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虎村（下）
“他媽的！一群小鬼頭?！比~杏用粗壯的胳臂捶了捶另一邊的肩膀，看著那群將籃子里的土豆分食殆盡、精力旺盛的小孩兒，臉上露出了驕傲的笑容。
她轉(zhuǎn)過身去，招呼了吳進一聲：“走吧，綠眼小子，還有一個地方要看哩！”
“是什么地方？”吳進問。
“工廠！”
所謂的“工廠”，指的其實是蓮虎村東南角、處于下風(fēng)向的一排茅頂平房。他們運送的三輛貨車由村民開到了這些屋子附近，正在卸貨。
其中一間房子旁邊的空地堆了一大疊金屬物件，三五個婦女坐在那兒，不知在挑揀著什么。
那些東西的形狀，吳進再熟悉不過了。
那是大量的槍械！各種各樣的魂導(dǎo)槍械！
吳進皺眉，看了看地面，隨便踢了一腳，黃黑色的沙土飛滿了鞋面。
槍械在不用的時候應(yīng)放到槍架上，或是掛起來，以防槍口進塵。這樣亂堆在地面上，怎么行？
“葉大娘，那些槍……”
“哦，你說那個?！比~杏笑道，“你過去仔細看看就知道了?！?p> 既然葉杏都這么說了，吳進也就不再顧忌，大步上前查看那些槍械。他蹲下身去，撿起一桿“獵兔”騎槍。這是雷鳥公司生產(chǎn)的一種魂導(dǎo)制動步槍，以構(gòu)造簡單堅固、不容易發(fā)生故障聞名。
剛拿起來，吳進便看到了它的槍管：“咦，這……”
正常的“獵兔”騎槍口徑7.62毫米，槍管長520毫米，可他手里的這桿“獵兔”，槍管明顯比標(biāo)準(zhǔn)長度要長，口徑也較小，管壁厚度更是不合格。槍管與槍身連接處有明顯的改造痕跡，似乎是后來裝上的。
吳進確認過彈倉里沒有子彈后，朝槍管里看了一眼。他驚訝地發(fā)現(xiàn)，這根所謂的“槍管”，連膛線都沒有！
這是一桿不折不扣的殘次品！
他又隨意抓取了幾桿魂導(dǎo)槍械，結(jié)果也都是一樣的：這些槍械要么是零件損毀，要么制造時偷工減料，導(dǎo)致它們完全無法像正常槍械一樣用于戰(zhàn)場。
可是，游擊隊弄來這么多廢槍干什么？
“小鬼，他媽的拿開你的狗爪子！”那些干活的婦女中最老的一位看見他就這么翻來翻去，有些不太高興：“你沒有活做嗎？”
葉杏急忙過來：“黃嬸，他是新來的?！?p> “喲，阿杏呀？咋回來都不和嬸子俺打個招呼！俺做玉米餅子給你吃呀！”
老嫗的方言口音極重，吳進聽得很艱難，但他仍然能從話語中感覺到善意與高興。
“黃嬸，他是新來的，外面的朋友?！比~杏邊解釋，邊頂了吳進一肘。
吳進馬上會意，站起身鞠了個躬，用星羅語道歉：“對不起，黃嬸，我不知道規(guī)矩?！?p> 黃嬸擺擺手：“算啦！小崽子，這回俺不追究你。記著下回別打攪別人干活兒！”
“是，是?！眳沁M維持著彎腰的姿勢，態(tài)度可以說是恭敬到了極點：“那我能在旁邊看看嗎？”
“不就是剝花生，有什么好看的！”黃嬸的表情緩和了許多，“不過要是你感興趣，那就看罷！”
吳進細細地觀察著這些婦女的動作。她們每人一把小螺絲刀，布滿老繭的粗紅手指極其靈巧，兩三個指頭一抹、一旋，魂導(dǎo)槍械的外殼便被打開。婦人們用食指和中指一夾，取出小黑匣子一樣的東西——那是魂導(dǎo)槍械的核心法陣陣列，用于擊發(fā)子彈。
拆開外殼，取出匣子，輕輕放到身邊的籃子里。整個過程行云流水，極其迅速。
“原來如此，”吳進輕聲道，“自己制造槍械？”
葉杏點點頭：“啊，很聰明嘛！”
“這年頭，槍桿子就是一切。我們是一個組織，消耗量很大，光靠繳獲的和購買的可沒法完全解決裝備問題?！?p> “基本的零件和構(gòu)造，我們自己就能做。各類炸藥，我們也能想法子。實在沒法做的，只有魂導(dǎo)器這東西。”
“至于這堆破爛，是大導(dǎo)師想出來的主意。反正這時代槍多得是，收一堆殘次品回來也不會有人在意。我們需要的，只是最核心的魂導(dǎo)器而已?！?p> “真厲害??！”
吳進這話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感嘆。要造槍，并不是一個鐵匠鋪和幾個熟練的工匠就能解決的。
魂導(dǎo)槍械是完完全全的工業(yè)產(chǎn)物，每個數(shù)據(jù)指標(biāo)都要精確到毫米以下，每個零件都要符合標(biāo)準(zhǔn)。單憑人工，極難做到，只有大型魂導(dǎo)工業(yè)機械才能完成。
但游擊隊就是在這一排排簡陋的小平房里，僅靠人力造出了他們所需的幾乎所有武器裝備。這樣的能力，這樣的精神，怎能不叫人敬佩？
“行了，看夠了吧？”
葉杏換上了一副嚴肅的神情：“現(xiàn)在我?guī)氵M工廠里面。管好你的手，廠里可不比外面！”
“我了解?！?p> 推開木門后，吳進本以為會迎面撲來一股濃重的化學(xué)氣味，因魂師的感官本就比普通人敏銳，面對刺激性極強的氣味比普通人更難以忍受，他甚至還提前捂住了鼻子。
但預(yù)料之中的味道并沒有出現(xiàn)。
廠房里很暗，唯一的光源是幾盞散發(fā)著微弱黃光的魂導(dǎo)燈具。借著光線，能看到沿墻擺放的一個規(guī)模相當(dāng)大的復(fù)雜裝置體系。
這個系統(tǒng)的主體似乎是十一個由陶缸搭成的缸塔。缸的口徑尺寸相同，缸口對缸口，缸底對缸底，一對對堆疊成塔。缸底似乎被打掉了。
系統(tǒng)的另一個組成部分則較為復(fù)雜，吳進能認出的有木材制作的風(fēng)箱、鐵制的燃燒箱，其他那些陶缸制的部件他是一個都判斷不出作用。
現(xiàn)在還沒開工，房子里只有一個駝背的中年大叔在角落里搗鼓著什么。葉杏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老黃！怎么只有你一個在？”
姓黃的大叔轉(zhuǎn)過身，見是許久不見的葉杏，臉上現(xiàn)出驚喜的神情。他本想給葉杏一個擁抱，但又縮回了手：“??！杏姐……你怎么偏偏這個時候回來？”
他們正攀談的時候，吳進探出頭，看了看中年大叔在做的活兒。他面前是一口鐵鍋，鍋里是一些淡黃色的小塊。鍋旁擺著一柄小錘和一把鑿子。大叔戴著布手套，上面沾滿了黃色粉末。
這是……硫磺？
吳進馬上明白，為什么葉杏不讓他亂動了。
硫磺是制作炸藥的一項基本原料，這工廠造的，是爆炸物！
“那個，葉大娘……”吳進畏畏縮縮地指指墻邊的大系統(tǒng)，“那是用來造炸藥的嗎？”
“炸藥！”葉杏還未發(fā)話，老黃先哈哈大笑起來?！靶咏?，這小子是新來的吧？”
“造炸藥的屋子我還沒那個膽子帶你去?！比~杏對吳進說，“這是‘硫’字號屋?！?p> “‘硫’字號？”
“專門負責(zé)和‘硫’有關(guān)的原料?！崩宵S道，“這里是二號屋，做硫酸的。一號屋負責(zé)把黃鐵礦做成硫磺。”
“那是不是還有‘硝’字號屋？”
老黃樂了：“哎，小子兒，很聰明嘛?！?p> 葉杏說：“老黃是黃嬸的兒子，他們家是村里的陶匠?！?p> “陶匠？”
老黃驕傲地點點頭，指向墻邊的裝置：“那‘缸塔’，是俺老爹的手藝。憑這些不起眼的缸缸罐罐，俺們能造好多好多炸藥！”
他想起了什么，湊近吳進：“對了，小子，既然你是從外邊來的，那你知不知道外邊是怎么做的？”他比劃了一下，“就那種，最新最好的造炸藥的技術(shù)……”
吳進張張口，隨后身子被葉杏一把拽開：“老黃，你可夠了！這小子是打槍的，哪知道那種事！”
“哦……”老黃的臉上露出了失望的神情，“那俺繼續(xù)去整硫磺了。”
“你別在意，老黃就是這樣?！背隽藦S房后，葉杏對吳進說?！八系惺鲁鋈r給帝國豬逮著了，弄死了。之后他就一頭悶在工廠里，整天就琢磨著怎么做更多更好的炸藥。”
“原來如此……”
“好了，時候也不早了?！比~杏看了看天色，“你那兩個老師應(yīng)該早就談完了，我?guī)慊刈h事廳那邊。明天，你應(yīng)該就能接到任務(w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