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非要今天走嗎?”
霍老翁看著一身鐵甲坐在馬背上的姑娘,心疼不已。
霍昭面白如紙,精神有些不好,聲音沒了往日的朝氣:“霍叔,該走了,我不想讓他看到我現(xiàn)在這模樣,剩下的時間,我不希望他在。”
“小姐,你昨日剛剛暈倒,今日怎能在長途跋涉呢!”
“霍叔放心吧,路遇不測,不還有霍家軍的這些兄弟們嗎?”
霍家軍副將劉憂適時的地站出來表了態(tài):“霍叔放心,我們霍家軍會誓死保護(hù)好霍將軍,不會讓她受到任何威脅的,敵寇的人只要敢來,我們就讓他有去無回?!?p> 霍老翁擔(dān)心的哪是這個,霍昭武功高強(qiáng),哪有歹人能入了她的身,手臂的毒,若非是她年輕輕敵,對戰(zhàn)經(jīng)驗(yàn)少,又豈會中了埋伏,落下此傷。
霍昭毒深入骨的事鮮少有人知曉,劉憂之所以這樣說,是為了穩(wěn)定軍心,以免人心散亂。
霍昭自然知曉劉憂的用心,所以順著接了下去:“海邊另一頭的那些敵寇,覬覦我璟國這片土地不是一朝一夕了,哪一次不是被我們霍家軍打得狼狽撤軍?”霍昭故作輕松的笑了笑,“霍叔你就放心吧,阿昭,會平安回來看你的!”
其實(shí)沄海地區(qū)現(xiàn)在已有一支軍隊駐守,是皇甫炎將霍家滅族后,當(dāng)?shù)貝喊越M織出來的一支沒有任何規(guī)模的軍隊。
因確實(shí)能起御敵作用,所以皇甫炎便沒再派軍隊前去,那些惡霸仗著功勞,向當(dāng)?shù)匕傩帐杖×瞬簧俚摹氨Wo(hù)費(fèi)”。
蕭毓上位后,也曾派出過一隊軍隊制止,根據(jù)她不久前安排前去探路的探子回信,那隊人馬早已被惡霸收買,同惡霸一起在沄海地區(qū)作威作福,當(dāng)?shù)匕傩湛嗖豢把?,怨聲載道,一直在罵蕭毓是個昏君!
此去沄海,處理惡霸,懲治貪將,為蕭毓正名,是她要最先處理的事情。
“走了霍叔?!彼尤灰恍?,黑袍鱗甲,逆光而行,去意決絕。
“小姐?!被衾衔炭聪蛩箝g的翡翠金鑲玉,猶豫開口,“不在??等等皇上了嗎?”
霍昭身體僵了僵,眼中的失落一閃而過,微笑著回答:“不等了,他是不會來了,就當(dāng)昨日,做了一場好夢吧。”
“駕!”
蕭毓撐著坐了起來,揉了揉脹痛的頭,才想起來他今天是有計劃要去送霍昭的。
刺目的光線傾瀉而下,剛酒醒的蕭毓下意識地用手擋住了眼,眨巴了好一會,才適應(yīng)了過來。
“這是?什么時辰了?”
地上、桌上,雜亂地堆放了不少酒壇子,滿室皆是酒氣,這是他第一回一次性喝這么多酒,許是近日的瑣事多得有些心煩,借著昨日霍昭的事,全爆發(fā)出來了。
站起身后,頭大抵還是暈著的,走路都不太順暢。
“掌柜的,結(jié)賬?!?p> “客官,您這昨日一共要了七壇醉人鄉(xiāng),一壇的價格是三十兩,七壇一共是二百一十兩,天字一號房一天的時間是六十兩,加起來一共是二百七十兩,所以??”掌柜的看了一眼蕭毓,多多少少有些覺得蕭毓付不出這么多錢來。
蕭毓摸索了半天,才想起自己所有的錢都在趙嬿繡的那個荷包里裝著,昨日換上喜服后就沒再往上系,最后走的匆忙落在霍府那里了。
見蕭毓沒了動作,掌柜尖細(xì)的眼睛瞇了起來,不太客氣的問道:“客官這是,沒錢了?”
“我有錢!”蕭毓反駁了回去,有些無奈,“你放我離開,我回府拿錢?!?p> “小子!真當(dāng)我傻啊,放你離開,那我的錢才是真的沒著落!”掌柜嚷嚷著就要拉著蕭毓去見官。
“等等!”蕭毓甩開了他的手,將發(fā)間的玉簪卸了下來,說道,“我把這個押在你這里,一天之內(nèi),我若沒來贖回,到時候,這支玉簪任你處置!”
誰知這家伙還不識貨,瞧了半天,硬是說了一句廢話:“這東西,抵得過我那二百多兩嗎?”
蕭毓冷笑一聲,跨出房門,冷聲道:“這簪子能抵你那二回?!?p> 將團(tuán)在手里的喜服重新穿了上去,又用剛才順手拿來的筷子將頭發(fā)插了起來,一路上邊去霍府邊整著形象,他要以最精神的一面去見她。
“什么,走了!”蕭毓看著清冷孤寂的霍府,又看了看眼前淚痕未干的霍老翁,咬了咬牙:“何時離開的?”
霍老翁看他還是喜服加身,滿身都是酒氣,便猜昨日是去借酒消愁去了,今日沒來送霍昭想必也是因喝酒誤了時辰,思及此,對他怨恨的態(tài)度也散了些許,回答道:“有一陣了?!币娝プ?,霍老翁又說道,“皇上,來不及了,小姐她,此刻估計已經(jīng)在去往峘城的路上了?!?p> 沄海在璟國的南面,而玘城向南的第一座城池,就叫峘城。
蕭毓怒捶了一下門框,心怨自己喝酒誤了時辰,竟沒能來送她離開。
“小姐臨走,留了些東西,讓老漢我交給您?!?p> 蕭毓抬眸復(fù)又低垂,嘆了口氣,自責(zé)不已,禮貌的回了一句:“有勞霍叔帶路?!?p> 霍老翁帶他下了酒窖,里面排列有序地擺滿了各式各樣的酒,霍昭貼心地做好了分類,并且在酒桶上用毛筆寫出了酒的口味,以及釀酒時間。
“小姐說了,這酒窖里的酒,就算是送給您的臨別禮物了?!?p> 蕭毓把所有釀酒的時間全看了一遍,時間都是從她搬進(jìn)霍府時,開始釀造的。
昭妹啊,今日的這一天,你到底是何時開始打算的呢?
“她離開時,可曾有話留下?”蕭毓想霍昭不會太過無情的,她總會有些話想和他說的,哪怕是一句“再見”。
霍老翁回想起了方才的對話,他也曾在霍昭離開時問過這個問題,是否要給他帶話,留個念想?
霍昭遠(yuǎn)行身影沒有停留,背只點(diǎn)了點(diǎn)頭:“溫酒與君,欲把酒言歡,不料世事無常,今生緣分已盡,愿君多保重!”
霍老翁苦笑一聲,自作主張的同他講道:“小姐臨走時說,你們今生的緣分,都在酒里了?!?p> 蕭毓聽了這話,頹廢地低垂著頭,聲音悶悶地,應(yīng)該是哭了:“她這倒是撇的干凈,但我又能怪她什么呢,這一切都是我們皇甫家欠她的,算了?!彼猿暗男α诵?,“昭妹說的對,這有緣無份啊,是世上最苦澀的酒,都在酒里了?!?p> 蕭毓至今都不知道當(dāng)日到底喝了多少酒,他在酒窖里又一次的喝醉了,他原本不想這樣的,可是他真的難過,這酒畢竟是她釀的,他想在這酒里,找到一點(diǎn)精神寄托。
這一寄托,就寄托到不省人事了。
隔日醒來時,早已身在皇宮,喜服不知所蹤,但落在霍府的東西在桌上整齊地擺列著,霍昭送給他的酒葫蘆也在,一天時間已過,蕭毓沒在管白玉簪子的事。
此刻坐在她面前的郗凝眉頭微皺,神色間,透露著憂心,見他醒了,眉間舒展,露出了喜色:“夫君可算是醒了,身體可有不適?”
云梓歌原本在外面的榻上看書,聽到郗凝的聲音后,便想應(yīng)是蕭毓醒來了,便走了進(jìn)來。
連著宿醉的頭還是有些脹痛,但為了不讓她擔(dān)心,最后還是搖了搖頭。
知是你大喜之日,的確是該高興,可這樣喝酒,難免會傷了身子?!痹畦鞲枭弦皇喇吘贡人觊L些,同他說話總是帶一些長輩的口氣,這是改不回來的。
蕭毓倒是不在意這個,她如果不以這種口氣講話,他才覺得不習(xí)慣呢。
“我知道了,你們別擔(dān)心,我沒事?!笔捸共幌胱屪约旱呢?fù)面情緒影響到別人,尤其是這兩位,所以勉強(qiáng)的笑了笑,說道。
“對了!”郗凝突然想起了他們之間少了一人,“霍將軍呢,為什么不同你一起過來,而是派府中家丁送你回來?”
蕭毓心道:原來是霍府的人將我送回來的。
荒唐一夢,何須告訴她們。
蕭毓笑了笑,強(qiáng)裝笑容,可手卻是下意識地握緊了綢被:“我們啊,都被昭妹她戲耍了,她只是想用成親的幌子讓我留下來陪她,我們之間,只有兄妹之意,前日是她遠(yuǎn)行沄海之日,我身為兄長,自然要為她好好踐行,只是一時貪杯,喝得有些多了?!?p> 如果換做別人,蕭毓這話或許也就信了,可現(xiàn)在在他面前的,是他最親近、熟悉的兩個人,他騙不了她們。
郗凝與云梓歌對視一眼,心照不宣,誰也沒有去揭穿他的謊言,她們等著,等蕭毓主動告訴她們的那一天。
“宮里的事情差不多都解決了,所以我打算,明日去漠國?!笔捸拐Z出驚人。
“明日,有些突然了吧?”郗凝驚訝問道。
事情確實(shí)有些突然,蕭毓也是剛決定下來的,或許出去走走,換個環(huán)境,就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糟糕了吧。
“我和你去。”云梓歌深思熟慮后,認(rèn)真的“命令”道。
云梓歌想蕭毓一定會同意的,畢竟他很少忤逆她的話。
可豈料蕭毓這次竟然拒絕了,而且是一口回絕的!
“這次,我想一個人去面對自己的宿命!”
解咒之路必定布滿了荊棘,他不想連累其他人,這是他自己的命運(yùn),須得自己去改變!
見蕭毓一再堅持,云梓歌只得作罷,無奈叮囑他別在受傷了。
蕭毓下床活動了一下筋骨,走去了衣柜,從中拿出了一個紅漆木匣。
“臨走之前,還是要把這個交給你。”蕭毓把它遞到了郗凝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