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桃源居【下】
深夜。
賀南弛以遛食為名,從張盼心手里拯救了幾乎被查問了祖宗十八代的可憐小叔,剛出了張家,夜晚獨有的清涼香氣撲面而來,莊韞玉忽然理解了賀南弛為何在這里展現(xiàn)出了一種自二人相識以來從未見過的放松和自由。
一路跟著賀南弛往前走,路上時不時的還要看她同熟人打個招呼,關(guān)心對方家中近況,這樣的賀南弛到讓莊韞玉覺著有些新奇。
今日天氣極好,天際綴著的幾點星光清晰可見,二人坐在田埂旁,賀南弛抬著頭望了一會,忽然就問道:“小叔。”
“嗯?”莊韞玉隨口答道。
“金陵城,也能看見這樣的天么?”賀南弛微微的閉了一下眼睛:“我都快忘了那里長什么樣子了?!?p> 這便是了。
賀南弛自當(dāng)年拜師后,幾乎就沒回過金陵賀家。
百年來滄桑變幻,無數(shù)權(quán)貴王爵得勢又覆滅,可賀家卻還能夠在朝中有一席之地,可以明確的說,與賀南弛這位宗師級別的老祖宗,是脫不開干系的。
她好似賀家的定海神針,又像是長名山的保護神。人人都知道,只要有她在,必然一切無虞,但好像也人關(guān)心過,她也會有疲累的時候,也不過是個可憐人。
“我小時候,總是不懂人怎么愛賞月觀星?!?p> 賀南弛微微笑了一下,隨手指了指天邊的幾點星亮:“練武,打架,修煉,都是能有獲得的事情,哪個不比傻坐在這好玩?”
莊韞玉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聽著她往下說,他知道,賀南弛想要的只是一個聽她講話的人罷了。
“后來我才知道,看星星,看月亮,真的是有意思的?!?p> 賀南弛長出一口氣:“我會想,阿娘阿耶看見的,是否也是這樣的天空?到了中秋,他們是否也和我在家時一樣,食月餅寫詩歌。所以啊……后來我才明白過來,原來人看星星月亮,看的是悲歡離合,團聚分離?!?p> “但你好像并不后悔選擇走這條路”莊韞玉等了許久也沒聽見賀南弛的下文,于是反問:“不是么?”
“是?!?p> 賀南弛十分自然的點點頭,接上他的話:“我選的,我就不后悔,如果我感覺到遺憾,只能說是我的能力還不夠,滿足不了我的愿望罷了”
“這才是我熟悉的賀南弛”莊韞玉看她已然走出之前的陰霾,這才釋然一笑,哪知賀南弛懶懶的一抬眼皮,輕嗤一聲:“你這人啊,話說的漂亮,實際上,一點都不真誠?!?p> “?”
莊韞玉一愣:“何……何出此言?”
“你明明身上還疼的厲害,當(dāng)我看不出來呢?”
賀南弛理了理衣裙,眼神都不知道飄去了哪:“你完全可以說不舒服,然后拒絕我要你出來”說著她皺了皺鼻子:“我討厭心口不一的人?!?p> 莊韞玉愣著了,爾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綻開了一個的微笑,他生得極其漂亮,一雙大大的圓眼清亮,睫毛長長的,到眼尾的地方微微的下垂,這樣的一雙眼,又給他帶出些楚楚可憐,總是含著些委屈的味道來。
摸著良心,賀掌門也不得不說,長成這樣的美人,無論性別,只要是個人都不忍心對他苛責(zé)。
正當(dāng)賀南弛因為美色當(dāng)前,開始反思自己那話是否說的有些難聽了,莊韞玉反而點點頭,十分理解的說:“掌門說的在理……是我的問題,我這個人,不誠實,很虛偽”
“我其實也不太記得金陵的星星長什么模樣”
莊韞玉回望著她,淺淺一笑,那語氣聽起來輕快極了:“我也曾把所有的時間,都花在追逐一些……很不值得的事情上面,后來有一個人教會了我,可以把生命花在更美好的東西上面”
賀南弛饒有興趣的一挑眉,示意他往下說。
“去看山,去看海,去看看別人和你截然不同的活法,無論怎么做,就是別守著自己這一畝三分地,我們都太渺小啦,算不上什么東西?!?p> 莊韞玉一字一句的說著,眼前仿佛又浮現(xiàn)出了當(dāng)年那人翹著二郎腿,坐在椅子里一臉散漫的模樣,于是他十分懷念的笑了笑:“我覺得她說得很好,所以我,選擇了如今的路?!?p> “雖然沒見過這位兄臺?!?p> 賀南弛從身邊的田埂上拔了一根狗尾草手指在期間靈活的翻動著:“但他說的很道理,我贊同”
“所以咱們這一年,就在桃源居待著嗎”莊韞玉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我需要注意什么嗎?”
“這要注意什么?”
片刻之間,她手里多了一個活靈活現(xiàn)的小螞蚱:“好好休息就是,你身上雖然沒什么我能治療的頑疾傷口,但你還真是夠虛的……我已經(jīng)和張姨說好了,你就天天給我喝點補湯,不許再用你那不能動的法力,等除夕.....之后,我們一起進埋骨之地接他們出來,順便把林難和傅鸞的骨骸帶走?!?p> 原來這內(nèi)外的年歷紀(jì)法都是相同的。
“掌門?!鼻f韞玉忽然收住了笑容,垂著眼,有些猶豫的話語止住了賀南弛起身往村里走的動作:“你對所有人,都會這么好嗎?”
“我的好,只給好孩子?!?p> 賀南弛看他這幅樣子:“我的好小叔,早些歇著吧,明天還有事要做呢。”
“做什么?”
莊韞玉爬了起來,跟上她的步子,賀南弛背著手,沖他微微一笑:“到時候不就知道了,睡覺吧!”
埋骨之地
世界也確實是不公平,你看這有人花前月下聊人生理想,有人冰天雪地凍得神志不清嗷嗷亂叫——譬如這會的尚易淳。
“唔....”尚易淳再一次栽倒在地的時候,噴出一大口鮮血,那血液一落到凍得結(jié)實的冰雪面上就凝成了一塊,好不可怖。
他這會甚至要懷疑是自己今年運勢有了什么問題,從到了埋骨之地開始就沒有什么好事發(fā)生,剛剛進來的時候他還拽著荀姑洗呢,接著就兩手空空了———便有一陣又一陣的罡風(fēng)對著他來回砍殺,幾乎是躲無可躲,避無可避。
又一陣罡風(fēng)迎面而來,他再無起身的力氣,就在罡風(fēng)切到發(fā)絲的那一刻,他甚至還有了些時間思索———我是不是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