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風雪葬竹
陳可可再次睜眼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
房屋已經被大火燒成了一片狼藉，昨夜雪下得大，火勢蔓延不久之后，便被冰涼的雪花給壓滅了。
經過一夜的大雪，火災留下的殘骸都被一片雪白給覆蓋了。
她推開壓在自己身上的重物，掙扎著從雪堆里鉆出來，腦袋昏昏沉沉的，讓她有些力不從心。
深深地吸了口氣，鼻腔里滿是煙灰，讓她有些難受。
她有些迷茫的看著天空，點點潔白落在她的臉上，冰涼讓她混沌的腦子清明許多。
她竟然活下來了，這場大火竟然沒有將她燒成灰燼，她還以為這一次是難逃一死了，沒想到她命這么大，竟然活了下來。
“呵呵……”她有些好笑地笑出聲，笑著笑著眼淚不自覺地滑落，臉上的神情既有劫后余生的喜悅，又有面臨災難的恐懼。
對了。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費力地搬動自己周圍的殘骸，并拂去厚重的積雪。
玉竹她們呢？她活下來了，她們應該也沒事吧。
好在當時他們是一同倒在一個地方的，現(xiàn)在就在她附近的位置。
玉竹手臂處和脖頸后都被燒傷了，小虎子被護在她的懷里，并未被火燒到。楊嬸衣服上的血跡早已干涸，身上也有幾處燒傷。
她緩了口氣，調整好自己的狀態(tài)，才把她們一個個地從雪地里拉到殘骸前的空地上。
楊嬸家的屋子都被燒了，就剩下一圈孤零零的圍墻和空蕩蕩的院子。
院子里還橫七豎八地倒著許多長長的箭矢，提醒著她，昨晚經歷的那場屠殺。
冷冽的寒風吹紅了她的雙手，身上的衣物早就臟兮兮的，還被火燒了幾個大洞。
雙手顫顫巍巍地伸到每一個人的鼻翼下試探鼻息，玉竹還有微弱的氣息，可是楊嬸和小虎子已經斷氣了。
這猶如一塊巨大的石頭，砸在她的心間，壓得她死死的。
她的手顫抖著撫上小虎子的臉龐，指尖觸及的冰涼讓她心中升起一陣悲涼。
才一歲的孩子啊，還沒有看過世間的美好，還沒有好好度過他的人生，怎么就把命搭在這里了呢？
她看著小虎子那塊慘白的小臉，腦海中不自覺地浮現(xiàn)他之前的笑顏。那么可愛的小虎子，就這樣死在了除夕的雪夜里。
這本該是他來到這個世上過的第二個新年。
痛苦的眼淚落在雪地里，她捂住自己的嘴巴，拼命地忍住自己的哭聲。
不能哭，不能哭，小虎子和楊嬸已經去世了，可是她和玉竹還活著。
現(xiàn)在玉竹昏迷著，不知道情況，能救她的，只有自己了。
她死死地咬住自己的下唇，唇上傳來的痛感，和口腔里蔓延的血腥味讓她慢慢冷靜下來。
她抱起小虎子，把他放到楊嬸懷里，讓這對母子依偎著，不至于太孤單。
楊嬸小虎子，如果有來世的話，你們一定要到二十一世紀去，那樣你們就可以過上安定的生活了。
她看著楊嬸和小虎子的的臉龐，默默地想著。
到時候一定要來找我，我要帶你們玩好玩的，吃好吃的。
雪地里，落了一塊玉佩，她瞧著眼熟，撿起來一看，原來是陳真拿給小虎子的那塊玉佩。
她醒來之后，并沒有見到阿真，他又去哪兒了呢？
手不自覺地攥緊那塊玉佩，放到自己的額前祈禱到：“阿真，你一定要平安無事啊?！?p> 安頓好楊嬸二人的遺體，她背起昏迷的玉竹，離開了這個承載了他們歡樂與悲傷的院子。
雪下得越來越大了，她的半截小腿都已經埋在了厚重的積雪里。
本來背著玉竹就難以前進，這地上的積雪更是加大了阻礙。
天上的烏云慢慢地聚集到一塊，劇烈的風雪不斷拍打著她搖搖欲墜的身體。
她咬咬牙，努力穩(wěn)住身形，在雪地里前進。
“可…可……”玉竹虛弱的聲音從身后傳來，陳可可不由得生出了幾分喜悅之情。
“玉竹，你醒了……感覺怎么樣？”頂著狂風向前，她步子一歪，差點帶著玉竹摔在雪地里。
“可可……”玉竹的氣息十分微弱，仿佛下一刻就會離去一般?！拔掖蟾攀?，撐不下去了……如果有機會，你便代我，回及第城，向師傅請個罪吧……”
“玉竹，別說這樣的話，我們馬上就能找到人家的，我馬上就能替你找到大夫的，你再撐一會兒好不好？”
寒風已經吹干了她的淚水，她加快了腳步，卻在暴風雪里舉步維艱。
此刻她只能乞求玉竹再堅持一會兒，不要丟下她一個人。
“可可，及第城的杏花啊……很美的，有機會你一定……要去看看。此生有幸，能遇到……你和阿真，我已經很知足了……”
“不要玉竹，你不要說話了，你再堅持一會兒好不好，好不好……”
喉嚨哽咽，陳可可已經說不出話了。
不知道雪地里有什么東西拌了她一下，她身子一歪，和玉竹一起倒在了雪地里。
“玉竹，玉竹你沒事吧？”
她連忙爬起來，查看玉竹的情況。
玉竹微微皺眉，半睜著眼，努力抬眼看她，嘴角劃過一絲溫柔的微笑。
“可可，別哭……活下去，你能活下去，我就知足了……”
“玉竹，你不要丟下我好不好？玉竹……”
陳可可拉著玉竹的手，把她抱在懷里，哭著想要留住她。
風雪無情地卷走她周身的溫暖，寒冷讓她整個人都開始發(fā)抖，卻無法蓋過她此時的恐懼。
遠處似乎有馬蹄聲，她已然聽不見了，全身上下的注意力都在玉竹身上。
她怕她一個不注意，玉竹就不見了，就被大風刮走了。
“玉竹……”
她貼著她的額頭哭得撕心裂肺，痛哭聲甚至穿過了風雪，傳到了遠處人的耳里。
玉竹眼里噙滿了淚水，心中的酸澀讓她想拍拍陳可可的手，安慰她。
可是越來越強烈的無力感傳來，手虛弱得甚至抬不起來，她只能用盡自己最后的力氣，在她懷里喃喃道：“活下去，可可，活下去……”
“玉竹！”
玉竹的手滑落在雪地里，她徹底斷了氣息，陳可可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情緒，崩潰大哭。
“玉竹，玉竹，你不要丟下我好不好，玉竹……”
她用力地抱住她，仿佛這樣，她就不會離開一樣。
“吁！”
馬蹄聲在她身后停下，來人翻身下馬，朝她奔來。
“殿下，注意你的身子！”
一道年輕的聲音在空中響起，陳可可對這些充耳不聞，此刻心里全是失去玉竹的絕望。
“可可?！笔煜さ穆曇魪纳砗髠鱽?，她淚眼婆娑地回過頭，就看到了臉色蒼白的陳真。
“阿真……”見到陳真，她終于可以卸下自己的堅強，將柔弱的自己放出來了。
“為什么？為什么我一個人都救不了，為什么我一個人都留不住……阿真，玉竹也丟下我了，為什么，為什么會這樣？”
陳真眼角微紅，看了眼已經咽氣的玉竹，強忍住淚意，心疼地看著她，隨后將自己身上的斗篷脫下來，蓋在她身上。
“殿下，您身子還沒好，這……”懷軒擔心他的身體，正要開口阻止。
“閉嘴！”
陳真的呵斥讓他悻悻地摸摸鼻尖，有些不自然地看向一旁的林叔，后者皺著眉毛瞪了他一眼，他便不敢再講話了。
“可可，我們先回去好不好？你先跟我回家?！?p> 陳真試圖穩(wěn)定下陳可可的情況，可是她已經陷在自責的情緒里出不來了，他只好抬手砍向她的后頸，將她打暈過去。
“懷軒，把玉竹姑娘的遺體帶回王府?！?p> “是，王爺?！?p> 懷軒走過去從陳可可手里把玉竹的身體接過來，抱上準備好的馬車上。
林叔看著陳真替陳可可裹好斗篷，打橫抱在懷里，猶豫片刻問道：“殿下，這位姑娘是？”
陳真面色算不上太好，語氣僵硬：“回府再說?！?p> “是?！?p> 一行人驅使著馬匹，離開了這片是非之地。
風雪漸漸小了下來，原本陰沉的天空也慢慢放晴，不一會兒，太陽就冒了個頭，地上的積雪開始融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