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們都是瘋子

　　不知過了多久。

　　嘴里是苦澀的味道，鼻子里充斥著刺鼻的消毒水味。

　　“我在哪兒？”閻燃疲憊地問。

　　“燃哥，是我，小毛蛋??！”

　　“……”

　　閻燃抬起沉重的眼皮，勉強看到了身穿白大褂的薛振鵬的身影。

　　房間是病房的布置，四面有著黑漆漆的單向玻璃，周圍擺著諸多閻燃沒見過的奇怪儀器。

　　低下頭，自己的衣服不見了，一條條線路掛在自己的身上，延伸到四周那些奇怪的儀器里。

　　他正想動彈，薛振鵬連忙按住了他：“燃哥，你的精神力消耗過大，所以現(xiàn)在會感覺格外疲憊，我們給你補充了能量，但你還需要一定的時間才能恢復(fù)，你放心，我們沒有惡意?！?p>　　閻燃放棄了掙扎，默默地躺好。

　　倒不是他不想掙扎，而是如今他真的提不起一絲力氣，連翻身恐怕都辦不到。

　　但真正讓他放棄的原因是，他看到未婚妻蘇小嬋的影子在床邊一閃而過。

　　雖然她沒有一直存在，但閻燃能感覺到她就在自己的身邊，而且這種感覺比之前在精神病院的時候，更加強烈清晰。

　　“沒有惡意，你們派了一群特種兵，還有一對奇怪的夫婦來抓我？”閻燃語氣中有幾分怨氣。

　　“咳咳…這不是我們的本意?！?p>　　薛振鵬雙手?jǐn)傞_，示意自己對閻燃并沒有任何威脅，緊接著他說道：“你是我的研究對象，我寫了好幾篇論文是關(guān)于你的，我能不能研究生畢業(yè)，都看你了……”

　　閻燃愣了愣：

　　“我拿你當(dāng)朋友，你用我寫論文？”

　　“事情很復(fù)雜，不過我會解釋清楚的。”

　　閻燃沉默了一下，如果他還能動彈的話，現(xiàn)在是不介意給薛振鵬來一套滑鏟的。

　　薛振鵬整理了一番思緒，先拋出了一個問題：

　　“燃哥，你認(rèn)為，這個世界是唯物的，還是唯心的？”

　　“我什么時候能離開這里？”

　　“……燃哥，只要你配合，我向你保證，你很快就可以離開這里，而且，或許你能在我們這里，找到你內(nèi)心深處最想要的答案，但前提是你得先回答我的問題?！?p>　　“好吧?！?p>　　閻燃重新審視了一番薛振鵬的問題，不過并沒有多加思考，便答道：“唯物主義?！?p>　　薛振鵬點點頭：“唯物主義認(rèn)為，世界的本質(zhì)是物質(zhì)，先有物質(zhì)后有意識，物質(zhì)決定意識，意識是物質(zhì)的反映，也就是說，物質(zhì)第一，意識第二。

　　而唯心主義認(rèn)為，世界的本質(zhì)是意識，并非是物質(zhì)決定意識，而是意識決定物質(zhì)，意識第一，物質(zhì)第二，佛語中的一花一世界，道家中的道法自然，詮釋的都是唯心主義，宋朝哲學(xué)家陸象山也說過，宇宙便是吾心，吾心便是宇宙?！?p>　　閻燃打斷道：“我知道這其中的區(qū)別，但這和我為什么在這里，有什么關(guān)系？”

　　薛振鵬起身，給閻燃倒了一杯水，考慮到閻燃可能無法坐起來，便取來了吸管，放在閻燃的床頭。

　　“如果我告訴你，這個世界是唯心的，你會相信嗎？”薛振鵬問。

　　這個世界是唯心的？

　　我們看到的，聽到的，聞到的，都并非是真實存在的？

　　這……這不符合閻燃接受的九年義務(wù)教育。

　　“這個世界不可能是唯心的，否則我們的歷史，我們的科學(xué)，我們的世界，豈不都是笑話？”閻燃嚴(yán)肅地說道。

　　“是啊，當(dāng)初他們拉我入伙的時候，我罵他們?nèi)际蔷癫?，后來發(fā)現(xiàn)，他們還真都是一群精神?。　?p>　　薛振鵬用幽怨的眼神看了單面玻璃一眼，隨后笑了，笑得有幾分癲狂。

　　“可精神病也不過是異于普通人的一類人罷了，憑什么普通人就是對的，精神病就是錯的呢？”

　　“或許，精神病才是跳脫了普通人，睜眼看世界的先驅(qū)？”

　　“而古時候的人們一般用另一個詞來稱呼先驅(qū)——神！”

　　閻燃默默地望著薛振鵬：“你也瘋了?！?p>　　“我沒瘋！”

　　薛振鵬激動得手舞足蹈，這讓他看起來病得更重了一些。

　　“燃哥，你想想昨天發(fā)生的那些事，你見到的那些人，還有…嫂子，難道你認(rèn)為這一切是正常的嗎？”

　　“我……”

　　閻燃本能地想要反駁，但一時竟不知道說什么了。

　　他回憶起昨日發(fā)生的事，居然覺得薛振鵬說的有幾分道理。

　　砰！

　　病房的門，突然被踹開了。

　　昨天閻燃見到的那個奇怪大叔，雙手插在褲兜里，叼著煙便走進(jìn)來了。

　　閻燃見到他，頓時警惕起來，蘇小嬋那扭曲的身影，在閻燃身后若隱若現(xiàn)。

　　“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我要是想殺你，你已經(jīng)死幾十回了，”大叔張開雙臂，“我下手很有分寸的，昨天不過是想測試一下你的能力罷了。”

　　閻燃依然沒有放下戒備，只不過蘇小嬋的身影卻漸漸消失了。

　　薛振鵬趕緊打圓場：“燃哥，這位是咱們公司的外勤教官皇甫正平先生，想必……你也見識過他的能力，他和你一樣，都是……”

　　“都是瘋子，”外勤教官皇甫正平咧嘴說道，“小毛蛋，你廢話太多了，上頭都看不下去了，派我來幫忙?！?p>　　薛振鵬不爽地皺了皺眉頭：“我才是研究員?！?p>　　“我知道我知道?！?p>　　皇甫正平右手捏著煙，低頭看了一眼，沒有發(fā)現(xiàn)煙灰缸，于是干脆把拉開薛振鵬胸口上的口袋，把煙灰抖在里頭：“但你要是再拖拖拉拉的，我就把你腦袋擰下來?！?p>　　“……”

　　薛振鵬臉色有些僵硬，因為他無法分辨瘋子所說的話，到底是開玩笑，還是認(rèn)真的。

　　他立刻解釋道：“這個世界，對普通人而言是唯物的，但對個別精神力強大的人而言，世界是唯心的。像燃哥你這樣，擁有著強大的執(zhí)念的人，便可以影響到現(xiàn)實世界，獲得某些能力，例如皇甫教官患有臆想癥與人格分裂，他可以自由地在陰影中穿梭，他的妻子孔谷蘭小姐患有精神分裂，因此可以把自己變成一只巨狼……對燃哥你而言，因為你對亡妻的過度思念，導(dǎo)致你患上了臆想癥，又因為你的精神力比常人強大，所以你才可以看到嫂子，甚至是將嫂子具象化出來。”

　　這一番解釋，讓閻燃的腦子變得沉甸甸的，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薛振鵬擔(dān)心閻燃無法理解，又解釋道：“我舉個例子?！?p>　　“若存在一位精神分裂患者，他認(rèn)為自己擁有翅膀，可以飛行，且經(jīng)常幻想自己在天空中飛行……這種人在普通人眼中，肯定是個瘋子，但一旦這名精神分裂患者的精神力足夠強大，對飛行的執(zhí)念又極深，那么他會真的長出翅膀，翱翔天空。”

　　如今閻燃理解了。

　　人瘋到一定程度，是真的可以上天的。

　　如果你還沒有上天，那一定是你瘋的程度不夠。

　　放在過去，要是薛振鵬告訴閻燃這些，閻燃會毫不猶豫地向院長舉報，要求把薛振鵬留在院里治療。

　　而且還要把他關(guān)到重度病房去，接受電擊治療。

　　但經(jīng)歷過昨晚的事情以后，閻燃竟然輕松接受了這些。

　　因為，他也是瘋子的其中一員。

　　但他心里，還有很多困惑。

　　“按照你所說，豈不是所有瘋子都是……異能者？”

　　若真是那樣，世界豈不是早就亂套了？

　　皇甫正平笑了笑：“小家伙，你沒注意審題啊，小毛蛋剛才說了，想要擁有異能，必須滿足三個條件，第一，瘋子，第二，有強烈的執(zhí)念，第三，精神力足夠強大，這三者缺一不可。”

　　薛振鵬點點頭：“精神力這個詞或許有些縹緲，但我們的科技已經(jīng)支持我們做精神力測量了，如果以剛出生的嬰兒的精神力為標(biāo)準(zhǔn)單位的話，成年人的精神指數(shù)是100，而當(dāng)人的精神力突破常人的五倍，也就是500以后，我們稱之為【異常污染者】?？删退阋粋€人的精神力超過500，也未必會造成什么破壞，除非這個人是瘋子，且對某件事有很強的執(zhí)念，這些執(zhí)念通過精神力，才會影響到現(xiàn)實世界?！?p>　　“異常污染者？”閻燃抓住了關(guān)鍵詞。

　　“首先，精神力突破500，已經(jīng)異于常人，所以稱之為【異?！?，異常并非單指人，還有其他的含義，這些以后你就明白了。而污染者的概念，則需要更多的解釋?！?p>　　薛振鵬見閻燃不喝水，便自己端起來喝了一口，潤了潤嗓子。

　　“現(xiàn)在的網(wǎng)絡(luò)小說中，有一個有趣的設(shè)定，凡人想要成仙，必須吸收天地靈氣進(jìn)行修煉，成仙后方能飛天遁地——經(jīng)過我們的研究，【靈氣】確實存在，但嚴(yán)格來說，它是一種反精神物質(zhì)，人類一旦過多吸收，便會受其影響，精神力增強的同時，對這個世界的感受，就開始異于正常人，產(chǎn)生執(zhí)念的概率也大大增加。

　　但這種反精神物質(zhì)容易放大人類的情感，只有少部分人能擁有異能，而更多的人，成了真正的瘋子，甚至是一些可怕的怪物……因此，反精神物質(zhì)并非是有益的，它更像是一種病毒，一種污染。

　　所以我們將你們稱之為污染者，異?！廴菊?。

　　我泱泱中華，上下五千年歷史，曾經(jīng)記載過無數(shù)鬼神怪力，古時候更有仙家神仙傳說，經(jīng)過我們的考證，這些恐怕都不是無稽之談，他們很有可能就是異常污染者?！?p>　　閻燃驚訝道：“你是說，這些人和我們一樣，都是瘋子？”

　　皇甫正平坐在旋轉(zhuǎn)椅上，一邊抖腿一邊說道：

　　“未必不可能，三頭六臂的哪吒可能只是一個患有人格分裂的問題兒童，雷震子應(yīng)該是患有臆想癥，認(rèn)為自己有翅膀可以放電，孫悟空……可能是一個臆想自己是猴子的人，也有可能是一只臆想自己是人的猴子。實話說，長翅膀的瘋子，我殺過三個。”

　　薛振鵬在點頭認(rèn)同的同時，默默地將椅子搬得離皇甫正平遠(yuǎn)一點點。

　　閻燃很不想承認(rèn)自己是瘋子這件事。

　　但在薛振鵬和皇甫正平這兒，他居然找到了諸多共同點。

　　當(dāng)一個人能與瘋子聊得起勁時，說明這個人也正常不到哪兒去……

　　“我勉強相信你們所說的，但我還有一個問題。”

　　閻燃盯著二人問道：“你們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