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懷瑾當真如他所言,一路上都跟她們一起走,三人晃晃悠悠進了密林深處,一路上也沒誰去找找獵物,就那么隨處走隨處獵。
奈何,他們走得慢,這一路過來基本上都被別人獵了個干凈,他們走了這一路連只兔子也沒瞧見。
宋沅湘偏頭見商懷瑾一副不慌不忙的樣子,奇怪道:“往年殿下可都是拔得這圍獵頭籌的不二人選,怎的今年好似不那么有興致了?”
商懷瑾將白玉笛往脖子上一搭,甩了甩額邊垂下來的頭發(fā):“心情不好,自然就沒那個心思了!”
宋沅湘自知不能再問,便沒繼續(xù)下去。
進了山林深處,他們總算瞧見了第一只獵物,是只雪白的兔子,宋沅湘毫不手軟,一箭射過去,正中后腿。
等她去撿了兔子回來,商懷瑾嘖嘖一聲:“宋姑娘還真是毫不心軟啊,這么只小兔子你也能下得了手?!?p> 宋沅湘將獵物放好,不甚在意道:“有些東西啊,你看著它毛茸茸可可愛愛的,實際上可兇了,這兔子急了也是會咬人的,我怎么下不了手?”
她一句無心之言,卻叫商懷瑾沉默下來,暗流涌動的深宮內(nèi)闈中不就是如此嗎?
三人又走了一段距離,遇上一只疾跑的梅花鹿,宋沅湘忙指著那鹿子喚子桑綰:“阿綰,快,射它!試試你的弓箭。”
子桑綰依言挽弓搭箭,隨著那疾跑的梅花鹿,她騎著馬在原地打轉(zhuǎn),蓄勢待發(fā)的利箭順著它跑了一截距離,驟然疾射而出!
梅花鹿發(fā)出一聲慘叫,摔倒在地,那帶著同心結(jié)的箭正正射在它的后蹄上。
商懷瑾嘖了一聲:“郡主和宋姑娘不愧知交甚深,連射中的地方都是一樣的。”
說罷,他又看著子桑綰手中的弓道:“丑是丑了點,但威力不錯?!?p> 子桑綰笑了下,收起弓箭下馬去撿梅花鹿。
正在她彎腰時,她的后方突然疾射出一支利箭,與她完全是用竹木削成的不同,利箭箭尖為削鐵,泛著寒光。
“阿綰小心!”宋沅湘驟然瞧見那支箭,忙急急大喊。
子桑綰猛地回過頭,發(fā)帶順著風飄到她臉上,她卻顧不得許多,忙往一旁躲去。
她身手迅捷,與此同時一支白玉笛猛地飛過來,生生將那支箭給撞成了兩截。
宋沅湘和商懷瑾一齊下馬跑過去,宋沅湘拉著她上上下下檢查了一遍,確認她沒事才抱著她大哭起來:“你可嚇死我了你!”
商懷瑾滿臉黑線,“又沒傷著,你哭這么大聲做什么?”
宋沅湘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要你管!”
“!”
長這么大頭一次被兇的商懷瑾:“......”
子桑綰拍了拍宋沅湘的肩:“呦呦,我沒事,我們先看看那支箭,不知是誰射過來的,小心為上?!?p> 她如此鎮(zhèn)定,叫宋沅湘有些不好意思,她擦干眼淚站好:“好吧?!?p> 子桑綰上前撿起斷劍和摔在地上的白玉笛,將白玉笛遞還給商懷瑾:“方才,多謝殿下。”
商懷瑾接過白玉笛,在手上轉(zhuǎn)了轉(zhuǎn):“倒是沒想到郡主還有如此好的身手?!?p> 方才就是他不出手,她顯然也完全能避開。
子桑綰笑了笑:“花拳繡腿罷了,不足道也。”
商懷瑾知道她謙虛,便沒多說,看向她手中的斷箭,而后看向箭射來的方向:“若是狩獵的人誤射的,聽見宋姑娘那一聲大喊,想必已經(jīng)派人過來查看,這么久了不見人影,看樣子,是郡主得罪了什么人。”
他慢慢悠悠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么再尋常不過的事。
子桑綰將斷箭收入箭囊:“此事還請殿下莫要說出去?!?p> 商懷瑾揚眉:“為何?難道你不想告知父君,叫他幫你找兇手嗎?”
子桑綰搖了搖頭:“不必了,到時引起不必要的動亂便不好了,這圍獵場上沒有別人,我得罪的人也不多,兇手是誰,到時自見分曉?!?p> 她如此說,商懷瑾便應下:“成,我替你保密?!?p> “多謝殿下?!?p> 宋沅湘看向子桑綰:“阿綰,你猜到是誰了嗎?”
子桑綰搖頭:“無憑無據(jù),不好妄自揣測,再等一等,他們既然起了殺心,一次失手便還會有第二次。”
宋沅湘點了點頭,問:“那我們還往前走嗎?”
子桑綰看向商懷瑾,征詢他的意見:“殿下以為呢?”
商懷瑾拿著白玉笛晃了晃:“你們決定就好,反正我對這狩獵也不感興趣!”
子桑綰微微一訝,這狩獵可是他最喜歡做的事情,此番竟說不感興趣?!
但她也沒多問,“那不如先回去吧?繼續(xù)走下去會遇上什么危險也不一定?!?p> 此番他們出來一個侍衛(wèi)都沒帶,若是出了什么事不好交代。
宋沅湘兩人沒意見,三人便一齊騎馬往回走。
子桑綰和宋沅湘各自的馬背上各自掛了一只梅花鹿和兔子,只有商懷瑾空空如也,一路過來箭都沒射出去一支,但看他卻是不大感興趣的樣子,兩人也沒提醒他要不要再獵一只。
三人走了沒多遠,正巧撞上一行人,為首者是名年過弱冠的男子,與他一起的還有幾位貌美姑娘,他們遇上時,那男子正掐著腰訓斥一名侍衛(wèi)。
侍衛(wèi)單膝跪在地上,手中拎著一只死透的兔子。
“我說了不要弄死不要弄死!你是腦子有毛病還是耳朵聾了!???!”一邊罵著,男子還一邊抬腿踹他,直將人踹翻在地,看起來憤怒極了。
那侍衛(wèi)絲毫不敢反抗,其他人也各自立在一旁不做聲,其余隨行侍衛(wèi)更是沒一人敢多說一句話,全都充當隱形人。
“怎么是他們?。俊彼毋湎娌惶吲d地嘀咕了聲。
商懷瑾輕笑:“倒是巧的很!”
子桑綰看過去,這些人她都認識,為首的男子是宋家大房的嫡長子宋懷信,與他在一起的姑娘們都是宋家大房出的姑娘。
宋沅湘擰眉道:“我們換條路走吧?”
自打宋家兩房分家后,宋沅湘與大房的人往來日漸減少,再加上以往住一起時關系就不好,此番遇見她一點也不想跟他們打照面。
子桑綰知道她的心思,便點頭應下,商懷瑾都無所謂,也隨著應下。
三人調(diào)轉(zhuǎn)馬頭,正打算避開他們從旁邊的小道走,不想,被那邊的人瞧見,宋懷信正一肚子的氣沒處發(fā),驟然瞧見他們,立刻陰陽怪氣地開口。
“宋沅湘,你就這么見不得人嗎?見了我們不上前來打招呼就想避開,你們二房的家教可真是好!這么多堂兄堂姐妹在此,竟然如此沒有禮貌無視過去?!”
宋沅湘面色立刻沉了下去,她勒馬停下,回過頭:“宋懷信,我沒來招惹你,你最好也不要來招惹我!把我惹急了,小心我打得你爹娘都不認識你!”
宋懷信絲毫不受威脅,不僅不因此作罷,反而變本加厲地糾纏:“你少在我面前逞英雄!就你那點本事,放在我跟前還不夠看的,我現(xiàn)在給你個機會,立刻上前來給我這個堂兄見禮,如若不然,今兒個我可就要代替宋家,好好教訓教訓你這個令祖宗蒙羞的不孝女了!”
“可笑!”宋沅湘冷笑不已:“就憑你也有資格教訓我?!十年前我二房便與你們沒關系了,少在這兒跟我套交情!”
宋懷信咬了咬發(fā)酸的牙,“死丫頭!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就憑你當初對尹少府做的那檔子事兒,我便有權(quán)利代替宋家教訓你!既然你爹娘教不好你,我便做主替他們好好教教你,何為禮義廉恥!”
說罷,他滿腔怒氣,一腳踹翻剛剛爬起來跪好的侍衛(wèi),大步朝宋沅湘走來。
“兄長!”他身后的宋家大房姑娘們驚得連忙喚他。
“給我閉嘴!”宋懷信不耐煩地低吼了句,腳下不停。
“你以為我怕了你不成?!”宋沅湘半點不將他看在眼里,見他走過來,便也跳下馬迎上去。
“呦呦。”子桑綰想阻攔,卻沒能攔得住。
宋沅湘與宋家大房的仇怨是打小就有的,正所謂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他們眼下便是這么個情況。
商懷瑾在一旁清閑道:“你就別管她了,那宋懷信就是個花架子,隨他爹鬧著要棄武從文,也就是嘴上要強兩句罷了,他打不過宋沅湘?!?p> 如他所說,宋懷信確實打不贏宋沅湘,不僅打不贏,還被宋沅湘摁在地上一頓狂錘亂揍。
“兄長!”宋嘉卉實在看不過去了,連忙跑過來,想拉開兩人。
“沅湘!”她去拉宋沅湘的手,卻被宋沅湘反手就拍倒在地上。
“大姐姐!”其他人也急了,跑過來扶起宋嘉卉,又急忙吩咐帶來的侍衛(wèi):“還不快救大公子!”
一群侍衛(wèi)等候多時,聞此立馬一擁而上將宋沅湘從宋懷信身上拉開,將宋懷信扶起來護在身后。
宋懷信捂著破皮的眼角怒不可遏:“宋沅湘,你竟敢對兄長不敬!”
宋沅湘抬右手拇指野蠻地擦了下嘴角的血跡,聞言冷嗤:“是誰吵著要教訓我的?怎么,現(xiàn)在打不贏了又說我對你不敬了?!”
“沅湘。”宋嘉卉掙扎著上前,單手捂著受傷的腰腹,蒼白著臉勸:“沅湘,兄長他不是故意的,你就別跟他計較了,不管怎么說咱們也是一家人,鬧得這么難看憑白讓人看了笑話。”
“呸!誰跟你們是一家人?!”宋沅湘毫不客氣地懟回去。
她最看不上宋嘉卉這等柔柔弱弱惺惺作態(tài),實則肚子里一堆壞水的人,方才那一下,她也是故意拍過去的!
“宋沅湘,你別太過分了!你看看你把大哥和大姐姐打成什么樣了你?!”宋嘉卉身后的人看不下去了,指著宋沅湘的鼻子罵。
宋沅湘一一看過去,都是宋家大房的人,連著宋嘉卉都是宋家大房庶出的姑娘,所有人都仰仗著嫡出的宋懷信鼻息,便也不管事情究竟是誰先挑起來的,只管將臟水往宋沅湘身上潑。
王室狩獵,原本庶出是沒有資格出來的,偏宋家四世保家衛(wèi)國,掙下軍功無數(shù),宋家大房又只有宋懷信這一個嫡出的獨苗苗,帝君便破例讓大房庶女也能參與,這份殊榮,在淮京城內(nèi)乃是獨一份兒的。
宋沅湘往前走了兩步,想動手教訓這群是非不分的人,子桑綰連忙下馬上前拉住她,“呦呦,狩獵場上挑起事端是大過,別沖動?!?p> 眼下事情是宋懷信主動挑起的,就算鬧到了帝君跟前也是他失理,可若是宋沅湘動手打了這群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柔弱姑娘,那有理也會變得沒理了!
宋沅湘按住了心頭洶涌的怒氣,宋嘉卉幾人也跟著松了口氣。
宋沅湘沉沉呼了口氣,情緒難辨:“若是不想挨打,就立刻給我滾!”
宋嘉卉幾人被她這模樣嚇住,連忙上前想帶著宋懷信走。
宋懷信一肚子怒氣變成了發(fā)泄不出的怨氣,他掙開眾人,惡狠狠地指著宋沅湘:“今日你不給我道歉,這事兒就沒完!”
他說話太用力,牽扯到臉上的傷口,疼得齜牙。
“兄長,算了吧?!彼渭位軓娙讨砩系耐矗÷暤?。
宋懷信猛地抬手將她推開:“你給我滾開!我做事,還輪不到你們這群庶女多事!”
宋嘉卉和其他幾名宋家姑娘臉臉上青白交錯,旋即都閉上嘴退到一邊不再多話。
宋沅湘看著宋懷信發(fā)瘋的模樣,心中盡是不屑:“宋懷信,你打不過我,還不夾著尾巴給我滾,還在我面前亂吠,小心我打得你滿地找牙!”
宋懷信漲著一雙眼,手上脖子上青筋凸起:“你別得意!你能有今日風光,還不是仰仗宋家,若不然,就你做出的那些敗壞門風的事,你以為誰還會高看你一眼?!你現(xiàn)在在我跟前逞威風,不過是莽夫之勇,能有什么用?”
“你二房能有今日,也就靠著朱家那點名聲撐著,你爹自甘墮落,棄武從商,行那賤役,朱家無后,你以為你二房還能風光多久?你們逞一時之勇,不做宋家人,可到頭來,還不是要借著宋家,借著祖父在淮京立足?!你以為你是什么東西?一個商人出的下賤東西罷了!冠上宋姓都是對我宋家的侮辱!”
“宋懷信!”宋沅湘原本還能控制的那點暴怒徹底被點燃,她紅著一雙眼猛地沖上前,一腳踹在宋懷信肚子上,將人直接踹翻在地。
“大公子!”那群侍衛(wèi)萬萬沒想到,他們在宋沅湘面前竟然不起絲毫作用,什么時候被她闖進去都不知道,一群人連忙去扶宋懷信。
宋家其他人心有不忍,也想上去看看他的情況,卻被宋嘉卉抬手攔住:“沒聽見他方才說什么嗎?上趕著去被羞辱嗎?!”
其他人被她說得面紅耳赤,腳下頓時就跟生了根一般挪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