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夏日之陽
其實李景恒提議給尉遲恭上“壯繆”謚號，也不算辱沒尉遲恭了，因為歷史上還有一個大名鼎鼎的人物的謚號就是壯繆。那就是三國時期的季漢名將關(guān)羽。
只不過在貞觀年間，關(guān)羽的地位并不高，只能算是歷史上稍有名氣的名將。關(guān)羽的地位要到宋徽宗手里才開始拔升，從普通的武廟六十四將之一到封王，從此便一發(fā)不可收拾，直到清代成為武圣。
如果關(guān)羽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武圣，尉遲恭能與關(guān)羽同一個謚號，那肯定與有榮焉?？上КF(xiàn)在是唐朝，“壯繆”實打?qū)嵥闶且粋€惡謚了。
所以李世民肯定不愿意給尉遲恭上“壯繆”這個謚號，不高興道：“朕知道爾等與尉遲愛卿有怨，尉遲愛卿生前的有些行為確實也不得人心，可是現(xiàn)在人都已經(jīng)走了，你們還不能釋懷嗎？”
李景恒則道：“臣只是給鄂公一個公正的評價，至于鄂公是不是與臣有仇，那并不重要?；搓柾跏浅嫉膹氖澹噶朔o(jì)，臣一樣抓他?！?p> 長孫無忌跟著說道：“謚者，飾終之稱也。得失一朝，榮辱千載。臣觀尉遲敬德所作所為，‘壯繆’二字恰如其分，陛下豈可因憐愛尉遲敬德就為其遮掩德行。晉朝的開國元勛何曾忠孝雙全，但是奢靡無度，死后博士秦秀提議謚為‘繆丑’，朝野共識，晉武帝不聽，獨斷改謚，詬病至今，難道陛下想學(xué)晉武帝嗎？”
房玄齡隨即支持道：“陛下，長孫司徒所言極是，季漢名將關(guān)羽水淹七軍，威震華夏，又是昭烈帝視如兄弟的愛將，因輕傲士人，致使荊州失陷，敗走麥城，而被謚‘壯繆’，尉遲敬德比之關(guān)云長如何？”
三人一口一個出于公心，話里話外的意思就是李世民徇私，破壞了謚法的神圣，李世民被懟的沒話說，只好求助其他幾個宰相。
“舅父，楊愛卿，魏愛卿，劉愛卿，侯愛卿，你們認(rèn)為呢？”高士廉是長孫皇后的舅舅，所以李世民稱高士廉為舅父。
魏征聽了李景恒的一番話后，也覺得‘壯繆’更合適，于是回道：“臣同意安陸王的建議，謚鄂公為‘壯繆’。”
高士廉是長孫無忌的舅舅，侯君集是魏征的至交好友，聽到問話，也就表示贊同“壯繆”之議。
劉洎嫉惡如仇，一貫看不慣尉遲恭的飛揚跋扈，則道：“昔日淮陽壯王道玄身陷重圍，戰(zhàn)死沙場才配得上一個‘壯’字，可觀尉遲敬德，正如安陸王所言，行軍期間無視法紀(jì)外出打獵，最后反被獵物所殺，何以稱‘壯’，臣以為，單一個‘繆’字便可。”
最后一個楊師道沒什么主見，看大家都支持“壯繆”，也跟著表示支持“壯繆”。
李世民已經(jīng)后悔了，他就不該召集宰輔給尉遲恭重定謚號。李景恒已經(jīng)很過分了，劉洎更氣人，按他的說法，尉遲恭連‘壯’都保不住。
李世民只好退而求其次，說道：“那就按太常寺原先的謚法，謚尉遲愛卿為‘壯’吧。”
但是，已經(jīng)被李景恒放出了火苗，長孫無忌和房玄齡豈肯罷休，一定要求李世民改謚“壯繆”。
李景恒后面就不發(fā)言了，他本來只想用漫天要價，坐地還錢的辦法，迫使李世民打消改謚尉遲恭為“忠武”的想法，從來沒有奢望過真能把尉遲恭的謚號改成“壯繆”。
沒想到長孫無忌和房玄齡兩人實在給力，再加上劉洎、魏征、高士廉、侯君集的助攻，現(xiàn)在看來是無心插柳柳成蔭了。
李世民氣急道：“尉遲愛卿幾番救朕性命，朕卻反定他謚‘壯繆’，世人會怎么看朕？”
長孫無忌反駁道：“陛下追贈尉遲敬德尚書左仆射，已經(jīng)是極大的哀榮了。何必再因私廢公，破壞謚法的神圣呢?！?p> 最后，在當(dāng)朝排名前七名的七個大臣共同意見下，李世民只好同意了李景恒的建議，謚尉遲恭為“壯繆”。不過李世民為了彌補虧欠，便在贈官上做了彌補，在原來尚書左仆射的基礎(chǔ)上，又追贈了尉遲恭太子太保。同時，襲爵的尉遲恭嫡子尉遲寶琳不降封，依舊受封鄂國公。
于是乎，原本歷史上的鄂忠武公尉遲敬德變成了鄂壯繆公。
出了甘露殿，剛才在殿內(nèi)還親密無間，處在同一陣營的長孫無忌和李景恒，又重新變回了仇家，長孫無忌冷哼一聲，就和高士廉一道往反方向走了。
李景恒無所謂地笑笑，與剩下幾個宰相告別，向去往東市的宮門走去。
劉洎看著李景恒遠去的背影，忽然說道：“吾觀安陸王昔日行事，不畏權(quán)勢，親愛庶民，以為冬日之陽，現(xiàn)在看來，實乃夏日之陽?！?p> 其他幾人深以為然。殺人不過頭點地，李景恒直接把尉遲恭的身后事都搞臭了。對于他們這種已經(jīng)做到宰相的人，若說以后還有什么追求的話，就是希望在死后能獲得一個美謚，給自己蓋棺定論，青史留名。李景恒的報仇方式太可怕了。
劉洎對于李景恒“夏日之陽”的評價，很快傳遍朝野。君子不可怕，可以欺之以方，但是碰到李景恒這種睚眥必報的君子就不一樣了。
由此，李景恒甚至超過了太子李承乾，魏王李泰，成為大唐朝頭一個不能招惹的人物。
尉遲寶琳得知其父最后的謚號是“壯繆”后，差點昏死過去。轉(zhuǎn)醒過來后，思來想去，歷數(shù)朝中文武大臣，竟然沒有一個和尉遲家親近的，唯一算的上是尉遲家世交的胡公秦瓊也已故去三年。尉遲寶琳沒辦法，只好獨自一人進宮哭訴，希望能夠讓李世民改變主意。
尉遲寶琳可憐兮兮地哀求道：“陛下，先考確實是因過而亡，微臣并不求給先考其他美謚，只是‘繆’字實在太難聽了。只希望陛下能看在先考往日的功勞上，把‘繆’字改成‘閔’字吧，微臣一家就萬分感謝陛下了！”
李世民最后并沒有答應(yīng)尉遲寶琳的哀求。尉遲恭的謚號是百官之首長孫無忌和尚書、中書、門下三省六大宰相的一致意見，李世民既然已經(jīng)同意，就不會再改了。尉遲恭是李世民的心腹不假，但長孫無忌、房玄齡等人同樣也是李世民的心腹。尉遲恭已經(jīng)死了，長孫無忌和房玄齡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