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抓過羊嗎?在羊圈里面抓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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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祝鎮(zhèn)在祁連山腳下的所有村落中,算是有年頭的一個,最早的歷史怕是要追溯到漢高祖年間了,在這人煙本就稀少的西北之地,能夠存在數(shù)百年還不衰落的村莊,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天祝鎮(zhèn)之所以能夠存續(xù)如此之久,根本原因還是在優(yōu)越的地理位置上,正處在連接河西與隴右的交通要道上,讓這個原本不過百十戶人家的村落能夠延續(xù)至今。
尤其是近幾十年來,天祝鎮(zhèn)倒有幾分超越往昔的發(fā)展勢頭。
河西之地得益于張氏數(shù)十年的經(jīng)營,比起北地大部分地區(qū)都要承平很多,又因為是漢人的政權(quán),近幾十年來吸引了不少關(guān)內(nèi)移民。
而天祝鎮(zhèn)也隨著這股移民熱,漸漸發(fā)展起來,由百十戶人家的村落壯大成四五百戶大鎮(zhèn)子,這等規(guī)模的鎮(zhèn)子在整個河西之地也是為數(shù)不多的。
已近深夜的天祝鎮(zhèn),此時尚沒有沉寂下來,被村民們打造成塢堡一般的鎮(zhèn)子,此時街道上依舊燈火通明,熱鬧喧囂不斷,時不時還有漢子的狂笑呼喝聲傳出。
只是這聲音卻并非來自于村民,而是一伙兒半月前突然進駐于此的贏軍,他們要借此地塢堡,作為屯放大軍糧草之地。
由于處在行軍路線的后方,前方之敵基本被自家大軍肅清,一般賊寇又不敢對有官兵押送的糧草打心思,沒了安全威脅的贏軍,在后方的日子過得頗為滋潤。
此刻壓糧的士兵們,正趁著夜色百無聊賴的聚在一起找樂子玩耍。
三兩人聚在一起,有的在推杯換盞,有的強擼來了一伙兒鎮(zhèn)中婦人,此刻正輪流在其身上聳動。
一伙兒贏軍聚在一起,圍成了一個圈,四周架起火堆,而場中間正有兩名看上去肌黃枯瘦的漢子,赤著膀子進行摔跤角力。
四周自動分成兩撥的贏軍,正竭力的呼喊叫囂著,面容在火光的映襯下顯得格外的猙獰。
歡鬧聲在隨著場中一人的倒下達到了高潮,勝利的一方臉上看不到半點喜悅之色,而是惶恐不安,又有幾分希冀的看向了四周的贏軍。
有士卒隨手丟出一塊兒自己啃剩下的羊肉骨頭,勝利的那人如同狗彘一般連滾帶爬的撿起那塊沾滿泥土的,帶著些許肉末殘渣的骨頭,如同絕世珍寶一般護在懷中,跑到了一處無人的地方,瘋狂的啃了起來。
又有士卒拔刀走出,提溜起躺在地上瑟瑟發(fā)抖的輸?shù)舻哪侨耍度泻莺莸哪ㄟ^了他的脖子,脖頸上噴出的血水濺到士卒的褲腳上,士卒不僅沒有發(fā)怒,反而血腥味讓他有些陶醉,像被刺激到了一般舉起持刀的雙臂,嗷嗷叫著向著同伴炫耀。
場地很快就被打掃干凈,緊接著便又是兩個人被拖了上來,有軍官發(fā)令道:“今夜博戲盡興!”
黑暗中的一處土坯墻垛后面,兩道身影正借著掩護將一切都看在眼底。
“狗娘養(yǎng)的胡兒雜種!”其中一人手握成拳,狠狠的砸在了身前的墻垛上,一陣土屑窸窣聲落下,墻垛上便出現(xiàn)一拳深的坑洼。
“哥呀,讓俺去撕了他們!”另一道身形高大的身影說罷便要往外走,卻被同伴急急拉住。
“皮猴兒,勿要沖動,別忘了大事!”
說著便拉著他趁著夜色向另一處而去。
此二人正是崔癩子同瘦皮猴兒,他們順著塢堡的矮墻處悄悄攀爬了進來,想要摸清贏軍虛實。
眼下堡內(nèi)情形,他已打探的七七八八了,只是這天祝鎮(zhèn)外圍有塢堡墻壘,若是贏軍據(jù)此而守,憑他們自家的幾百個弟兄,實是打不下來?。?p> 可崔癩子有實在不想放棄,正如崔庚所言,此地卻是贏軍轉(zhuǎn)運糧草的一處驛站,便是此時贏軍臨時搭建的谷倉中,便有不下千石的糧食,若有了這批糧食,在找到新的落腳點之前便不用發(fā)愁了。
“哥呀,咱們這就回了?”瘦皮猴兒因為崔癩子拉住他,心中有些不情愿。
崔癩子看了看自家這個傻弟弟,寵溺一笑道:“當然不能就這么回去!”
“那咱去剁了那幫雜碎!”瘦皮猴兒心中一喜,很是熱忱的邀請道。
崔癩子話音一呃,被自家兄弟擂的不輕,心道:“皮猴兒啊,你就不為你哥想一想嗎?就你哥哥我這小身板,能陪你折騰得起嗎?”
不過他也知道自家兄弟心思簡單,當即回絕道:“不行,咱們有正事要做,皮猴兒你要不聽話,哥下次就不帶你出來了!”
連哄帶威脅,總算把瘦皮猴兒給按住了,崔癩子復又發(fā)愁起來,眼下該怎么辦,總不能就這樣回去,然后把什么問題都推給庚弟吧!
自己該怎么辦?突然崔癩子想起了方才角斗場上的兩人,看樣貌應(yīng)該是漢人,也只有漢人才會被胡人如此對待。
他想到一個問題,天祝鎮(zhèn)里的百姓都去了何處?為何不曾見過一人,就連屋舍也都被贏軍占了,難道逃了?
“皮猴兒,這鎮(zhèn)子咱么還有哪里沒去?”
瘦皮猴兒摸了摸腦袋,最后指向了一處,崔癩子拉起瘦皮猴兒道:“走,咱們找人去!”
鎮(zhèn)子北面的寬闊地上,有一處用柵欄圈起來的空地,這里原本是一處羊圈,此刻卻擠滿了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粗略看去,竟有數(shù)百人之多。
崔癩子和瘦皮猴兒正悄悄的摸到了此地,然后就看到了眼前的場景。
月色下黑壓壓的一片人影,蹲在羊圈中瑟瑟發(fā)抖。
崔癩子和瘦皮猴兒小心翼翼的查探著周圍,半響之后才發(fā)現(xiàn),周圍居然沒有守衛(wèi),兩人便大著膽子向羊圈走去。
原本圈在羊圈中的人們,此刻忽然聽到了黑暗中傳來的腳步聲,一個個都縮成了一團,大家都拼命的往一處擠,腦袋紛紛往回縮,都快到褲襠里了。
“哥呀,他們咋不跑咧?”瘦皮猴兒站在柵欄之外不解的問道。
明明四周都無人看守!
崔癩子同樣不解,于是他打開了柵欄,走進了羊圈,只是隨著他的靠近,四周的人都會四下散開,總會讓他身邊方圓之內(nèi)成為一片空地。
崔癩子一位對方這是害怕的表現(xiàn),于是他也不再動了,而是隨手指向一人道:“老叔,為何不跑咧?”
雖是夜晚,可月色正濃,月光下倒也看得清楚。
被指到的老漢,全身像篩子一般不斷地抖著,身子不住地想往人堆里擠,腦袋埋得更低了,蹲著的腳步挪動間,只留一個屁股給崔癩子。
見對方不答,崔癩子又轉(zhuǎn)向另一處,可一圈問下來,都與那老漢表現(xiàn)一般無二。
氣急的崔癩子便想上前抓一人來問,他腳步剛一邁出,四周的人群就往兩邊散去,幾番折騰居然沒抓住一個人。
“哥,你抓羊咧!”此時在外面看著的瘦皮猴兒被眼前的場景逗樂了,忍不住開口喊道。
這一句話,卻驚醒了崔癩子,抓羊!抓羊!羊圈里抓羊!
“可不是么!抓得還是兩腳羊!”
崔癩子終于知道胡人口中“兩腳羊”為何而來了!
“原來,人是真的可能變成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