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南平虎軍
又是一日斗轉(zhuǎn)星移。
閩南南平縣
深夜,烏云籠罩下的南平,被入冬前的最后一場雨洗刷著。
不同于錢塘城,這里的唯一標簽似乎只有‘港口城池’,但在異人的世界里,南平甚至有資格比肩于地府司的所在地‘開封’。
而這份資格,則是在短短十年內(nèi)獲得的。
雨天,夜市的散戶都不怎么開張,街上行人三三兩兩。
城北作為坊市,夜晚時分更加冷清。
忽而一只貓頭鷹停棲在屋檐下,用短喙梳理著濕硬的羽毛,它黃黑色的眼中映出一個人影。
連打更人都不在這樣的天氣往城北來,這會是什么人?
斗笠下,男人的臉頰上攀著一道長疤,顯得格外老辣,眼神四處閃爍,雙耳微微顫動,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像是在躲避什么。
男人似乎察覺到些異動,疾步向前。
轉(zhuǎn)角處,一個披著黑色油布斗篷的身影,同樣疾步走向男人,一道雷電劃下,詭異的面具一閃而過。
男人轉(zhuǎn)身就跑,不料后路也被一壯一瘦同樣打扮的角色攔住。
這場面像極了黑道暗殺時刻。
狗急也會跳墻,男人掏出一張‘爆破符’,留在半空,自己翻上坊間屋頂,向城南方向逃去。
沒曾想這老油條竟藏了張價值不菲的符咒用來跑路,面具三人對視一眼,兩邊各一人翻墻而上,率先追擊。
留下高瘦面具男,沖向已經(jīng)泛紅即炸的‘爆破符’。
熾熱的火焰伴隨沖擊波炸開,形成熱浪,但這威力極高的熱浪切被一層球形高壓裹住了。
他手中散發(fā)的真氣源源不斷,只為維持防御高壓層,等待內(nèi)部冷卻。
這防御罩上,因落下雨點冒起“白煙”,終于,在天氣的加持下,一場將造成慘重損失的爆炸被瓦解。
他摘下面具,長嘆一聲,任由雨點滴答。
面具下的面龐,能用‘清秀’二字形容,難怪喚名‘李清玉’,不過現(xiàn)齡已二十有八,來地府司閩南區(qū)任職九年,官至七品,‘五落虎’之一,乃先天異人,天生就能控制氣壓。
一般異人,以先天一氣為基礎(chǔ),選擇天賦最高的領(lǐng)域,通過后天修煉增長實力,好比原本有若干個水桶,開始盛水最多的一只最有可能率先裝滿。
而先天異人,先天一氣蓋過后天,無需專門修煉,就已擁有某種能力,像是生來只有一只水桶,且桶中之水將要溢出。
不過先天異人的實力,完全取決于自身能運用真氣的當量,因此上限偏低。
這一整幕,都被關(guān)末看在眼中。
全城最高建筑-觀旗塔(類似于唐代長安城里的望樓,共有十余座,用于傳遞旗語等信息,來維持治安和保護城池,素有'雨夜不設(shè)崗'的傳統(tǒng)),盧子琛帶著關(guān)末窺探這場秘密行動。
“這炸符的威力被全盤化解了?。俊标P(guān)末的下巴始終沒合攏。
“不然怎么被稱'虎'呢?”盧子琛緊趕著下一幕。
“我們這樣在附近游走,不怕被發(fā)現(xiàn)嗎?”
“沒事兒,我使了隱身障,”盧子琛口吻自信,“只有強過我的術(shù)士才能破解?!?p> “清玉,別在那兒裝瀟灑了,老白探知到他的同伙了。”
李清玉的顱內(nèi)傳來指示,收到后,雙指抵住太陽穴,回復:“知道了,我這活兒很耗費真氣的好伐!”
雖有牢騷,但他仍即刻動身,尋著同伴留下的真氣趕去。
與他喊話的,正是一開始走向刀疤男的人。
追逐中,他摘下面具,而立之年的臉龐一派的嚴肅果決,此人,便是張揚。
雖身居高位,但仍樂意活躍在一線,‘五落虎’之首,出身于‘云鼎仙門’,熟習宗門秘法‘火符箓’,而他口中的老白,正是與李清玉站在一起的壯漢。
原名白一楠,三十有二,任職六年,七品武官,出身‘馭靈白家’,隊內(nèi)作戰(zhàn)交流用的術(shù)式‘通明’即出自他手,同是‘五落虎’之一。
老白雖體態(tài)豐腴,但身法靈活,抄上近道,同張揚一起,將刀疤男堵在巷道內(nèi)。
張揚從腰間摸出一案牘,簡單朗讀:“錢大勇,系化葉妖人,近日與南平縣連環(huán)兇殺案有所聯(lián)系,特批逮捕審問。”
“化葉是?“關(guān)末疑惑。
“一個存在了近百年的宗門,以‘廣納天下人’的旗號聞名,元陽三十五年,上一任宗主逝世,將一把手留給了其二兒子聶巒?!?p> “這毛頭小子繼位后,暗中抹殺宗內(nèi)高層,大量吸收黑魔兩道的惡人,擴大兵力。“
“兩年后,新帝登基,化葉傾巢出動,圍攻京城,肆意謀反,地府司與其戰(zhàn)得兩敗俱傷,還是阻攔了下來?!?p> “此后,化葉余黨繼續(xù)擴大勢力,在全國各地行兇作祟?!?p> ‘虎’軍行動,宣判、出手,從不拖泥帶水。
張揚收起案牘,手中燃起氣焰,向前逼近。
錢大勇反其道而行之,掏出匕首突襲屹然不動的老白。
然而一道淡然的真氣襲來,緊接著匕首落下,錢大勇應聲倒地,離老白只差半丈
反觀另一邊,老白的神情依舊。
不用動手便可將一人擊倒,這在常人看來不可思議,但真實的情況是,錢大勇完全低估了這位呆若木雞的壯漢。
他在地面掙扎著,想要站起,但毫無辦法,口中喃喃道,“白家鬼佬……”
“老白,把他帶走?!睆垞P吩咐道。
但一邊的老白不為所動,因為上一刻,他發(fā)覺周圍的環(huán)境有了異樣。一種同為針對靈魂的異術(shù)在悄然施展,而且作用到了他的周身。
果然,錢大勇猛然躍起,揮出足勁一拳,直擊老白的面門,后者面部扭曲,鮮血噴涌。
見老白仍寸步不移,張揚上前支援,但還未等他來到跟前,老白抓住錢大勇出拳的一手,將他掄在墻壁上,如同扔玩偶般輕松。
墻皮龜裂掉渣,灰燼落在昏迷不醒的錢大勇身上。
李清玉同時趕到。
“有同伙,”老白警示道,“李清玉,看好他。”
聽罷,三人迅速反應,李清玉守在昏迷的錢大勇旁,老白前去檢查來路,張揚撐著墻壁翻上屋頂。
果然,制高點上聳立著一個蒙面人,他見到張揚就轉(zhuǎn)身逃去,后者選擇了追擊。
老白屏息凝神,感受著異人獨有的真氣,霎時間,他便鎖定了目標。
李清玉倚靠在墻上,巷道的兩頭緩步走來兩個敵人,一個赤手空拳,一個手握利刃,泛著白光。
這畫面好似情景重現(xiàn),只不過輪到李清玉被圍追堵截。
這一行人的目的就是幫助錢大勇脫身,不過就算他們解除了老白的靈魂壓制,也敗在了錢大勇愚蠢地選擇反擊。
張揚奮力追趕,但那蒙面人身手極快,二者差距越拉越大。
眼看前方即將進入居民區(qū),張揚從腰間扯下一道黃紙,嘴中有詞:長命符。
此符看似普通,但卻能不斷伸長,并且有靈氣地追蹤目標。符一出,剎那間,將高高躍起的蒙面人一把拽下地面。
蒙面人站起回身,不再一味地逃跑,而是饒有興趣地念了句:“茅山上清派的符箓?!?p> 隨后,他也不顧左手仍被長命符纏繞,徑直沖向張揚。
張揚扯動符紙,擾亂了蒙面人的重心,使其的胸膛重重砸在自己的頂心肘上。
接觸瞬間,肋骨斷裂的清脆同口中的鮮血一起迸發(fā)出來。
換作常人應該早已不省人事,但蒙面人依然穩(wěn)當?shù)亓⒃诘孛?,嗤笑一聲,啐口鮮血,“竟還會招八極拳?!?p> 隨著其音調(diào)的提高,他再次展開攻擊,揮出勁道十足的數(shù)拳,看上去毫無章法,被張揚用小臂一一擋下,隨后一記側(cè)鞭腿,反擊命中蒙面人的太陽穴。
兩人拉開距離。
蒙面人有些踉蹌,但不知何時,他的指間多了幾支滴血的鷹勾爪。
張揚反觀自己的雙臂,已經(jīng)布滿傷痕,傷口中明顯可見有中毒跡象。
“若真想打,就別走了?!?p> 這毒逼出了張揚的看家功夫。
雙拳攥緊,青筋暴起,體內(nèi)的熱量急劇上升,蒸汽從口鼻噴出,一道道似熔巖般的暗紅色紋絡(luò)從軀干向肢體末梢蔓延,張揚活脫脫化作一頭猛獸,步步緊逼的殺氣四散開來。
再看他身上的紋絡(luò),與道士用的符咒如出一轍。而普通的毒對這種狀態(tài)下的張揚毫無作用。
這一幕直接看呆了蒙面人,如此妖魔化的手段是他生平從未見過的。
張揚沒有給他緩過神的機會,一拳,兩拳,砸在面門和心臟位置,拳印是燒焦的痕跡。
蒙面人則依賴著修煉多年的靈魂法術(shù)所得來的強韌靈魂,強行撐住,在抵擋進攻的同時規(guī)劃逃生的方法,即使機會渺茫。
忽然,張揚抓起蒙面人的衣領(lǐng),舉起右拳,一道聚集的真氣經(jīng)過右臂的紋絡(luò)傳輸?shù)饺^。
這一拳,是真正的絕殺。
好在,蒙面人同時將利爪刺入張揚左臂,扭頭避開,但這拳的力道在他的左耳旁,爆發(fā)了。
一團炙熱的火焰從張揚的拳端噴涌而出,伴隨著轟鳴聲,如同一門火炮。
可憐了關(guān)末,下巴驚得沒合上過。
即使躲過這一劫,高溫的侵襲也將蒙面人的左臉燒得面目全非,蒙面的黑布也隨之落下,但這人的面貌已辨認不清。
張揚似乎沒有打算放過他,又是同樣的動作,同樣的蓄力。
‘你的火符箓會侵蝕理智?!?p> 腦海里閃過這樣一句話,但他停不下來了。
呼嘯間,一個矮小的身影一躍而下,單手握住了張揚再次爆發(fā)的拳頭,兩股力道扭轉(zhuǎn)在一起,扼制了張揚的火氣。
他這才冷靜下來,放下了蒙面人。
“這個人留著比宰了有用?!耙皇鉃⑾?,才發(fā)現(xiàn)制止張揚的是一位傴僂的老者。
齊老,你和孟婆不是在南邊有任務嗎?“
“接到線報,盯著錢氏的可不止咱們,我要不回來,還能有活口嗎?“
齊老俯身檢查蒙面人,不料他竟然還有活力,雙指揮向齊老,指尖離其瞳只差一寸。
齊老快速后退,蒙面人起身欲逃,張揚箭步擒拿,卻被其甩來的一片飛針亂了陣腳,一時間,蒙面人便沒了蹤影。
“別追了,是毒龍膽?!饼R老緩緩說道,“霧隱門的手段,將一種類似腎上腺素的毒素藏在膽器里,瀕死時擊碎膽器,就能像他這樣......不過副作用極大,用法也鮮為人知。”
“用過?”張揚問道。
“兩次?!?p> 相比于張揚這邊的單方面碾壓,老白遇上的可以算是勁敵。
在巷子中與老白對峙的是與其體型相似的男人,也蒙著面。
在上一輪交手中,老白之前對錢大勇用的手段竟然無效,憑這一點,他推斷出這個人師出全真龍門,內(nèi)外橫練、性命雙修,其精神已然同肉體一樣堅韌。
蒙面人估算了時間,說道:“任務時間已經(jīng)到了”,隨后雙手一攤,“你覺得我們還有必要分勝負嗎?”
這句話正合老白的心意,純體術(shù)方面的交戰(zhàn)很耗時間和體力,而且并沒有十足的把握取勝。
“那就......有緣再戰(zhàn)嘍。”老白目送著蒙面人消失在黑暗中。
兩路人回到原來的巷子里,只見李清玉仍倚在墻邊,地上多了兩具尸體。
一具頸部中刀,血流遍地;另一具直接沒了腦袋,一片血腥。
“這才叫不留活口?!睆垞P打趣地對齊老說道。
李清玉摸著腦袋,“害,,,老白,聯(lián)系一下拖尸隊,咱們撤?!?p> 老白扛起錢大勇,余光一瞥。
觀旗塔上,關(guān)末心頭一悸,用肘輕輕點著盧子琛,“咱被發(fā)現(xiàn)了?”
“放心,他們看不見的,我可是最強術(shù)士?!?p> 四人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