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請記得對自己好點

　　許多年過去了，人們說陳年舊事可以被埋葬，然而我終于明白這是錯的，因為往事會自行爬上來。——《追風箏的人》

　　我大舅一生有五個孩子，他的第一個孩子淹死了，是個男孩，我媽媽說，怪我舅媽，她給孩子算命了，我說，有些事情是避免不了的。

　　后來，他和舅媽又連續(xù)生了兩個女兒兩個兒子，四個孩子。

　　所以，大舅年輕的時候就去打工，因為有兩個兒子，就得要蓋兩棟房子，他只能拼命賺錢。

　　打我有記憶開始，我大舅就是很高很瘦的，夏天的時候，他穿著短袖從遠處走來，兩只胳膊慢慢悠悠地甩著，活脫脫像是成精的筷子。

　　他的皮膚黝黑黝黑的，瘦的還剩皮包骨，眼睛睜不開似的。所以，我一小，就害怕他。

　　后來，我發(fā)現(xiàn)，我也莫名其妙地害怕四舅，現(xiàn)在才弄明白，因為他們兩個太像了。

　　印象中，對大舅最后的記憶是他生命中的最后一段時光。

　　他一生兢兢業(yè)業(yè)，勤勤懇懇，為了自己的妻女拼命賺錢，最后兩個兒子的樓房終于蓋好了，他卻沒有命享受晚年生活了。

　　他去世的時候，才五十七歲，也沒有多老。

　　我記得是我上初中的時候，有一天我爸爸媽媽突然回老家了，但是一想，他們只有過年才回來的，一問，原來是我大舅的大女兒，給我爸打電話，電話里得稀里嘩啦的，說是他爸不行了，讓回家見最后一面。

　　我們那邊，走親訪友都會有帶幾箱東西的習慣，我還記得，我媽媽從村里的超市買的，有牛奶，面包還有別的。

　　我也記得，當時我們一家人都去了大舅家，去大舅家的路上我二舅還囑咐我我媽，一定不要哭，我們進去大舅家新裝修的房子，房子裝修的真漂亮。

　　尷尬的是，沒有一個人出來招呼我們，還是我二舅說話聲音大，我大舅的大兒子才出來，跟我媽打招呼說，大姑來了。

　　我媽媽才進去大舅媽的房間，我大舅不在新房子里面，在后面的房子里。新房子是給小兒子結婚用的。

　　我大舅媽抱著她二女兒哭，我天，看見我媽來了，那哭得更傷心了，一把鼻涕一把淚的。

　　哭著喊著說，醫(yī)生說的發(fā)現(xiàn)的太晚了，已經是晚期了，有錢也治不好啊，我大舅是腦梗晚期。

　　然后，我表哥帶著我們去看大舅，我天，看見他的時候，我一整個都驚呆了，他整個人都變了，瘦骨嶙峋又蒼老，感覺說話都沒有力氣。

　　我媽媽小聲喊了句，大哥，然后讓我們喊人，我們三個喊了大舅。只有我爸，“開心”地說，老大，我們想你了，都來看你來了，不想讓氣氛那么沉重。

　　我大舅說，來看我干嘛，你們也忙。后面，大人們說什么我都不記得了，只記得那天的氛圍很不好，大人們都在勉強微笑寒暄，只有外婆偷偷抹淚。

　　說實話，人性有的時候真的不能靠近了看，我大舅被查出晚期，他的兒子們就把他接回家了。

　　畢竟在醫(yī)院一天花費不少錢啊，反正也覺得是浪費吧，他兒子也說了，不想讓他爸再遭罪了，回家該吃吃，該喝喝。

　　我媽媽就說都怪大舅他自己，之前，我外公腦血栓去世的時候，我大舅在外公的葬禮上哭得太傷心，還吐了一口血。

　　當時，他要是上心，去醫(yī)院檢查檢查，畢竟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他當下沒有在意，轉身又外出打工了，等到后來發(fā)現(xiàn)的時候，已經晚了，只能接回家了。

　　我還記得，在我回到自己的家里和我爸媽生活以后，日子過得很艱難，我上一年級的時候，上學的時候家里都沒有雨傘，我媽媽，給我拿化肥袋子里的塑料袋做了個簡易的傘。

　　等到學校的時候，還是都淋濕了，后來的有一天，我發(fā)現(xiàn)家里多了兩把好看的雨傘，我可開心了，以為是爸爸媽媽買的，我媽跟我說，是剛剛大舅路過我們家，拿過來的。

　　我選擇了紅白相間的，妹妹的是綠色的，那天我開心了好久好久，甚至在心里祈禱趕緊下雨吧，再也不會因為看到別的小伙伴下雨有傘，而感到害怕了。然后也能向嘲笑我的小伙伴炫耀，看，我的新傘，是大舅給我的呢。

　　看吧，明明很小的一件事，我卻記了很久很久，我想大概是因為，它不僅僅是一把傘而且它也能證明，我曾經也被大舅疼愛過一下下。

　　其實，我人生最后一次見大舅，也是我時隔多年以后再見到他，我回到自己的家庭生活了，因為他長年在外面，我讀初中的時候，只有周末回家。根本沒有機會見面。

　　其實想想那天，我記得大舅一點都不開心，連笑容都是勉強的，其實我想，他大概也知道我們來看他的意義。好久不見的人，突然有一天都來看他了。換作是誰，都害怕吧。

　　那時候的我，想到大舅會離開我們，但是說實話，那時候我并沒有多少感覺，反而是我媽媽，回家的路上，哭了一路。喊著她大哥命苦。

　　再后來，在我們上學的時候，大舅走了，因為考慮到耽誤學習進度，我們都沒有請假，我們家是我爸媽去的，聽我爸說，我媽媽哭了過去。

　　我想說的是，為什么老實的人，偏偏命不好，就是好人總命短，壞人遺臭萬年！

　　大舅，如果您早知道會如此，何必當初，為何不對自己好一點呢，如果一切都能重新開始，我想你一定會對自己好點的吧。

　　大舅去世沒有多久，好像不到一年吧，他的小兒子就結婚了，因為一些特別的原因，大舅媽沒有邀請我們家去參加她兒子的婚禮。

　　想來也是可悲，每每路過外婆村里的墳地，遠遠看見那幾個孤零零的墳，就難過。我媽也是都不能路過，會忍不住哭。她的父母，大哥，三哥，四弟，小弟都在哪里。

　　但無論如何，我和大舅之間也無冤無仇，我不恨他，真的，我只是路過了他的生活了一會兒。但也不愛他，只希望他在天堂過得快樂。

　　我呢，只是一個小小的過客，曾經因為我的存在，把他的生活搞得一團糟，他也應該討厭過我吧，畢竟我連自己都討厭。

　　可是我又自欺欺人，他不是討厭我，他是討厭那個被寄養(yǎng)在他父母家，把他的生活搞得一團糟的孩子。換作任何一個人，他都討厭，只是不幸的是，偏偏那個孩子是我罷了。

　　日子在慢慢流逝，我們身邊的人，也是來來往往，希望你能珍惜眼前人。

　　人吧，無論怎樣的過，人生都會留下遺憾和痛苦，成人最好的生活方式就是享受，享受生活的每一個階段，身邊有愛的人陪著最好。但要記得，別忘了好好愛自己。

　　今天外面的風很大，人生大概就像千變萬化的天氣吧，有晴有陰，無論怎樣都是風景，而陪在你身邊的人，一定要好好珍惜。

　　大舅，你在天堂還好嗎？你知道嗎，這么多年過去了，我一次都沒有遇到一個和你相似的人，從來都沒有。

　　我卻還記得他的樣子，笑起來，挺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