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千金樓,小鹿有些遲疑道:“姑娘,咱們來得突然沒提前留位置,只怕沒地兒坐。”
宋沅湘擺了擺右手食指:“我既然要來,自然有打算?!?p> 說罷,她自己跑去柜臺前與店中伙計說了幾句話,再回來時招手道:“走吧,二樓雅間?!?p> 子桑綰狐疑看她:“還有空房間?”
宋沅湘笑著搖頭:“去了你就知道了?!?p> 子桑綰將信將疑地跟著她上樓。
到了一間房外,宋沅湘抬手敲了敲門。
很快便有人從內(nèi)將門打開,瞧見她們,來人有些驚訝:“宋姑娘,郡主。”
宋沅湘往里頭張望了一眼:“你家殿下在不在?”
二斤點了點頭:“在的?!?p> 子桑綰認得開門的人,在圍獵時見過,跟在商懷瑾身邊伺候的小廝,當下便知道宋沅湘打得是什么主意了。
“二斤,誰在外面?”里面?zhèn)鱽砩虘谚膯栐捖暋?p> 二斤忙朝兩人頷首退回去。
沒多會兒再打開門道:“殿下請二位進去?!?p> 宋沅湘朝子桑綰撩了撩眼,無聲問,怎么樣?我說有主意吧。
子桑綰忍俊不禁,很輕地點了下頭。
宋沅湘回頭朝小鹿使了個眼色,后者點頭離開,兩人帶著星闌入內(nèi),宋沅湘朝商懷瑾客氣地見禮道:“殿下不介意我們倆來擠個地方一起用頓飯吧?”
商懷瑾一個人坐在桌邊,聞言笑道:“自然不介意,請坐吧?!?p> 兩人還當真不客氣地落了坐。
商懷瑾讓二斤再去點些菜,然后問:“宋姑娘和郡主怎知我在此?”
宋沅湘也沒瞞著,直接道:“我方才出府的時候瞧見殿下的馬車,出了王城又瞧見您是往這個方向來的,剛才在下面問了店中伙計,這才上來的,多有叨擾,還請殿下不要介意。”
宋府和宣王府離得不遠,出門的時候瞧見很正常,商懷瑾也沒過多追問。
宋沅湘卻好奇道:“殿下怎么一個人出來用膳?”
商懷瑾閑閑道:“閑來無事出來散散心,餓了就過來了?!?p> 見他不想多說,宋沅湘也識趣地不再多問。
沒多時,飯菜上來,三人無聲用完膳,也恰在此時小鹿敲門進來。
宋沅湘當即拉起子桑綰對商懷瑾道:“今日多謝殿下,我已經(jīng)讓小鹿付過賬了,感謝殿下收容我們一場,我和阿綰還有事,就先走了?!?p> 商懷瑾跟著站起身:“正巧我也要走,一起出去吧?!?p> 宋沅湘看了子桑綰一眼,見她不說話,便點頭道:“好?!?p> 三人一道從雅閣內(nèi)走出來,剛到樓梯口,迎面便碰上一群人結(jié)伴上來,來的是幾名女子,各個錦衣華服姿容秀美,端看周身氣質(zhì)便知是身份不凡。
三人不約而同停下腳步,來人同時也瞧見了她們,忙走上前見禮:“見過宣王殿下,見過盛卿侯夫人?!?p> 說罷,又朝宋沅湘示意:“宋姑娘。”
“不必多禮?!鄙虘谚獑问治盏沿撚谏砗?,另一只手輕抬,氣勢十足。
幾人瞧見他們?nèi)齻€走在一處,明顯有驚訝,但一個個都隱藏得很好,并未表現(xiàn)出絲毫的情緒波動。
走在前的是柳御史家的姑娘柳莞青,與其并肩而行者一身煙紫色長裙,著淺色披風,眉如細柳,唇若櫻桃,鼻秀氣而挺翹,梳著隨云髻,身形纖細而嬌小,臉精致如畫,只有巴掌大小,僅是看著便覺賞心悅目,渾身上下還透著股不食人間煙火的縹緲感。
一眾貴女中,也只有此人對于子桑綰而言面生,其他的或多或少都見過幾面。
她瞧著對方,對方也不動聲色地打量著自己,那眼神總有些不言而喻的意思,子桑綰一時有些莫名。
與他們見禮后,幾人又行禮告辭入了雅間。
眼瞧著她們離開,宋沅湘才抱著子桑綰的手臂道:“方才和柳莞青走在一起的,是顏大人家的嫡次女,年方十六,昨日才隨顏家老夫人一起回京的,你定是不認識。”
子桑綰微訝:“顏家姑娘,那位自小隨著顏老夫人在菩來寺吃齋念佛的顏二姑娘?”
宋沅湘點頭:“就是她。”
子桑綰聽過這位顏二姑娘,聽說是因為幼時坎坷多舛,幾次遇難險些性命不保,后來顏老夫人請了菩來寺的高僧來看,說她與這浮華塵世犯沖,需得修身養(yǎng)性遠離俗世,向來對神佛諸多尊崇的顏老太太當即做主,親自帶著顏二姑娘離開淮京,在菩來寺一住就是十多年。
商懷瑾立在旁,聽見她們的對話,輕哂道:“子虛烏有的東西罷了,也只有他們才信這些。”
聞言,子桑綰這才開口與他說第一句話:“殿下,許多事信則有不信則無,您不信自然不必去理會,可顏老夫人常年吃齋念佛,于她而言就不得不信了?!?p> 商懷瑾淡淡道:“若真是那么靈,就該是一直住在菩來寺才是,現(xiàn)在又回來做什么?而且如今不也好好的?”
聽她這么說,宋沅湘接道:“聽說是顏夫人極力要求的,顏渥丹已經(jīng)及笄一年之久,顏夫人擔心年歲大了不好說親事,這才百般央求顏大人將人給接回來的?!?p> 顏渥丹正是顏家二姑娘的閨名。
對于顏夫人這般行徑,商懷瑾不理解,也沒心思去理解,出了千金樓便與兩人道別。
回到馬車上,子桑綰才問:“你帶我來千金樓,為的是這位顏姑娘?”
宋沅湘忙點頭:“是啊,我聽說她幾年前就對盛卿侯極為崇拜,即使身在寺廟依舊熱衷于打聽商遲的事,昨日一回京就求著他父親向商遲遞拜帖,想親自見一見傳聞中的盛卿侯是何模樣,這事兒商遲沒跟你說嗎?”
子桑綰臉色暗了暗,聲音晦澀不明:“沒有?!?p> 沒聽過拜帖的事,那就是遞到了商遲那兒,但也沒在府上見過顏家的人來。
宋沅湘咬了咬舌頭:“那我豈不是說了什么不該說的?”
子桑綰輕輕一哼:“有什么不能說的,早晚我也要知道的。”
商遲能瞞得了她一時,還能一直瞞著她不成?只要顏家的人上門,她還能不知道?
想到此,她又想起來一事:“顏大人與商遲素無交情,他還真能答應(yīng)顏二姑娘?”
宋沅湘道:“那是自然,顏渥丹自小就不在身邊,顏大人和顏夫人對她百般疼愛,只要是她提的,他們就沒有不答應(yīng)的,我甚至可以說,就是顏渥丹要求去給商遲做平妻或者做妾,顏大人夫婦也會竭盡全力幫她去求帝君!”
子桑綰臉色變了變:“平妻?做妾?”
宋沅湘頓時反應(yīng)過來自己說了什么話,忙捂著嘴道:“我胡說八道的,就是舉個例子而已?!?p> 子桑綰仔細思考了這個可能性,道:“做平妻暫且不可能,帝君不會答應(yīng),至于做妾就更不可能了,哪個高門府邸的女子會給人做妾?除非進宮做帝君的妾還差不多!”
宋沅湘忙點頭:“你說得對,我就是隨便舉個例子而已,只是想說明顏大人和顏夫人確實對顏渥丹百般寵愛,你可別多想?。 ?p> 子桑綰輕輕哼了聲,她能多想什么?顏家又不是看不明白帝君的意思,難不成他們還真有那個膽子忤逆帝君的意思,跟商遲搭上線?
但是商遲竟然瞞著她!
。
回到侯府,子桑綰在府門口便問侍衛(wèi):“侯爺回來了嗎?”
侍衛(wèi)瞧她臉色不好,有些忐忑道:“已經(jīng)回來了,顏家大人也在。”
“顏家大人?顏顯榮?!”
子桑綰臉色變了變,對于她直呼顏大人名諱的事,侍衛(wèi)直覺不能再多說:“是,是的?!?p> 子桑綰也沒再多問,直接甩袖入府,一路回了院子,也沒去打聽他們?nèi)嗽谀睦铩?p> 清越見她似乎心情不好,忙朝星闌使了個眼色,后者與她耳語了幾句簡單將外面的事情說了。
清越暗暗一驚,她還說好端端的顏大人怎么就造訪了,這個節(jié)骨眼上也不說避避嫌!
想著,她從側(cè)后方仔細觀察了子桑綰的神情,看起來很是不高興!
片刻后,她上前道:“夫人,不如我去跟侯爺匯報一聲,他只怕還不知道您回來了?!?p> 子桑綰咬了咬牙,好啊,感情是趁著她不在才把人帶來的!
她冷冷道:“不用了!懶得與他多費口舌!”
說完,她又問:“顏家遞拜帖的事你們都知道了?”
清越和星闌兩個相視一眼,有些心虛地垂下頭,星闌道:“是侯爺吩咐的,說不想讓您煩心?!?p> 子桑綰冷冷一哼:“你們真是越來越會替他說話了!”
尤其是星闌,一個嘴巴管不了幾句話的人,倒是把商遲的話奉為圣旨,連對自己也絕口不提!
被她這么一訓,兩個人立馬低下頭不敢說話了。
過了好一會兒,估摸她氣消得差不多了,清越才道:“我們也是不想給您添煩心事,侯爺也是好意,他自己定會處理好的?!?p> 子桑綰冷笑:“處理什么?別人光明正大上門拜訪,什么也沒做,怎么處理?”
清越微微一愣,隨即明白過來,感情這回氣得久,這么會兒功夫還沒能消氣呢!
一個時辰后,商遲才從前院書房回來,剛一入院子就看見清越和星闌兩個垂眉耷眼地立在房門口,暗道不好,忙上前問:“夫人何時回來的?”
清越道:“有一個時辰了?!?p> 商遲呼吸淺了淺,“怎么不來通傳一聲?”
星闌很是委屈道:“夫人不讓!”最后還罰她們站在外面思過呢!
商遲屏了屏呼吸,“她說不讓你們就不知道找個人來說一聲嗎?!”
“說什么?有什么好說的?!”面前的房門驟然從內(nèi)打開,子桑綰眉眼沉沉地站在門口。
商遲忙走上前,拉住她的手將人擠進屋內(nèi),合上門才道:“你別誤會,聽我解釋?!?p> 子桑綰撩了撩眼,不甚感興趣地問:“解釋什么?你做什么了?”
商遲噎了噎,猛搖頭:“什么也沒做。”
子桑綰淡淡道:“那你要解釋什么?解釋你聯(lián)合星闌和清越一起瞞著我?”
商遲忙道:“不是瞞著你,我只是想著你忙了那么多日,這幾日你難得放松,就不想用其他莫須有的事情來煩你,你別多想。”
子桑綰甩開他的手,走到床邊落座:“我什么也沒想,是你自己做賊心虛!”
商遲跟過去,挨著她落座:“我有什么可做賊心虛的?我清清白白光明正大的,那顏大人就是在外面與我碰上了,非要拉著我去百香居喝酒,我不去,他就厚著臉皮跟來了侯府,我見你出府去了,閑得無事才與他多閑聊了會兒,其余的什么也沒說。”
子桑綰淡淡瞥他:“真的什么都沒說?”
商遲連點頭:“我保證!”
子桑綰這才輕哼了聲,放軟了語氣,但尖酸刻薄的勁兒還在:“你瞞著我,那肯定是知道顏大人上門拜訪是什么打算,那顏渥丹對你有意,顏顯榮又莫名其妙與你套近乎,很顯然是有目的來的,我也不想說什么沒關(guān)系我不在意的敷衍話!那顏渥丹打著敬佩你的旗號讓顏大人跟你走近,無非是想借此與你走近!”
“且不說她到底是個什么打算,她有心接近你就是不安好心,一個高門嫡女與你套近乎能有什么多余想法?即使我知道帝君斷然不會答應(yīng),但妨礙不住別人想要努力爭取,你最好離她遠一些,眼下宣王府和端王府剛受到打擊,盛卿侯府斷然不是拔尖冒頭的時候,若是引起旁人的注意,引來麻煩我可不管!”
商遲被她一番話說得愣了片刻,“你這出去一趟就什么都知道了?”
子桑綰輕哼了聲,毫不客氣地出賣了宋沅湘:“呦呦跟我說的,要不然我還不知道呢,我知道她不可能無緣無故提起來,定是外面有關(guān)于此的風聲在傳!”
說著,她瞪了商遲一眼:“你倒是瞞得嚴實!”
商遲尷尬地摸了摸鼻梁:“這不是也沒瞞住嗎?而且我知道你今日出府極大可能知曉,都已經(jīng)打算等你回來就跟你說清楚,不是有意要瞞著你的!”
聽他這么說,子桑綰心頭總算痛快了那么一點,不咸不淡問:“那你打算要怎么辦?”
商遲立馬表態(tài)道:“都是些人傳人的風聲而已,顏大人今日過府什么也沒提,我也不好主動開口提起,但不管他們是什么打算,我斷不會讓他們得逞!”
子桑綰這才側(cè)過身子,滿是審時地上下看他:“我今日瞧見那位顏二姑娘了,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一身出塵脫俗的氣質(zhì),倒也不愧是打小就在寺廟里長大的,你都沒有瞧見過人,怎么就決定要拒絕了?”
這話是個坑,商遲立刻表決心道:“不管她長什么模樣我都不看在眼里!”
說罷,他伸手將子桑綰攬進懷里,下巴在她發(fā)頂蹭了蹭:“在我眼里,就只能看進一個你?!?p> 子桑綰心里樂呵了,面上還淡淡道:“花言巧語,才不信你!”
商遲手搭在她腰間按了按,正色道:“絕不騙你!”
子桑綰扭扭捏捏地哼了哼。
兩人就那么靠在一起坐了會兒,子桑綰才道:“說起來我還有些想不明白,當初顏老夫人費了一番功夫才將人帶走,眼下怎么輕易就答應(yīng)送回來了?就不怕再出什么事?”
商遲不甚在意道:“都是在意女兒家婚事罷了,比起一輩子嫁不出去落人口舌,一條命在她們眼里算什么?而且誰知道她們當初把人送去寺廟到底是什么原因,外面?zhèn)鞯牟灰欢ň褪钦娴?!?p> 子桑綰想了想道:“不過養(yǎng)在寺廟里也還不錯,僅是她如今這一身出塵脫俗的氣質(zhì)就少有人有?!?p> 聽他這么說,商遲聲音里的諷刺更甚:“若當真出塵脫俗不理俗世,又三番五次打探俗世中的事做什么?不過是金玉在外罷了!”
子桑綰愣了愣,才反應(yīng)過來他在諷刺別人,突然有些想笑:“你這是記恨上了這么說?”
商遲半點不遮掩:“誰讓她惹你不開心,我罵罵她怎么了?!”
子桑綰頓時無言以對,還真是,不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