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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東往事

京東往事——第六章 (十八)兩個表哥:伯平與仲平

京東往事 運河陽光 3839 2024-12-06 09:19: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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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新大小便喜到大姑家小住,就只為和伯平、仲平兩個表哥相跟著這里那里地瘋跑,伯平用自行車帶著他到村南鋪著細(xì)碎石子兒的兩邊栽有小小白楊樹的鄉(xiāng)村道路上騎行,他總是哼唱著那首“走在鄉(xiāng)間的小路上”,牧歸的老牛與牧童的笛聲閃爍在他的口齒間,這些在謝新看來都是超現(xiàn)實的,冬天的北方的田野里又哪里來的牧童與老牛,況且北風(fēng)的笑鬧聲不是極輕易地就能將小小短笛的聲音吹得偏了扁了?!倒是“繽紛的云彩”要來的更現(xiàn)實一些,冬季的北方天黑得早,好像還只是玩兒了一小會兒,天便暗淡了下來,風(fēng)變得更加的硬了冷了,一輪紅通通的夕陽墜向了大地,西邊的天空被染成了絳紅色,就在這時晚霞出現(xiàn)了,白色的被西北風(fēng)吹斜了的云浪在夕陽與晚霞的浸染中變了顏色,由深至淺形成了一條長長的云浪的色帶,這樣的云浪的色帶有時是單獨的一條,有時是兩條或三條,夕陽,晚霞,云浪,在逐漸暗下去的西方的天空中生了出來,盡情地默默地展現(xiàn),最后消逝在那里……那里是京東縣城的方向,更遠(yuǎn)地方是北京城的方向,謝新的心中迷戀著這美麗的冬日晚霞,更暗自憧憬著那方天空下的城市和它里面為他所不知的人們的生活。

  伯平作為大哥帶著謝新四處游逛的時候,心情該是很快樂的,笑得盡情又輕松,他常乘打醬油買茶葉的功夫帶著謝新到供銷社去閑逛,那是這個鄉(xiāng)的供銷合作總社,那里的百貨組和副食組是分庭抗禮地分別在兩所高堂大屋里,百貨廳里有濃烈的香皂與雪花膏氣味兒,而副食廳則有著醬油和甜點心混合的氣味兒,說不上好聞,但那柜臺中油糕總是讓謝新暗自流出口水來。伯平大約知道他的心思,總要省出幾分錢來買上幾塊水果糖或是奶糖給自己和謝新,然后步行著說著笑著回家。

  伯平最喜歡講他們中學(xué)的事情,他睜圓了眼睛露著微黃的瞳仁投入地講著,那時還沒有上中學(xué)的謝新聽得也極投入,伯平說中學(xué)老師都不太嚴(yán)厲,起碼比小學(xué)老師要和藹的多,講完課留完作業(yè)抬屁股就走,到收作業(yè)時由學(xué)習(xí)委員或是課代表將作業(yè)收上來,精細(xì)點的老師還是要逐題判一下,粗心點的就只在作業(yè)后面寫;一個“閱”字,表示老師看過了,就算完成了對你這本作業(yè)的評判,至于說這作業(yè)是自己做的還是抄別人的,他是懶得管那許多的。伯平笑著說他們班上有一個“傻帽兒”抄人家作文,結(jié)果被老師給逮著了,你猜怎么著,人家作文里的人名都一字不改的照抄過來了,能不被老師發(fā)現(xiàn)?!那“傻帽兒”倒也識趣兒,沒過多久便不再做各科的最后一名而主動退學(xué)學(xué)瓦匠去了!伯平說自己語文還湊合,他說數(shù)理化是如何如何的難,他上課聽不懂,做題靠蒙或是抄,考試更是抄,他說自己憑著這拿初中畢業(yè)文憑還是有信心的!說完他很輕松地笑了起來。

  仲平喜歡狗,那喜愛的程度和老爹陳志忠喜歡鴿子的程度差不多。誰要是主動親近他的這只黑色光亮的柴狗“黑子”,那比主動和仲平本人親近還要讓仲平心中歡喜;而誰要是踢它嚇唬它,仲平便會怒容滿面比欺負(fù)還要難受。伯平不喜歡黑子,他說他見過黑子吃屎,從那以后便對這只黑狗開始了冷漠與輕視,不過礙于仲平的臉面他幾乎從來都沒有過分地顯示出來,仲平全瞧在眼里卻也不可奈何。仲平一有閑工夫就帶著黑子遠(yuǎn)遠(yuǎn)地跑到村子盡南頭兒的運河邊的樹林子里去遛狗,尤其到了冬閑的時候,謝新來這里小住,仲平便興奮地邀他一道去。他們帶著黑子,穿過光禿禿的田野,連跑帶顛兒地奔到長著粗壯白楊樹的運河河邊,冰封的河面如同一面大大的鏡子一般映照著藍(lán)天的影子,這里的河面比起南河來要寬闊不少,他們在冰面上助跑滑冰,塑料底的棉鞋極滑,所以在冰面上很容易就滑出去很遠(yuǎn),但也容易滑倒,稍不留神就能摔一個“狗吃屎”,而黑子則一溜小跑,不一會兒便消逝在了冰面的盡頭。

  “二哥,黑子看不見了,沒事吧?別回頭讓人給逮了去剝皮燉吃了!”謝新似著急又似玩笑地說道。

  “別瞎說,黑子才沒有那么傻呢!它撒歡兒去了,一會兒準(zhǔn)回來!”仲平自信地嘟囔道。

  果然,只一會兒功夫,天邊的冰面上出現(xiàn)了一個黑影,它快速地移動著,一會兒就奔到了仲平的眼前。謝新忽然突發(fā)奇想,它拽著拴在黑子脖子上的狗鏈,半蹲著讓黑子帶著他溜冰,黑子在仲平的帶領(lǐng)下沖在前面,偌大的冰面上三個黑點兒在慢慢地移動著,天地間靜得能聽到微微的風(fēng)聲,偶爾有老鴰從頭上飛過發(fā)出“呱呱”地叫聲,跑累了蹲在冰面喘氣,謝新與仲平同時聽到了遠(yuǎn)處冰面下傳來了極細(xì)微卻又清晰的“嘎巴”聲,仲平說那是冰面斷裂的聲音,這么一大片的冰面,保不齊哪里會凹陷下去,于是就發(fā)出了這種嘎巴斷裂的聲音。

  那時候的京東農(nóng)村,入夜后靜得瘆人也黑得瘆人,賊人也似乎更能得手,不要說幾十斤的豬仔兒,就是上百斤的肥豬也可能一夜之間悄么聲兒沒了蹤跡,主人家愁眉苦臉欲哭無淚。因此那時十家有八家養(yǎng)狗,而且大多養(yǎng)的是像黑子一樣的柴狗,好伺候不挑食,剩飯剩菜全都吃,甚至連人的大便也不放過,在它們眼里那大約是蛋糕一樣的美味。狗多了,難免會發(fā)生惡犬傷人事件,于是隔上一年半載鄉(xiāng)里便組織“打狗隊”,開著車挨個村地溜達(dá),街上閑逛的狗或是野狗流浪狗打之,他們甚至有權(quán)利竄入傳出狗叫聲的人家去打狗。打狗隊的成員大多是社會閑散人員或是二流子,沒事都敢偷狗的主兒,這一進(jìn)入打狗隊,那不更是如魚得水狗仗人勢!光天化日之下見到狗,二話不說掄起大棒兜頭便打,打得那狗慘叫聲聲順嘴鼻眼處流出血來直至嗚呼哀哉!打死之后將死狗往車廂里一扔,晚上剝皮燒起大鍋燉了來吃。

  黑子就是被這幫人給弄死的。還好,不是被亂棒打死,而是被吊到樹上勒死的。仲平聞訊后流著淚瘋了一般嚎叫著朝那幫人撲了過去,卻一把被伯平死死拽住,說什么也不撒手,任憑仲平用手摳他用腳踢他!老爹陳志忠也嚴(yán)厲地命令仲平先回家去!不就是一只狗嗎?!趕明兒咱再找一只不就得了!后來又上來幾個身強力壯的老街坊幫忙,這才算把仲平拉回了家。為此,黑子沒有被打狗隊兒收了尸,本來想剝皮燉了吃的陳志忠一看兒子這樣兒,不忍心也不敢這么做,老二的倔脾氣一上來,那可不是好玩兒的,別再鬧出點兒別的什么事兒來!于是,黑子被仲平、伯平哥倆兒找了個地方給埋了。但當(dāng)天夜里,黑子就被挖了出來,終歸沒能逃脫掉被人剝皮下鍋燉了吃的命運。

  (四十四)嗜辣的仲平

  仲平嗜辣,綠尖椒于他已經(jīng)不過癮,那紅紅的干紅尖椒才更合他的口味。鍋里放上菜油之后,將一把干紅尖椒用熱油煎了放進(jìn)一個小碟子里,一頓飯他都能將它們給填布嘍,他一根一根地收拾它們,一根一根地送入口中辛辣香脆的油炸干紅尖辣椒被仲平仔細(xì)地咀嚼著,口腔被強烈地刺激著;及至被吞咽到了腹中,胃的柔軟的粘膜被嚼爛后的干紅尖辣椒與唾液的混合物更加強烈的觸碰著燒灼著痙攣著。仲平的身體從里到外渾身上下起了火一般的灼痛,黃豆粒兒大的汗珠兒迅速地從臉頰與腦門兒乃至脖子上滋生了出來,看得旁人目瞪口呆伸長脖子吞咽口水,不知是被饞的還是被嚇的。已經(jīng)見怪不怪的陳志忠笑瞇瞇地瞧著二兒子,贊嘆著點著頭說了一句,“瞧我兒子,真棒!”于是回過神兒來的眾人便也相跟著叫好贊嘆。

  冬季的農(nóng)村家家戶戶在十一月初起白菜之前便把取暖的煤球爐子以及白鐵皮煙筒什么的準(zhǔn)備好了,而這閃動著藍(lán)色火苗的煤球爐子就成了取暖燒開水與炒菜熱飯的多功能工具,伯平則喜歡將滿頭或是窩頭什么的爐臺上燒烤,直到被燒烤得焦黃一股食物的焦香味兒飄溢了出來,他才流著口水得意地將饅頭或是窩頭用手掰開來放入口中,貪婪地將其嚼碎嚼爛之后再將其吞咽到腹中,連饅頭渣都不會放過,吃完之后還要舔舔嘴唇唆唆手指。而仲平也將煤球爐子的作用發(fā)揮到了極致,他會將干紅尖辣椒放到爐臺兒上,像伯平烤饅頭一樣地烤他的干紅椒尖辣椒。當(dāng)眾人被那飄動著越來越濃辛辣氣味兒刺激得打噴嚏直呼辣眼睛的時候,仲平的眼中也會被刺激得流出眼淚來,但他的眼光差不多是欣喜和狂熱的,對于這類食物的刺激與喜愛似乎已使這個十幾歲的孩子變得瘋狂了起來,被烤得焦黑的干紅尖辣椒被逐個拋入口中,然后用比哥哥伯平嚼烤饅頭或是窩頭還要仔細(xì)地細(xì)細(xì)地卻又是快速地將這種別人享受不來就只有仲平自己才能享受得了的美味兒咀嚼著,口中發(fā)出“吱吱”的聲響,是干紅尖辣椒被嚼碎發(fā)出的聲音,還是唾液被烤干紅尖辣椒刺激而像燒開水一般跳躍四濺而發(fā)出的聲音,抑或是二者都有而發(fā)出的混合的聲音?!誰能說的清楚,恐怕連仲平自己都說不清楚呢!仲平用被燒灼得發(fā)紅的眼睛瞧了瞧,流著熱汗微笑著對坐在炕沿兒上看他吃烤干紅尖辣椒的已經(jīng)被嚇呆了的謝新說,“新,要不要來一個嘗嘗?”說罷捏了兩根烤干紅尖辣椒走了過來,謝新被嚇得直往后縮,連連擺手口吃地說道,“不,不要!我不吃不吃!會被辣死的!”謝新想著自己被辣嗆得滿眼流淚口中如爆炸一般被燒灼,舌頭上下左右內(nèi)外翻飛恨不得將其割掉方才解得痛苦的模樣,直是變得臉色蒼白渾身打顫心中充滿恐懼。

  仲平終是沒有再朝謝新走過來,倒是在一旁看二兒子吃烤干紅尖辣椒的陳志忠笑瞇瞇地“輕蔑”地咕嚕了一句,“膽小鬼!”既而又用贊嘆的眼神看著吃得興奮如同表演雜耍一般的二兒子仲平。伯平起身拍拍屁股走了出去,謝桂華木然地跨坐在半個大號竹子做成的炕沿兒上,不知道是該像丈夫陳志忠一樣給二兒子贊嘆加油還是該制止這種不著調(diào)的行為,也不知道是該笑呢還是不笑,于是便只有木然地坐著臉上卻現(xiàn)出了愁容,為什么發(fā)愁呢?有什么事兒讓發(fā)愁呢?她真的說不上來,但有事沒事兒呆坐在那里時那愁容便如影隨行地來了,趕都趕不走。

  那時的謝桂華只有在妹妹明月來看她的時候才是最愉快最安心的時候。那時明月也已經(jīng)嫁到了果園村,就在胡莊村的東南一二里地的地方,雖然離得近但也難得走動一回,因此明月對于謝桂華而言似乎真成了天空中的那一輪滿月一般令她心生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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