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4章玄苦

　　“我兒?。∧銥楹畏且绱税?！”

　　許昌城外，珈藍(lán)寺中。

　　一對衣著簡樸，打有不少補丁的貧苦夫妻跪跌在地，半是攙扶半是倚靠的抱在一起，嚎啕大哭，發(fā)出滿是絕望的質(zhì)問。

　　富麗堂皇的大雄寶殿中，三丈余高的佛像金身之下一個身高不足供桌高的童子跪得筆直，面色虔誠且堅定，長眉垂鬢的老和尚細(xì)細(xì)為之剃度。

　　“二位施主莫要傷心，玄苦師弟慧根驚奇，乃我佛門天生佛子，如今拜入我珈藍(lán)寺中，日夜侍奉我佛，即便來日證不得羅漢金身，他日圓寂也必登西天極樂，此乃大喜之事，應(yīng)當(dāng)祝賀，不該這般悲苦作態(tài)，若是因此阻了師弟成佛之路，師弟惱了你們事小，若是惹得佛祖不喜，削去你二人來世福報，受苦受難，今生豈不是白白受罪？”

　　監(jiān)寺半是勸導(dǎo)半是威脅的話語，穿到夫妻二人耳中，滿是悔恨。

　　供奉我佛，來生福緣。

　　可不是只需香火供養(yǎng)高僧大德就行了嗎？

　　為何還要我兒斷親絕嗣，貼身侍奉，斷他陳家香火？

　　“兒?。∧慊仡^看看娘??！你真的不認(rèn)我們了嗎？”

　　女人絕望的呼聲讓老和尚剃度的動作止住，低頭看向這個新收的小弟子。

　　陳玄帆微微抬頭，面色平靜如湖，：“師父為何停下？”

　　“玄苦你塵緣為斷，不宜出家，不若待你了結(jié)塵緣，再做打算，我珈藍(lán)寺的大門時刻為你敞開?！?p>　　陳玄帆緩緩合實雙掌，朝佛像虔誠拜下，：“弟子一心向佛，前程往事早已隨風(fēng)而逝，只愿余生常伴我佛，添香掃塵，請師父成全！”

　　說完，陳玄帆就閉上了眼睛，一動不動，決心已定。

　　見他如此，老和尚嘆息一聲。

　　“我佛慈悲，既然玄苦你一心侍奉我佛，老衲豈有不成人之美的道理，這紅塵孽障便由老衲為你背負(fù)?！?p>　　在老和尚的示意下，幾個持棍武僧，以棍棒架起夫妻二人，拖出了寺廟。

　　身后夫妻的哭嚎聲漸遠(yuǎn)，頭頂戒刀不斷揮舞，縷縷青烏垂落，陳玄帆雙目緊閉，沒有半點反應(yīng)，老和尚滿臉笑意的為他點上九戒疤。

　　父母尚在人世，狠心斷絕。

　　有親不能認(rèn)，他們苦。

　　認(rèn)了，命苦。

　　短命。

　　玄苦，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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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此，無論寒來暑往，玄苦便在這珈藍(lán)寺誦經(jīng)禮佛數(shù)十春秋。

　　這期間發(fā)生了很多事，比如他入寺的第二年，司馬篡魏，掃平東吳，自此天下歸晉。

　　晏國祥和十八年，玄武門事變，宣武奪位，滅地煌宗，奪洞天福地擴地千里。

　　時隔四年，司馬炎預(yù)感時日無多，欲效仿宣武之事，攻取玄元宗，奪其寶而續(xù)壽，玄陽老祖元神出竅，神游萬里，入皇宮，一劍削去其耳揚長而去，故不敢再言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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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前，八王之亂，胡人入關(guān)，血染河山。

　　那一日，寺廟前，一個個武僧身穿僧袍，手拿長棍，連件像樣的甲胄都沒有。

　　那一日，圍觀的人群如潮水，歡呼吶喊聲此起彼伏。

　　……

　　戰(zhàn)亂連年，玄苦和尚領(lǐng)著一眾武僧連番征戰(zhàn)，一打，就是十多年。

　　這些年，他依靠軍功，一步步從普通士卒，升到了統(tǒng)兵大將的位置。

　　可凡人之力，如何能抵擋時代洪流，力挽天傾？

　　最終，晉國全面潰敗，皇室不思抵抗，舉朝衣冠南渡，亂世即將來臨。

　　玄苦沒有跟著離開，在朝廷賜予的大宅中堂，高掛大印，悄悄回到了許昌，回到了珈藍(lán)寺外。

　　他的鬢角間，已經(jīng)有白發(fā)叢生，但眉宇間，卻絲毫不見老態(tài)，反而目光灼灼，他依然記得，在那許昌城外，伽藍(lán)寺前，曾有個人兒，在等著他還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