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影(四)
楚申犀看向韓金駑:“韓哥,你咋還懂這些?”
韓金駑擺擺手:“我在加入之前認識一個朋友,他就是星羅城那邊過來的。他說話那腔調(diào),我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噓?!毖嘧诱f,“他開始了。”
臺上的乞丐微微仰起頭:“各位墻上掛的日歷沒有有錢人的精致,可它能讓人知道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這就夠了?!?p> “小孩子們想必從爹娘那里聽過《月歲謠》,知道一年有十二個月,三百六十五天。其實明白這事的不只有你們,星空,也明白。”
說到這里,乞丐頓了一下:“在場的孩子們,有喜歡晚上看星星的嗎?”
孩子們面面相覷,十幾個小孩里,只有兩三只手舉了起來。還有一個拖著鼻涕的男孩說得很大聲:“我爹娘晚上不讓我出門?!?p> 聽眾里發(fā)出一陣笑聲。乞丐微微點頭:“如果經(jīng)常在有星星的晚上抬頭望望天空,很容易就能發(fā)現(xiàn),每個月的星空都是不一樣的?!?p> “星夜的天幕正中是個舞臺,每到一個月份,就會有一組星星登上舞臺,綻放光彩。屬于它們的月份結(jié)束后,這組星星就會退場,把舞臺讓給下一組星星?!?p> “這就是我們上次提到過的——‘十二輪星座’?!?p> 韓金駑戳戳吳進:“這怪人好像真有點意思?!?p> 吳進深以為然:“講得真好。看那邊,連五歲小孩都聽得入神了?!?p> “但是我還是不太清楚他講這些干什么,這聽著也不像傳教啊。”
燕子道:“要不你們兩個回去問問戴鑲文?這乞丐在這兒宣講好像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他肯定知道些什么?!?p> 韓金駑點頭:“好咧,明白。那你們呢?”
“我們兩個當然留在這了?!毖嘧涌戳搜勐牭没杌栌某晗?,“我不想錯過任何有價值的信息?!?p> 聽完兩人的說明后,戴鑲文收回了他的武魂——一把石槌,大理石般的面龐終于松動了一些。
“澹臺?”
聽到兩人對那個乞丐的描述,戴鑲文的眼中閃過一絲厭憎和意外。
“我以為上次他差點被憲兵抓走,已經(jīng)頭也不回地跑出去了,結(jié)果還留在這里啊。”
“澹臺?”吳進道,“是那個乞丐的真名?”
“不是名字,是姓氏,而且相當古老。甚至可以一路追溯到武魂殿的年代?!贝麒偽目瓷先ビ行╊^疼,“他這個人沒有名字,只剩姓氏?!?p> 韓金駑來了興致:“啊?為啥?”
戴鑲文不耐煩地說道:“誰知道。你們要找他可以,別把他帶來我這邊。”
“你們聽過他的演講了?講得很好,是吧?!贝麒偽囊娒媲暗膬扇它c了頭,繼續(xù)說道:“他是個‘傳星者’?!?p> “真令人驚訝。”吳進索性一屁股坐到了地板上,“傳星者,聽著像是個很了不得的稱號?!?p> 總感覺這三年來見識到的東西,比我在老家待著的過去十年加起來都要多。
戴鑲文道:“是一個群體。成員在大陸上四處巡游,致力于傳播與星星相關(guān)的知識。一般星羅地區(qū)見得最多。一群怪人?!?p> “怪人?好吧,那個澹臺確實很怪?!表n金駑也坐下了,“不過他要是真從星羅城那邊一路靠乞討走到這邊的話,倒是挺令人敬佩的?!?p> 戴鑲文卻不這么想:“他們真對星星和知識那么執(zhí)著,不如加入識鑰塔。就算是為了傳播知識,利用大組織的資源也總比兩條腿一張嘴效率高?!?p> “為了理想和信仰而自愿承受苦難,雖然聽起來確實很偉大,但這種人這世道多得是?!?p> 韓金駑無奈地笑笑,和吳進交流了一下眼神。
“百足”整個組織好像都是這類人。這位雕刻家戴鑲文也算是他們的成員,卻說出來這種話……
“哦,對?!贝麒偽念D了頓,“你們那個女情報員的感覺挺對的,澹臺確實知道些什么。他知道的,絕對比我掌握的多。”
“他這人嘴嚴得很,想讓他說出些什么只能哄他開心。對傳星者來說,沒什么比聽他們講課更讓他們開心的了?!?p> 韓金駑滿不在乎:“我看他聽眾挺多的啊,多我們幾個好像也不太要緊吧?”
戴鑲文用毫無感情的綠眼睛看著他:“聽眾只是聽眾,他要的是‘學(xué)生’?!?p> “富人區(qū)的人吃香喝辣,貧民區(qū)的人要干上一天的活才能勉強果腹。我們這一片的人基本上都是給富人區(qū)的人干活的,所以生活還過得去,尤其這幾天富人區(qū)為了準備‘血祭斗魂’花了不少功夫,這些人沾了光,接了不少活兒、肚子吃飽了還有余糧,才難得有空閑時間聽他掰扯。你讓澹臺跑到最南邊那群靠撿富人區(qū)泔水的人那邊講一個試試?”
“他們好不容易從繁重的工作中脫身,跑來聽這個外地人演講只是圖個新鮮,誰會真把他那些話聽進去?”
吳進道:“這么一想,澹臺先生好像還挺可憐的……”
“你要是直接跟他講這些,他就再也不會和你說哪怕一句話了?!?p> 韓金駑搖搖頭:“我能理解,自尊啊,自尊……”
吳進看著戴鑲文那張仿佛用石頭雕刻而成的臉:“可是,我看見您的辦公室里也畫著星圖啊?!?p> 戴鑲文對此事毫不避諱:“裝飾掛畫而已?!?p> “真的嗎?”
“好吧,我確實了解過一點,但那是出于藝術(shù)創(chuàng)作的需要。”
韓金駑大笑幾聲:“哎呀,戴大師,您可真是深藏不露。”
戴鑲文瞥了他一眼,轉(zhuǎn)身邁步:“你想看的話,可以跟著來。”
……戴鑲文的工作室。
戴鑲文丟下一句“請自便”后,便繼續(xù)忙他的工作去了,留吳進與韓金駑兩人研究那些壁畫。
韓金駑剛一踏進這房間,目光就像磁石遇上鐵一樣牢牢地吸在了那些壁畫上。他不停地變化著角度,湊近又拉遠,嘴里嘖嘖稱奇。
吳進看得有些懵:“韓大哥,你看出什么了?”
“好畫!”韓金駑說,“從顏料的變色程度來看,有一段歷史了,大概是幾十年前的作品。”
說完,他把吳進拉過來,指給他看:“你看這底色,遠看是黑,但離近了看就能發(fā)現(xiàn),這黑是由多種顏色交織出來的——以藍色為主,而且筆觸極其細膩,絕對不是用刷子,是用柔順的毛頭筆細細調(diào)成的!底色色相這么豐富,星星卻是直接用純色點上去的。兩者擁有強烈的對比,卻又融為一體。”
“真是杰作,杰作啊!”
“韓、韓大哥……”
韓金駑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有些失態(tài),連忙松手賠笑:“啊,這,對不起,老毛病了,一見到好畫就忍不住——哈哈,哈……”
吳進嘆了口氣:“好了,沒事,沒事。既然韓大哥你也不能從這些畫上看出什么,那我們?nèi)ラT口給燕子他們開門吧?!?p> 守著門口的切切剛才通過梼杌印告訴他,燕子和楚申犀兩人回來了。
不,是三個人。不知道為什么,他們后面還跟著一個“幼崽”,也就是小孩。
“?。窟@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