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周瑜半靠在床頭，小喬從周峰手中接過了藥碗。

　　”夫人，你剛才把藥鍋的蓋子放旁邊沒蓋上，今天的藥水蒸發(fā)了不少，只有一小碗了“周峰道。

　　正舀了一勺藥送到周瑜嘴邊，突然縮了回來，小喬盯著周峰問：”藥鍋的蓋子，你確定不是你自己忘了蓋？“

　　”不會，我蓋上鍋蓋去了趟茅廁?；貋頃r，看見蓋子在旁邊放著“

　　小喬沉吟了片刻，一仰頭，把手里匙中的藥一口咽下。

　　只過了半柱香的功夫，小喬就覺得腹痛如絞，”周叔，藥里有毒。。?？旖o我水喝，要很多水，然后送我去見太夫人“

　　程普忠于職責，他的士兵一刻也不敢懈怠。

　　周府的正門，守門的兵士不耐煩地打開門：”敲什么敲？“

　　程普踱步過來：”不許開門，這是要犯，跑了你我都沒法交代?！罢f著話一抬頭，赫然和周瑜四目相對。

　　周瑜面沉似水，英俊的臉上如同冬日冰霜。

　　他懷里抱著小喬，小喬臉色蒼白，嘴角還掛著血跡。

　　”程公，瑜妻小喬誤服毒藥，命在垂危，懇請讓她出府求醫(yī)?！?p>　　程普猶豫了一下。周瑜冷笑：”程公，你和我有何芥蒂，且算在周瑜頭上。公報私怨到女子身上，非丈夫所為“

　　周瑜一反平日里的溫文爾雅，厲聲說。

　　程普眼前突然出現的是和孫策聯手下江東時那個沖入萬馬軍中的一道閃電。

　　程普對周瑜和小喬都頗為忌憚，又因為太夫人吩咐過，不得禁足小喬，周峰陪著小喬順利地到了吳侯富春宮。

　　太夫人聽說小喬替公瑾試藥而中毒，急壞了，連忙吩咐太醫(yī)診視。

　　幸虧小喬只喝了一勺，而且過后又大量飲水沖淡了毒性。否則一定一命嗚呼。

　　扎針，吃藥之后，小喬就要回周府。

　　太夫人不讓，勸他留在宮里觀察病勢。

　　小喬帶著哭腔道：”太夫人，無論如何，臣妾今夜都要陪著周郎。明日主公要在大殿審理此案。。。我一定要陪著他渡過這難熬的夜晚。“

　　太夫人不放心，派了兩個得力大宮女如墨，如虹拿著自己的手諭陪著小喬坐自己的車駕回到周府。

　　同時還把三郡主自己蓄養(yǎng)的一隊十二個武功甚好的侍女派來周府保護。

　　程普見太夫人的儀仗，自然不敢為難。

　　順利進府，小喬讓宮女回去。

　　如墨道：”小喬夫人，太夫人說了，讓我二人明早再陪夫人到朝堂，和太夫人一起聽審。還有，我們都是會些功夫的人，太夫人讓我們守著你和都督?！?p>　　小喬致了謝，就急忙來到寢樓看周瑜。

　　周峰呆坐在樓梯口，看到小喬，急忙站起來：”夫人，你好了？我去稟報都督，他可擔心死了“。

　　”峰叔，你怎么不陪著他？“小喬見周峰一臉愁容，驚詫道。

　　”夫人，張長史派人來。。?！爸芊逭f了一半，就說不下去了，有些哽咽。

　　小喬一把推開他，急忙跑上樓梯，看見有持刀士兵守衛(wèi)在周瑜的書房門口。

　　書房門開著，她看見周瑜時，驚呆了。

　　周瑜已經換了一身衣服，穿著肥大不合身的赭紅色囚服。赤足穿著草履。脖頸上帶了沉重的鑌鐵鉗，鐵鏈連著手腳上的鑌鐵桎梏。

　　他靜靜地坐著，面前的琴凳上擺著桐琴。

　　他卻沒有彈。

　　周瑜心里的痛是描繪不出的。自從張昭到了府里，帶著孫權手諭，刑獄官吏和執(zhí)法刑具，他就像陡然掉進了冰窟。渾身涼到了心里。

　　曾幾何時，自己在孫策那里談到曹操的反間計步練師時，那個十八歲的明媚少年孫權說：”仲兄，你放心去巴丘守衛(wèi)江夏，我在朝內看著，大哥若有對不起你，我立刻派快馬告知?！边@才幾年功夫，自己竟然在這個長大了的少年眼里成了最有嫌疑的通敵嫌犯。

　　他本想彈琴放松心情，卻怎么也不能集中精力。眼前總是閃現出孫策朗聲大笑的樣子。他出身貴族世家，祖上位列三公，最熟悉官場上的爾虞我詐。從小就知道伴君如伴虎。所以盡管和孫策是總角之交，又對伯符有毀家相助的大恩，他卻從不失君臣之禮。以前家中長者們都說他是王佐之才，他從小受到的公子教育也是忠于君王，輔國濟民，卻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如今卻因為這王佐之才而要到鋃鐺入獄的地步。他心里還擔心小喬，俗語講，患難見真情。小喬為了他，以身試毒。舍棄了幼子，陪他在囹圄之中而無怨無悔。也不知還有無機會報答她的一片癡情。

　　想著，抬手撫琴，一曲【錦瑟歌】剛彈到一半，手上的粗鐵鏈刮到琴弦，砰地一聲，琴弦斷裂。周瑜怔怔地看著斷掉的琴弦，猛抬頭，竟然看見小喬一身白衣，眼含淚水，在夜風之中依在門框上。

　　”阿錦，你。。沒事吧？“

　　”夫君“小喬奔過來，一把抱住周瑜，用手輕輕撫摸他脖頸上被鐵鉗勒出的壓痕，說不出話來。

　　周瑜緊緊抱著小喬，兩個人誰也不說話，就這樣依偎在一起，望著一輪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