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圓兒是你表哥,他抓了包掌柜,你怎會不知?”
胡九章何時落入齊圓兒手中了?
夏若水略微一想,恍然大悟。大抵齊圓兒用包掌柜以威脅林瑤,才叫她不找麻煩。不過…她試探一問,“你可知你母親在哪?”
“我母親的下落僅有包掌柜知道?!?p> “這些事,還有旁人知道嗎?”
“此事除了你們,我未同任何人說過?!?p> “包括我表哥?”
“是?!?p> 看著林瑤,夏若水忽而不懷好意地笑了,“你就這么相信我?你將這些同我說,不怕我告訴我表哥?”
“求求你…若你替我救出包掌柜,我必將地契奉上,為你做牛做馬?!?p> 林瑤淚如雨下,就要跪下,卻被她攔住,“別這樣,我受不起。說老實話,我表哥權(quán)勢滔天,即便我是他親表妹,也不敢與他作對?!?p> 聞言,她神情慢慢由悲轉(zhuǎn)怒,卻也無濟(jì)于事。她自嘲著松開夏若水,“即便無人助我,我也要憑自己救出包掌柜?!?p> 夏若水笑了,“你打算怎么救他?”
“你不必管?!?p> “我若不管,還有誰能幫你?”
林瑤怔了,“你…你的意思是…”
“噓?!毕娜羲畵u搖頭,正要走,又問,“那日你母親假死所言,可是你們所計劃的?”
“不是?!绷脂幭胫财婀?,“母親說過父親是病死的,從未提過什么殺父仇人。”
從前未提過,那日又為何會提?何況時隔多年,連胡九章都認(rèn)不出她,林瑄又怎么認(rèn)得出?
雖說林瑤看著不大靈光,不過也非愚蠢之輩,至少胡九章之事還未解決以前,她不會動三里亭地契。
離開時,單瀾還沉浸在先前的談話,“師弟真做了那些事嗎?”
“…”
見夏若水看來,他欲言又止,“我只是覺得,你們口中那個齊圓兒,不像我相識數(shù)載的師弟?!?p> 人總會變的,就像許北故與司北漓當(dāng)年情同手足,如今還不是勢不兩立。齊圓兒是周錦的徒弟,亦是齊立伯府獨(dú)子,怎能獨(dú)善其身。
見她不欲多言的模樣,單瀾嘆口氣,“難道你真要為了林瑤,與師弟作對?”
夏若水驟然駐足,單瀾意識到失言,將頭低下,卻支支吾吾沒敢開口??諝忪o得嚇人,一旁的姚佳也忍不住屏起氣息。
“若真如此,你會給他通風(fēng)報信嗎?”
“…”
“說話?!?p> 她慢慢逼近,叫單瀾心中微顫,忍不住退了半步,但很快又將這半步挪了回來,“不會,不論如何我都會向著姑娘?!?p> 霎時,夏若水不緊不慢笑了,退開來,“開個玩笑罷了,何必當(dāng)真,我怎會與表哥作對呢?”
“…”
單瀾只一語未發(fā)點(diǎn)著頭,不應(yīng)她也不駁她。
怎么也師兄師弟地叫了這么些年,若單瀾不向著齊圓兒,這數(shù)載時光豈非白過?不過,他知道的事也不多,若心不在她處,還是早走的好。但眼下還不是時候,單瀾還有用處。
嗯…方才想到哪兒了?胡九章策劃林瑄假死,他們二人大抵是知道彼此身份的,只是瞞著林瑤。可為何前面這么多年不跑,非要齊圓兒來抓才跑?
不,齊圓兒為何前面這么多年不抓,非要她來了才抓?除非…胡九章知道的事,齊圓兒不想讓她知道。
齊圓兒早在江南就計劃抓胡九章,她記著當(dāng)時,他與那女線人說要抓他的家眷,還提起過什么…暗峰?
暗峰是天麒三大黑市其一,養(yǎng)了一大批高手,專干人命買賣。若胡九章是殺手,先前一切便說得通了。
十年前有人買她的命,可胡九章不想干了,正好借司北漓的手假死,自此隱姓埋名??墒稚险戳四敲葱┤嗣?,旁人也并非傻子,怎會瞧不出他的伎倆?若沒人在背后幫他,他又怎能安安穩(wěn)穩(wěn)活到現(xiàn)在?
暗峰最后傳出胡九章的消息是兩年前,故而,他真正金盆洗手、隱姓埋名的時間大抵也只有這兩年。那么,消失的那八年,胡九章去了哪?
左右這樁事必須要找個突破口,否則林瑤、胡九章、齊圓兒幾人都過不去,她要的得不到,他們要的也得不到,與其坐以待斃,不如…
齊圓兒大抵還在漫山遍野找胡九章。夏若水若有所思瞥了眼單瀾,忽而道,“走吧,回千秋山去,我正好有樁事要你去做?!?p> “…是?!?p> 原是想讓姚佳成為千秋山弟子,可她說了幾回不肯,非要跟她。罷了,姚佳非要跟她,無非為了林瑤。
齊圓兒姍姍來遲,夏若水神色微斂,將姚佳推到前面,“表哥,有樁事…我原是不想說的,可單瀾一不小心走漏了嘴,被這丫頭聽到了,我也只好帶她問問你?!?p> 齊圓兒掃了眼幾人,鎮(zhèn)定自若地坐下,“何事?”
單瀾看了眼夏若水,支支吾吾上前,“那晚在城東樹林邊上的屋子,我看見圓兒你帶著大批人馬,捉拿了一個人?!?p> 姚佳壯了壯膽,“那或許是我好友的親人,所以…所以我想問問…”
“是又如何?我奉旨抓人,何過之有?”
不想齊圓兒竟大方承認(rèn)了,叫姚佳愣了,又一想林瑤,硬氣地憋出事先編好的說辭,“若他有罪,應(yīng)當(dāng)押送官府,私自關(guān)押算個什么?”
她自然沒告訴他們齊圓兒抓的是林瑄,估摸齊圓兒也以為他們在問胡九章,可姚佳這話也不乏道理,林瑄無罪,為何要被他關(guān)著?
“我有密旨在身,莫說關(guān)押,即便就地正法,也是情理之中。”
齊圓兒輕描淡寫地說著,又瞥了夏若水一眼,若有所指,“不過,若苗苗將瞞著我的事一一交代,看在一家人的情面上,興許我會同官府求情,饒他一命。”
“表哥,你要我說多少次,我從未瞞過你什么。畢竟,你是我親表哥,我們是一家人?!?p> ‘一家人’三個字尤其刺耳,他們何時開始話里話外盡是試探。她看不清齊圓兒的真心,也不知道自己所見所聞,究竟是否真實。
幾人不歡而散,姚佳當(dāng)即淚眼汪汪撲上來,“大姐姐,你究竟瞞了你表哥什么?你快說吧!”
夏若水冷冷瞥她一眼,將她推開,“若有這閑工夫,你不如去求我表哥,關(guān)人的是他,不是我?!?p> 姚佳眼淚很快收了回去,跺了跺腳便偷摸跟上齊圓兒。見他們遠(yuǎn)去,單瀾?yīng)q豫再三,“您真瞞了師弟什么事嗎?”
“瞞了。”夏若水深看單瀾,上揚(yáng)嘴角,“其實我看到了,看的很清楚,他抓的是女的?!?p> 他想了想便頓悟了,“師弟抓的是林瑄?那林瑄無罪,他抓個弱女子做什么?”
“那我怎會知道?”夏若水聳聳肩,“你不是千秋山弟子情報人嗎?打聽打聽,可不就全知道了?”
單瀾這回是毫不猶豫,“包在我身上。”
她以為單瀾會為了同門情誼叛變,不料竟會棄多年的師弟不顧,而跟著她與齊圓兒‘作對’。不過這是不是裝的也未可知。
看看天色,夏若水打著哈欠回房歇息了。她已許久沒合眼了,沾床就睡,只望山下的周白與單夭也能一切順利。
今夜大雨傾盆,十年難能一見的暴風(fēng)雨,將雕花窗吹得嘎吱作響。千秋山弟子連天都不敢看,那手伸進(jìn)雨中都瞧不見影兒。
齊圓兒窗前獨(dú)坐,將手中信箋來回把弄后,用燭臺燒了個干凈。他靜靜支著側(cè)顏,翻來覆去闔了闔眼。
夏若水為何不明白,讓她交出胡九章也是為她好,世上再無胡九章才眾人皆喜。眼下未雨綢繆她不愿,若此事傳遠(yuǎn)了,便亡羊補(bǔ)牢了。
罷了,她想見林瑄,讓她見便是,左右也是個啞巴,掀不起風(fēng)浪。若她棄上下而不顧劫人,他也保不住她。
想至此時,屋外‘砰’地打起雷,伴著一聲悶響,雨又大了些,沙沙作響??耧L(fēng)破窗而來,涼涼的雨水傾瀉,讓他更清醒了些。他迎著風(fēng)雨扶窗,猶疑著蹙了蹙眉,“師兄,外頭風(fēng)大,進(jìn)屋坐吧?!?p> 屋外掠過人影,單瀾渾身濕透又躊躇不決地出現(xiàn)。他并未入屋,欲言又止地醞釀許久,都沒能說出事先編排好的狠話。
齊圓兒有些好笑,“師兄,有話直言便是,咱們這么些年的交情,何時這般生疏了?”
“…真的?”單瀾將信將疑,“那我就直說了,那林瑄你是非抓不可嗎?”
“自然?!?p> “…”單瀾撇嘴,“罷了,你當(dāng)我沒來過便是,我回屋睡覺了?!?p> “師兄,雖說我有命在身,不能放她走,可讓你見見她,還是能的?!?p> 話罷,齊圓兒若有所指,“自然,師兄想帶我表妹去,也并非不可,只是苗苗近來因些小事與我不睦,出了事也不同我商議一二,師兄你要照顧好我表妹,若有事一定要找我?!?p> 單瀾點(diǎn)頭,“放心,姑娘出不了事。林瑄在哪?我們何時能去見她?”
“莫急,左右下著雨,也下不去山,有什么事等明兒雨停了再談吧?!?p> “林瑄在山下?”
“自然。師兄忘了?外人是不能上山的。”齊圓兒頓了頓,語調(diào)一轉(zhuǎn),“千秋山近來可來了外人?”
“嗯,只有姚佳?!?p> “…罷了,天色已晚,師兄快回去歇息吧?!?p> 單瀾走后,齊圓兒若有所思闔上門。連師兄也沒聽到風(fēng)聲?是夏若水瞞著師兄,還是師兄有意瞞他?
還是…胡九章儼然不在千秋山?可單瀾那日碰上他抓林瑄后,胡九章憑空消失了。明知林瑄在他手中,胡九章不可能無動于衷,除非他被人所囚,無力脫身。
還有個不知打哪來的凌祀云,雖沒壞事,可以此人秉性來看,并非善類。
雨徹夜未停,直至午時仍傾瀉如注。夏若水打著哈欠趕上午膳開灶,卻見單瀾頂著黑眼圈卻信心十足點(diǎn)著頭,“師弟已經(jīng)答應(yīng)我了,雨一停就讓咱們?nèi)ヒ娏脂u。”
夏若水有些詫異,“是嗎?你怎么軟磨硬泡讓他答應(yīng)的?”
“…好說歹說也有十來年的情誼,不就區(qū)區(qū)一個林瑄,見一見又如何?”
齊圓兒怎會輕易讓她見林瑄?且看單瀾的模樣,似也沒費(fèi)多大功夫,就說服了他。
她不說十分了解齊圓兒,卻也有五六分。若此人對他仍有用處,他定連影兒都不給她瞧見。事出反常必有妖。
昨夜狂風(fēng)驟雨,讓情報處整夜上不來山,此時淅淅瀝瀝歇了些,周白的信箋才傳上山,大致是說交易很順利,但雨太大與單夭走散了。
臨云竟將地契出手了?她以為至少得周旋一兩個月。
夏若水沉吟,覺得蹊蹺。還是那番話,事出反常必有妖。本想支開齊圓兒再與他相認(rèn),如今臨云一交地契,她忍不住,也耐不住了,心中涌現(xiàn)出過往種種。
風(fēng)吹了來,她感到絲絲寒意,卻更清醒了。好,就趁秋意正濃,與這個老朋友見一見,將話與誤會說清吧。她知道不該輕易信任人,可她深信臨云值得,也不想失去這個自小的朋友。
她想起那日的皮影戲與酥餅,原來臨云早已認(rèn)出了她,而她卻如此遲鈍。那是他們的約定,她怎么忘了,又怎能忘了。
夏若水想起幼時種種,不自覺上揚(yáng)嘴角,神采飛揚(yáng)的模樣讓單瀾忍不住問,“姑娘,您這是…撿到錢了?”
“對,撿寶了,還是世上無二的寶?!?p> 左右齊圓兒不會放林瑄走,林瑄又是啞巴套不出話,夏若水只讓單瀾看著處置,自個去尋凌祀云了。
可她將凌祀云去過的地方走了遍,仍毫無頭緒。對啊,她不知臨云住哪,平日要尋他來三里亭準(zhǔn)能找到,可今日卻找不著。
圍著三里亭的官兵全然撤離,又同從前一般冷清了。她打著傘漫無目的走著,只覺著心中空落落的,又瞥見官船侍從在不遠(yuǎn)處,便去問詢,“幾位大人,請問御布官大人在哪?”
“御布官?就在船上啊?!?p> 凌祀云在船上?夏若水大喜過望,道謝以后便要上官船,卻被侍從們攔住,“做什么的?御用官船沒見嗎?閑雜人等,速速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