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再見

　　一側(cè)的百姓們，喃喃低語著什么，顫抖著跪下，一言不發(fā)。

　　死一般的沉寂。

　　英國公...英國公回來了。

　　五歲小娃娃的眼眶霎時淚如雨下，卻不敢哭出聲，死死盯著那棺木，慢慢跪下。

　　爹爹，娘親。

　　若水終于見到你們了。

　　司北漓與各大公爺在前，緊追不舍的侍從不敢有所動作。直至隊列遠(yuǎn)去，他們才撥開人群追上去。

　　夏若水想抹眼淚，告訴自己，堅強(qiáng)，堅強(qiáng)。

　　但那眼淚卻不論如何也抹不完，掉個不停。她只能站起來接著跑，不知道該去哪，但她告訴自己。

　　絕不能停下。

　　懿城似一瞬陷入了無盡的沉寂，似在為這年輕的戰(zhàn)將惋惜、哀默。

　　這個元日，真是冷到了骨子里頭。

　　夏若水跑過許多條陌生街道，直至實(shí)在跑不動了，她繞進(jìn)巷口，卻進(jìn)了個死胡同。

　　遭了。

　　身后，幾名侍從正虎視眈眈地逼近，一步，一步。

　　似踩在夏若水的心坎上，一動不敢動。

　　“你們幾個，干嘛的？”

　　正思緒繃如弦時，一個熟悉又吊兒郎當(dāng)?shù)纳碛俺霈F(xiàn)，一搖一擺進(jìn)了巷口。

　　夏若水怔住，眾人同樣怔住。

　　臨云左右掃視著眼前情景，似也意識到什么。徑直上前兩步，擋在夏若水身前，又掃視著侍從衣著，“你們是哪個府的？見到本少主，還不跪下？”

　　幾人面面相覷，竟也乖乖跪下，“少主，我們是三皇子府的，正要接姑娘回府。”

　　“將姑娘交給我們便是，三側(cè)妃正在尋她呢?！?p>　　臨云也并非好糊弄的主兒，從懷中掏出一塊金腰牌，“你們說是三皇子府就是三皇子府了？腰牌呢？”

　　侍從的衣著皆相差無幾，若要辨認(rèn)彼此身份，僅能憑腰牌。

　　臨云身后的夏若水，并未看見金腰牌上的字樣，卻見侍從似被威懾一般，半步不敢前。

　　拿不出腰牌，于是再不僵持，后退數(shù)步，快步離開小巷。

　　臨云隨手將金腰牌擱回懷中，轉(zhuǎn)身要扶夏若水，卻見她手腕血流不止，他眸色沉沉，“怎么搞的？才幾日不見，你怎么...”

　　夏若水終于回過神，起身后倏然環(huán)抱住他，嚎啕大哭起來。

　　臨云不是頭一回見她哭，卻頭一回見她哭得如此真切，如此傷心。想如同往常一般說些什么調(diào)侃她，卻什么也說不出。最后，他只能伸手，拍拍她的背。

　　哭了不知多久，隱約只能聽見抽泣聲時，臨云才有些別扭地給她擦眼淚，“我等你看皮影戲等了好幾日！梅花香餅和桃酥都被我吃完了！”

　　他不知道這小娃娃歷經(jīng)了什么，只是，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她似乎受了許多苦。

　　夏若水努力平復(fù)心緒，“臨云。”

　　“?。俊?p>　　她頭一回如此認(rèn)真、嚴(yán)肅地喚他，讓他有些沒反應(yīng)過來，“沒關(guān)系，梅花香餅還能再做，皮影戲也...”

　　“但是我不可以了?！?p>　　夏若水打斷他，“我要走了?！?p>　　“走？去哪？長安還是安南？總不能是尚武吧？不過就是尚武，我也會去看你...”

　　“我也不知道。”

　　滔滔不絕的臨云，與沉默寡語的夏若水對比鮮明，直至他意識到，她是認(rèn)真的。

　　空氣沉寂片刻，臨云似有些低落，轉(zhuǎn)而扯出個笑，“沒關(guān)系，皮影戲與梅花香餅，我都給你留著?！?p>　　遠(yuǎn)處，一陣煙火冉冉而生。

　　看著挺遠(yuǎn)的。

　　夏若水想起幽室中，‘若我沒來，你便去煙火燃起之處找我?！?p>　　不敢耽誤，夏若水抱著受傷的手腕，急切地奔出巷口，東張西望著。

　　“你要去哪嗎？”

　　臨云又走出來，吹了個響亮的口哨。

　　與此同時，響起一陣馬蹄聲，旺財不知從何處竄了出來，很快停在臨云跟前。

　　“讓他帶你去吧?！?p>　　夏若水猶豫片刻便上了去，旺財似有些不舍，卻眼看著臨云親手將韁繩交給她，便目視前處。

　　“旺財前些時日上了馬掌，如今已不是小孩子了。他有時會頑皮，但他認(rèn)得天麒的每一條道，不會迷失家的方向。”

　　“謝謝?！?p>　　臨云凝視夏若水疾馳而去的身影，許久，許久，“小河仙，再見了?！?p>　　許是元日，又許是為方才城門而入的兩副棺木，整個懿城好似被罩在大缸中，靜悄悄的。

　　還未抵達(dá)，便見前處將到三皇子府。她想起自己還有些物什在那，猶豫要不要下馬。

　　而這猶豫片刻，相反的方向又有馬兒策來，本以為有追兵，卻定睛一看。

　　馬上是夏果兒。

　　于是她一轉(zhuǎn)方向，二人相匯。

　　見夏若水腫著雙眼，便心知她已知道那件事。伸手揉了揉她的發(fā)梢，“若水，姑姑的友人在昭唐有所勢力，我們先去昭唐安定下來?！?p>　　昭唐...昭唐是杏兒的故鄉(xiāng)。

　　夏若水想起這樁事，只覺得惋惜，要將杏兒的骨灰?guī)ё摺Ｏ墓麅喝粲兴?，“正好我還有些事，我替你去拿，你先去煙火之處，有人接應(yīng)你?！?p>　　待她便離開了，夏果兒凝神片刻，拉起斗笠下馬。

　　再出三皇子府時，她臉色似不怎么好看，又險些迎面撞倒一女子。

　　正是警惕地抱著司暮遠(yuǎn)的白沐霜。

　　夏果兒微微抬首，交給她一張字條，“替我轉(zhuǎn)交給三皇子。”

　　而司北漓看到字條后，臉色沉了許多。

　　‘我會再來找你的?！?p>　　而夏若水找到了接頭處，正見木樁上倚著個熟悉的女子。是那個江湖女俠，周白的姐姐，周錦。

　　難道，她就是姑姑說的那個，與她接應(yīng)的人。

　　帶著不確定的心思，夏若水慢慢接近，見周錦也用疑惑的神情上下掃視她。

　　“走吧?！?p>　　二人看了寥寥幾眼，便確認(rèn)了彼此的身份。

　　同行的還有周錦的夫君許北故，以及馬車上的周白。

　　夏、許家是世交，雖許氏早已不問朝堂事，卻多少與夏家有些情誼。而這次，他們雖未明面出手，也暗中幫了不少忙。

　　出城不久，夏果兒也已趕到。一行人，行駛著馬車，緩緩遠(yuǎn)去。

　　再見了，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