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宴會之后,朗策又在館驛里面待了幾天,拒絕了云漠若邀請他參加的陵王府里面的詩會。但后面倒是應(yīng)了懷王云漠瀾的邀請,在安陽城中最大的酒樓中宴飲了一番。
但是那場宴會就連懷王妃童于歸都沒參加,只是懷王并上了璃國的使臣。云漠若一時之間拿不準(zhǔn)是不是云帝下令讓懷王出面請客的。
但是這十日都過去了,朗策這邊一點消息都透不出來,云帝那邊也沒有任何表示,和他們商談的官員現(xiàn)在也還是什么都沒確定,云漠若便有些著急了。
他和德貴妃想讓開陽和親璃國的心不是一般的熱切。
玉衡和瑤光公主兩方也沒有任何動靜,安靜的就像是璃國的使臣根本沒有進京一樣。
但是幾日后一張?zhí)釉诎碴柍抢镉旨て鹆饲永恕?p> 福王府在中秋之后設(shè)宴,說是今年王府中的荷花開得格外好,中秋過了還是滿池的芙蕖,邀請安陽城中的權(quán)貴之家到王府賞荷。
三位公主和璃國翊王都在受邀之列。
剩下收到帖子的無一不是安陽城中的權(quán)貴,所以縱然這帖子在安陽城里激起了不小的反應(yīng),但是受邀者卻并不多,按規(guī)模也就是個小宴會。
這朝中的官員也是都明白,這宴會也就是云帝借著福王的地方讓翊王和三位公主相看一番,不是宮中沒有那么多規(guī)矩,想來也能放松些。
福王府的荷塘向來是安陽城中數(shù)一數(shù)二的好,也就是福王常年不在安陽城中,所以沒開過幾次宴會罷了,但是往年參加過的人無一不稱贊那荷花滿池隨風(fēng)輕舞的美景的。
再有就是云漠寒云颯別院中的那一片荷花了,不過這位修葺整個園子的時候修荷塘就沒有幾個人知道,去那里看過那滿湖蓮花能鋪滿水面的場景的也就只有他的寶貝丫頭和被邀請著去消暑的坤寧了。
熹平三年,八月十七,福王府荷花宴。
陵王云漠若攜著胞妹開陽赴宴,兄長俊美,小妹嬌柔,適才入了王府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玉衡和瑤光一并來的時候瞧見的就是云漠若和朗策攀談得格外熱切的樣子。開陽站在兄長身后,手中持著一柄團扇,正微微笑著,顯得格外端莊。
“玉衡姐姐。”還沒等玉衡先去給自己的皇叔請安,容欣郡主便湊了過來,將她拉到一邊去了。
容欣郡主是福王的獨女,近幾月及笄封了郡主,年幼的時候在皇后身邊養(yǎng)過一些日子,和玉衡的關(guān)系很不錯。
“怎么?”玉衡看著容欣,見她似乎有點不開心的樣子。
“那邊有人打算魚目混珠呢。”小郡主嘟著嘴,纖纖玉指朝著云漠若那邊一指,“也不知道陵王打得什么算盤,我看他是想讓那個翊王以為開陽是姐姐呢!”
玉衡一雙黛眉微微皺了一下,但是瞧了瞧朗策的樣子,那眉峰便舒緩了開來。
“這位翊王要是那樣好糊弄的話,朗帝不會讓他過來的。”玉衡笑著理了理手中的帕子,“我看那翊王倒是在看戲。”
“先不管他們了,還沒開宴呢,到時候估計還有好戲看?!庇窈廨p輕在容欣額頭上點了一下,“我還是先去給皇叔請安吧,這才是正事呢?!?p> “姐姐就不擔(dān)心和親的人選?”容欣跟在她身后倒是有些急了,要是玉衡姐姐要遠嫁璃國——
“終究父皇會定下來的,為著大漢——”如果真的是她出嫁,那也還是要看看這位翊王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也好知道她今后究竟應(yīng)該是個什么樣的態(tài)度。
“護國大將軍今日可來了?”玉衡問了個她如今更關(guān)心的問題,請?zhí)前l(fā)過去了,就是不知道大將軍今日是否赴宴。
“我過來找姐姐的時候他還沒來?!比菪烙弥讣恻c著下巴說道,她見過那位大將軍幾次,每回都有些害怕。
“對了,姐姐見過那位風(fēng)小姐吧?”唯一一次那位參加萬壽節(jié)的時候她沒能入宮,一直好奇,卻一直都沒見過,“被當(dāng)成男兒養(yǎng)大,也是很不開心的吧?”想想她一個還沒有自己大的女孩子現(xiàn)在在西疆那種地方,還要領(lǐng)兵打仗。
“容欣莫要胡言。”玉衡瞧了瞧周遭,除了她帶著的婢女牡丹也再沒有別的人了,“風(fēng)家少將軍如今有軍職在身,不是我們能議論的?!?p> 當(dāng)成男兒養(yǎng)大?她進宮拜見母后的那次自己是見到了的,除了眉目間的三分英氣,還真是看不出來是在軍營中長大的,也看不出來是個會舞刀弄槍的女子。
“好嘛,好姐姐,我也就是太好奇了問問你而已?!比菪类街煊行┎婚_心。
安陽城中哪次詩會雅集上不要說幾句的?同是京中貴女,只有她一直跟她們不是一路的。容欣也是很想知道這個能領(lǐng)兵打仗的奇女子究竟是什么樣子的。
“那是位風(fēng)家女將?!庇窈饪戳巳菪酪谎郏疽馑c到為止,如今她們也正好到了福王府的正堂前。
福王正和懷王云漠瀾夫婦敘話,見到玉衡來了,福王笑著便把她迎進來了。
“玉衡也漂亮了不少?!毙χ芰擞窈獾亩Y,福王趕緊把她扶了起來。
“今日好好玩玩,一會兒游湖,那畫舫是新做的,請了最好的畫師描的荷花圖,正好應(yīng)景?!?p> 福王看著玉衡在心里微微嘆了口氣,出嫁的不是她就是瑤光,這幾乎已成定局,皇兄已經(jīng)決定的事情,又有誰能更改?那個現(xiàn)在在他府里謀劃著什么的小子終究是白費力氣罷了。
不過倒是有可能讓他們好好瞧一瞧那位翊王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
玉衡微微一笑,應(yīng)道,“皇叔說得是?!?p> 直到他們移步畫舫的時候,玉衡都沒有見到風(fēng)信,后來問了云漠瀾才知道老將軍三天前就來拜過府了,言明了今日不會到場。
玉衡聽了自家二哥這話似乎像是終于確定了什么,有些無奈地笑了笑,再次牽住了跟著福王妃一并前來的瑤光,她這妹妹剛到王府就去王妃嬸嬸身邊鬧騰去了。
“一會兒在船上小心點,別亂跑。”玉衡握著瑤光那有些汗津津的手,拿過了石榴手中的扇子幫她扇風(fēng),“多少有些危險的。”
這次福王府中開宴就是為了她們這三位公主能和翊王在一個稍微寬松點的環(huán)境里面接觸接觸,所以男女同席,他們都在一處。
畫舫逐漸行到了荷塘中央,那湖上的荷花到真是開得一如夏日時的光景。只是那湖上微風(fēng)帶了幾絲涼意,才知已是入了秋。
樂伶撥動了手中的琵琶,嘈嘈切切,如環(huán)佩相擊之聲。
菜是佳肴珍饈,酒是陳年照殿紅。
酒香荷香混在一處,成了一種別樣的韻味,惹人沉醉。
宴已半酣,樂伶手中的琵琶正在這時換了調(diào)子。一曲《憶江南》,如身臨其境,吳儂軟語,讓人心熱。
“這曲子倒是能聽出些我們璃國的調(diào)子來?!崩什呖粗颇羝诚蚱溜L(fēng)后面的樂伶的別樣眼神給了他個機會。
“這樂曲相似,不知翊王是否看過我們大漢的舞?”云漠若轉(zhuǎn)過來看向了朗策。
“那日在興慶大殿上不是見識過了嗎?”朗策端著酒杯看著湖上的荷花笑了,“確實與我璃國的不同,別有一番風(fēng)味?!?p> 云漠若一時不知道怎么接朗策著話了,那天在興慶大殿上確實是見識過了,他想讓開陽獻舞,但是總不能把一國公主拉過去和宮娥相比吧?
“那日大殿上的舞不過是助興,”云漠若沉吟了半晌才說道,“可這舞姿亦是藝術(shù),開陽就精研舞藝,自然不是那宮娥能相比的?!?p> “哦?”朗策這時才像是來了興致,他看了云漠若一眼,眼中的笑意十分明顯,顯然是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
“正好此情此景,翊王也可與我們眾兄弟姐妹一同欣賞一番?”云漠若說著給了開陽一個眼神。
“皇兄這樣說,小妹也只好獻丑了,就是不知翊王殿下——”開陽說著抬目看了朗策一眼,那真是將這天下萬般柔情都揉進了那一雙眸子里了。
朗策看著面前的姑娘在看了他一眼之后便又將視線垂了下去,臉上卻漸漸暈上了幾分嬌羞的紅霞。
那雙一直因為笑意瞇起的眼中閃過了一絲厭惡的冷芒,不過這冷意到不是對著開陽的,而是對著云漠若的。
他現(xiàn)如今自然是看清了這個公主不過是他的兄長手中的工具罷了。
但是朗策還是微微點了點頭,給了開陽一個臺階下,希望云漠若不要再謀劃些別的什么。
開陽見朗策同意了,便對著他們施了個禮,轉(zhuǎn)到屏風(fēng)后面對一眾樂伶說了什么。
然后又到后面去更衣了。
朗策借著這會兒功夫不易察覺地瞧了瞧玉衡那邊。只見這位大公主似乎并不在意究竟發(fā)生了什么,正拿著小銀匙給手中的荔枝去核,然后笑著將那亮晶晶的果肉放在自己妹妹面前的碟子里。
而瑤光顯然對自己手里的蓮蓬更感興趣的樣子,那幾個蓮蓬都是剛才宴會的時候這小公主伙著郡主跟她一并在湖中采的。
那淺淺的青色染在素白的指尖上,玉衡笑著讓身后的侍女拿過帕子來給她們兩個擦手。
等瑤光把手擦干凈拿過姐姐剝好的荔枝往嘴里塞的時候,開陽回來了。
一身淡藍色的裙裝繡滿了荷花,手臂上還挽著長紗,發(fā)間別著幾只銀色的蜻蜓,一顫一顫的。
這身衣服顯然也是精心準(zhǔn)備了很久。
琵琶聲再次響起,開陽踩著樂曲起舞。
朗策飲著酒沒有再看向那正旋轉(zhuǎn)著的公主。
被自己的兄長當(dāng)物件使,不知道這公主是從來沒有想過反抗,還是……一國公主在這里給一個男人獻舞,云漠若把他妹妹當(dāng)什么呢?
他想要這樣一個宛如傀儡一般的公主嫁給他做正妻,圖得是什么,一目了然。
這個公主絕對不能娶回去。
美的沒有靈魂的一個提線木偶。
玉衡瞧著是一直在照顧自己的妹妹,實則她的注意力從上了畫舫開始就都在朗策身上。
他對待開陽的態(tài)度玉衡基本上是已經(jīng)完全清楚了。
這樣一個人如果真的是她要和親的對象的話——
就在這時只聽得一陣叮當(dāng)聲,開陽腕上的一串玉石珠子散落開來,隨著她旋轉(zhuǎn)的舞姿灑向了畫舫的地板上,事出突然,開陽似乎是也愣了一下,腳下便不小心踩中了一枚玉珠。
那玉珠圓潤又極為堅硬,畫舫的船板是木質(zhì)的,沒有鋪地毯,這一下開陽沒有站穩(wěn)便向著邊上倒去。
她跌倒的方向正是朗策所在的位置,而且似乎是因為剛才舞步的關(guān)系,現(xiàn)如今開陽距朗策很近。
就在這一瞬間朗策那雙平常都是帶著笑意的眼睛突然便全然睜開了,他拉了邊上因為要給童于歸倒酒而站起來的云漠瀾一把,然后自己連人帶椅子往邊上稍稍挪了挪。
開陽便因著朗策這突然地舉動跌在了她兄長懷里。
琵琶聲也在這時停了下來。
“柳絮!快看看開陽怎么樣了!”玉衡公主在這時出言打破了驟然的寂靜,她一邊要開陽的侍女趕緊去攙扶自家公主,一邊示意容欣趕緊叫人來收拾地上散落的珠子。
“崴到腳沒有?要不要叫大夫?”云漠瀾也扶住了開陽,讓她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
童于歸隨著丈夫上前小聲安慰著她,不知是不是刻意的,她剛好擋住了過來要說什么的云漠若。
被自己二哥扶住的開陽低垂著頭,看了哥哥嫂嫂一眼慢慢搖搖頭,小小的嗚咽了一聲。
也就趁著著忙亂玉衡讓柳絮把開陽帶到畫舫后面的船艙中去了。
收拾的收拾,道歉的道歉,不多時一切散去,絲竹聲再次響了起來,只是云漠若坐到了一邊去了,他臉色不太好。
“四弟還是趕緊去看看開陽吧,要是真崴了腳怕是要修養(yǎng)好久了?!痹颇疄懓欀奸_口了。他縱然是不怎么參與這些事多少也看出來剛才是怎么回事了。
衣服和首飾都是那樣精心準(zhǔn)備的,手串上的線怎么會突然散開?又不是用了很久糟舊了的。
而且剛才很明顯,朗策拉他那一下他也知道。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至少翊王保全了開陽的名節(jié)。
云漠若臉色轉(zhuǎn)換的倒是很快,云漠瀾話音剛落下他便一臉擔(dān)憂的告了罪,去后面瞧他妹妹了。
玉衡看著神色如常再次開始和云漠瀾笑著攀談起來的朗策,倒是眼含深意地微微點了點頭。
狡猾的男人。
但是卻十分明白自己的目標(biāo),明白最終想要的是什么,不會被中途出現(xiàn)的誘惑瞇了眼睛。
如果真的是她和親,這個男人也未嘗不能嫁。就是不知道璃國想要和親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玉衡公主,不知可否愿意同小王一組?”直到朗策的聲音傳來玉衡才意識到自己真的走神了。
船艙中已經(jīng)清理出了一處,如今正要投壺。
懷王夫婦自然是一組,容欣帶著福王府的世子一組。
聽他出聲瑤光即刻不依了,“姐姐自然是要和我一組的?!毙」媚镟僦炜粗什咭荒槻粣偂?p> “瑤光。”玉衡看著瑤光寵溺一笑,“翊王殿下是客人?!?p> “那邊還有那么多公子呢?!彼龥_著宴席下首示意道。因為剛才開陽出事那些人變得拘謹(jǐn)了不少。
“姐姐和我一組也可以?!痹谝慌钥磻虻浆F(xiàn)在的云漠殊終于冒了出來,拽著瑤光的衣袖開口了。
“你?”瑤光有些嫌棄地瞅了他一眼,“你投進去過嗎?”不過后面這句她說得聲音很小,顯然還是給自己弟弟面子的。
“公主殿下?!崩什咝χ鴮⑹种械募f給了玉衡,似乎是已經(jīng)打定主意跟她一組了。
看著朗策那雙滿含笑意的眼睛,玉衡從他手里接過了箭,“那便按翊王殿下所說,試試也好?!?p> ---------
這正是:霓裳善舞風(fēng)荷羞,長袖廣迎心意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