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兀自南流

第二十四章 謝謝

兀自南流 北海小菊花 3044 2021-04-07 22:56:04

  “那個,流兒,你以前真......”不對不對,流兒是我看著長大的,怎么會學過刀法之類的,張仲茂屬實是有點不相信,卷刀是他故意藏起來,給蒙流留下的后手,就是想著,要是自己教完以后,蒙流自己也練得差不多了,還能拿出來這壓箱底的刀法來挫一挫小子的銳氣,可這離譜的小子,直接就給師傅上了一課,讓他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算哪門子事兒呀。

  張仲茂忍住心中千般想法,蹲下來,假裝鄭重其事地用兩只手扶著流兒的肩膀,道:“流兒,你的天賦雖然沒有師傅那么好,只能說是......尚可。這些刀法你還需日日練習,才能到達圓潤至臻的境界?!?p>  面對如此精彩絕艷的天才,從未娶妻生子也是第一次當師傅的張仲茂,就怕太夸贊會傷蒙流。他繃著臉說,你的天賦沒有我的好時,張仲茂的老臉就和火燒似的,還好院內(nèi)昏暗,不至于出糗。自己當年學刀光看就看了整整三個月呢。

  張仲茂是真心虛,只能讓流兒自己好好練練,說今天天色晚了,就練一刻鐘差不多了,明天早上還要劈柴呢。興許是自己自尊心受傷太大,急匆匆就要往屋里趕。

  此時還不知自己已經(jīng)把假正經(jīng)的師傅臉都打腫的蒙流,心里想著那一句尚可,竟有那么一絲絲的開心,因為在他的心里,師傅天賦絕對是天下第一。帶著以后真的可以成為一名頂尖廚子理想的蒙流,繼續(xù)在昏暗院子里孜孜不倦地削切土豆。

  張仲茂一走出院子,完全就丟掉了剛剛在蒙流眼前高人師傅的形象,一路慌逃到灶頭,也不管那看著他這般樣子還以為出什么事兒了的洛娘。本想給自己倒點熱水,但是死命提那水壺,就是沒一點兒水出來。

  看張仲茂著急地樣子,洛娘不知從哪里掏出一杯水來,緩步走向張仲茂,“壺里的水早被流兒和你那教頭喝光了,噥,這里還剩下一杯?!?p>  張仲茂腦海中閃過一念:這女人怎么突然對我這么好了。不過也沒多想,接過手就往下喝。還沒等張仲茂全部咽下。洛娘似笑非笑地道:“先生,還解渴嗎?”張仲茂顧著聽洛娘的話,還有半口含在嘴里,嘟著嘴像孩子一樣乖巧地點了點頭。

  “噢,忘了和你說了,這是淘糟糠剩下的水。”這話一落聲,張仲茂就憋不住,把含在嘴里的水盡數(shù)噴了出來?;蛟S洛娘早有預料,很是靈巧地退開一步,在那里笑著。上當了的張仲茂回過神,剛剛就想罵人,但是看到那農(nóng)婦模樣的女子,一時卻罵不出口,似乎好多年沒見到她這般笑了吧。

  女子的笑聲并不尖利,反而十分清脆,就像海邊人家常掛的風鈴??粗谛?,張仲茂似乎都忘記了自己被算計喝糟糠水的事兒,就在這看著她,嘴角微微上翹,輕輕地笑著。

  洛娘一個人在笑,本以為這相識數(shù)年的張仲茂會起身大罵自己的頑劣,不懂淑女才是,可當她漸漸收攏笑意,看清眼前這個書生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這書生居然也對著自己笑。

  一時不知如何作態(tài)的洛娘,只能稍顯尷尬地坐下來,道:“張仲茂,到底發(fā)生什么事了?”張仲茂搖了搖頭,輕嘆一聲道:“落塵,我只是見你太久沒有像今天一般笑得如此暢快了。”

  洛娘低著頭,不知道該如何言語,細聲嘟囔了一句:“謝謝,謝謝你一直那么照顧我們一家子?!?p>  張仲茂苦笑著,擺了擺手,道:“謝謝這話,該我說才是。”

  張仲茂把兩只手撐在自己腿上不停地摩梭,洛娘也低著頭不言不語。

  “不早了,早點睡吧,今天只能委屈你又睡灶臺一晚了?!?p>  “嗯?!?p>  ——————————————————

  三十年前的京城里最大的人家,仍然還姓李。皇宮北面宮門延展而去是一條玄武大道,若是從空中俯瞰,便可見這條玄武大道如龜背中間的骨干一般,小道從骨干部分向兩邊延展,就像一個巨大的“豐”字被印在皇宮北面。不論大道還是小道,勾欄瓦肆,酒館青樓層疊林立于此。

  打?qū)m里北門出來過三十間店鋪,有一家招牌響亮的酒館子,名為白琥樓。此樓因為一手祖?zhèn)鞯臒蒲蛉饧挤ㄦ?zhèn)樓而名貫京城,就是當時皇帝李陵也好這家店的羊肘子湯。剛剛出鍋的羊肘子湯,這客官把湯中的羊肘子撩起,湯水是嘩噠嘩噠地流,熟羊肉裹挾著秘制的香料味兒撲面而來,任是神仙都得流口水。這羊肘子大多都取肘子三寸的肉,是全羊最嫩,最精華的地方,經(jīng)過長時間熬制,整個肘子就真似那白琥珀般晶瑩剔透。那些京城老饕特別喜歡先用嘴巴撕八下些肉來,和著有淡淡辛味兒的濃湯一起下肚,這肉真滑溜得能在舌頭上打轉(zhuǎn)一般,北地大冬天能來上這么一碗兒,是相當暖胃。

  還有讓人不得不稱奇的便是這白琥樓東家的刀工,切出來的自家羊肉確如蟬翼般。都說這一般的廚子一個月就得換一批刀,高手廚子是一兩年換一批刀,但是這個京城人人都知曉,白琥樓東家在這開店整整四十年,可一柄刀都未換過。

  那年冬天一個十來歲的綸巾小子,剛從白琥樓的后院墻翻進來,就讓店里的伙計發(fā)現(xiàn)了,小子吵嚷著要見白琥樓的少東家拜師。伙計看他一臉書生樣貌。嘿,哪有打扮成這樣來當小偷的啊,被抓個正著,還用這等下三濫的借口來搪塞我們,讀書人不入庖廚,那是人盡皆知啊。

  第一次,就這么讓伙計攆了出去,第二次也還是這么個下場。第三次書生才藏得稍稍隱蔽了些,一路躲躲藏藏,摸到了后院子,看到一個冒著白煙的屋子,心想那里便是廚房才是,就他這猴急性子,沖進去就是師傅師傅的亂喊。

  誰曾想里面霧蒙蒙一片,師傅一個都沒有,只有一八九歲的小女孩在堂子里洗澡。這女孩興許是從未見過如此囂張的登徒子,一開始也是懵了,待倆人從白煙中相互看見彼此的臉的時候,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叫了起來,受驚的女孩把自己埋到水里喊人來,那個膽小書生也是嚇得不輕,加上難以辨路,朝柱子就是迎頭撞去。

  等他醒來之時便是身在柴房,只覺身上被緊緊地束縛著,想要開口救命,嘴巴卻塞住一塊臭襪子,這輩子哪受過這種委屈的書生是真的欲哭無淚,死命撐著想喊,但是喊不出口。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屋外傳來腳步聲,隨后大門打開,屋外的寒風呼嘯而入,吹得書生一哆嗦。

  只見一個胡亂披著貂毛大衣的男人走了進來,讓人趕緊松了綁,帶到大堂里面去。

  等書生被人架到大堂的時候,才再一次看見了那個讓自己嚇得一頭撞到柱子上的女孩子,此時女孩子一臉委屈地站在父親身邊,看到方才偷看自己洗澡的登徒子正對著自己瞪眼睛,下意識就是回瞪過去。

  坐在大廳朝南的男人見自己女兒舉止出格,悶哼一聲,女孩子是又怕又氣,也不想看這登徒子,索性就轉(zhuǎn)身回房。

  “我已經(jīng)聽自家伙計說了,說你這小子三翻我家后院就為要拜師?”男人一方國字臉,長相嘛不算英俊,身材也并不魁梧,反而坐著還有點大肚子,說話倒是中氣十足。

  書生聽到拜師一詞,和打了雞血一樣,連忙點頭答應。

  “那你說說,你為何拜師?!蹦腥松斐龉邗跗ご笠碌囊恢皇?,拿過一杯茶,輕輕嗦了一口。

  “那個,在下姓張,名仲茂,雖一介書生,但是早聞白琥樓少東家使得一手出神入化的刀法,烹飪食物更是京城一絕,所以才斗膽來此,望東家收仲茂為徒。”

  “去去去,你也別和我文縐縐的說來倒去,我不聽屁話,就問你是不是從京城張氏那里偷跑出來的小子。”

  聽此一言,張仲茂心中一驚,剛想去謊稱自己從外京來,但是抬頭對上那男人深陷的眼睛,便有些心虛,謊話都在嘴巴里打了好幾個結(jié)了,可就是說不出口,最后還是如泄氣的球一般,無力地點了點頭。

  不曾想這男人聽罷,就哈哈大笑起來,“小子,你,我收了。”

  一時沒反應過來的張仲茂還懵在原地,啊,為什么?難不成這男人和我爹有仇?

  “小子,你還不快趕緊磕頭,否則我明天就讓你那當一品官的丞相老爹給你帶回去?!蹦腥颂匠鲱^說時,突起的小腹更顯得圓滾。

  “昂昂昂,徒兒拜見師傅,徒兒拜見師傅?!斌@喜突然降臨,還有些不明所以的張仲茂,趕忙開始拜起師來,生怕一會兒師傅反悔,真給自己送回去了。

  要說他為什么出來,就兩件事,一來就是他自己想當一個廚子,但是他爹不同意,說自己堂堂一朝宰相,常常進出廟堂,兒子卻常常出入廚房,豈不是讓天下讀書人笑話,這二來啊,那便是他爹要給他指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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