里去。”
黃毛說：“我要知道這個干嘛？”
大家都有些忍俊不禁。
凱哥說：“大家不都是從娘胎里來，到最后火葬場一把灰么？”
老詹說：“話不是這樣說的……”
迦南本來想聽他會拿出什么來把凱哥駁倒。
沒想到老詹沉思了會兒，又說：“其實你說的也對。”
迦南一下樂了。
傳個教，本來是要說服別人。
哪有像他這樣輕而易舉就被別人說服的。
猴子見這人挺有趣，問：“還有別的什么好處沒有？”
老詹這一次，不正面作答，倒過來問：“你有沒有什么煩惱？”
猴子想了會，說：“當然有煩惱。”
黃毛插嘴道：“他的煩惱就是想再長高點?！?p> 猴子罵了一句：“去你媽的?！?p> 老詹說：“信了神，你就沒有煩惱了?！?p> 猴子問：“為啥啊？”
老詹說：“神會照亮你前方的道路。”
瑤大個說：“這話好耳熟啊。”
他一邊說著，一邊朝明月?？戳艘谎?。
猴子說：“我要照亮前方的道路，打手電筒就行了呀！”
話音一落，一陣哄堂大笑。
老詹哭笑不得的搖了搖頭，說：“話不是這么說的……”
憋了一會兒，他估計是把自己都給逗樂了，又說：“其實你說的也對。”
迦南忍不住跟著笑了起來。
一開始他還覺得奇怪，大家為什么這么愿意親近老詹。
按理說，傳教士這類的人物，一般人遇到避都來不及。
原來是有原因的。
老詹這人的性格真的挺好的。
猴子不想兜圈子了，直接問：“我問的好處不是你說的這些，我是問信了你的神，能得到什么實質性的好處？”
老詹聳了聳肩，表示沒法回答。
黃毛張嘴就來，問：“我信了你的神，能不能長生不老？”
老詹一臉驚訝，就像不敢相信有人竟然能問出這樣的問題，答道：“當然不能?！?p> 黃毛說：“人家不是說信神就能得永生？”
老詹沉默了一會兒，慢條斯理的說“此永生非彼永生”。
聽到話兒的開頭，黃毛再傻也猜到對方又要來長篇大論了，連忙擺手打斷道：“那更直接點，我信了神，能不能讓我天天發(fā)橫財？能不能讓我逢賭必贏？能不能讓我討妹子們的喜歡？”
黃毛每問一個問題，老詹就聳一下肩，表示沒法回答的樣子。
旁人調侃道：“你要發(fā)財，應該去拜財神爺。”
猴子一臉意興闌珊道：“國外的神好菜啊。還是我們國內的牛逼，你給點香火，人家就讓你升官發(fā)財！”
問到最后，黃毛擺出一副徹底失去興趣的樣子，擺擺手：“啥用都沒有，我信個球信?！?p> 老詹一臉有些失望。
迦南正想著幫老詹說兩句話，沒想到小武這時張嘴了。
他問：“是不是信了神，游戲就能越打越好？”
迦南一時難免有些哭笑不得。
他本來覺得，小武算是黃毛猴子三人當中最靠譜的一個了。
沒想到竟然會問出這么不靠譜的問題。
迦南正心疼著老詹，和老詹的神，沒想到老詹面對這樣荒唐的提問，竟然恢復成一臉認真嚴肅的表情。
隨后迦南就愣住了。
因為他發(fā)現(xiàn)，身邊剛才還在嬉笑怒罵一干人等，此刻紛紛換上一臉莊重的神色，凝神屏息。
于是迦南也就知道了。
這一題，小武是在認真的發(fā)問。
大伙也是認真的想要得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