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珠掛了電話,想被洗腦般,耳邊不斷回響著喬可一唱的那首歌《有沒有一首歌會讓你想起我》,她打開床頭柜的抽屜,拿出了一本影集。
這是她小學時期的影集,有單人照,有跟老師同學的合影,她找著照片中喬可一的身影。
這是二年級少先隊入隊儀式的照片,自己是學生代表,單獨站在隊伍最前面,喬可一是男生里最矮的,站在隊伍第一排。
他身上的女士白襯衫像麻袋一樣,罩住這個瘦小的身體,雖然照片已經有點發(fā)黃了,還是能看清襯衫胸前那塊淡藍色的污漬。
朱珠想起來,那淡藍色的污漬是鋼筆水的印記。
那天班里的調皮蛋慕楠在自習時大吵大鬧,自己讓他不要吵了,結果下課時慕楠跑到她的座位前,拿起吸滿的鋼筆水囊對著自己的臉呲過來。
第一下,鋼筆水滴在了桌布上,第二下,鋼筆水呲在了喬可一的胸前。淡藍色的鋼筆水在白襯衫上暈染開。
喬可一像一頭剛出生還站不穩(wěn)的小牛,用力支撐著四肢擋在自己身前,但眼里還透著對未知世界的膽怯。
這是四年級學校組織去動物園春游的照片,朱珠拿自己的相機拍的,幾個男生在猴子籠前,擺著孫悟空的姿勢,喬可一怔怔的站在他們身邊,顯得格格不入。
她看著照片里喬可一呆呆的樣子,嘴角微微上揚,用指尖點著照片里他的頭:那天這個傻子還走丟了,害得老師和幾個同學在動物園找他到天黑。
不對,他不是走丟了。朱珠想起,其實是因為自己,她相機的備用電池不知道掉到哪里了,喬可一一直再幫她找,才和隊伍走散了。
這是小學畢業(yè)照,朱珠站在隊伍最左邊,胳膊上打的石膏,喬可一站在她的身后,露著牙,笑的燦爛,左手還在朱珠胳膊那比了個耶。
她摸了摸自己纖細的左臂,不疼,也沒有傷疤,恢復的很好,多虧了喬可一。她的思緒回到了那個在防空洞里閃著霓光的旱冰場。
小學畢業(yè)考試結束,同學們約好一起去旱冰場玩。喬可一過了幾次坡滑,朱珠自認水平不比他差,就也想挑戰(zhàn)坡滑。沒想到剛過一個坡,自己就摔了,左臂正好砸在坡峰上。
見喬可一滑過來,以為他會幸災樂禍,結果他蹲在自己身邊,臉色煞白?!袄蠈海愕母觳病?p> 朱珠這才低頭看了看發(fā)麻的左胳膊,好奇怪的形狀。怎么折成了坡的弧度?一個S形?這時同學們都圍了上來,嚷嚷這肯定是骨折了。
喬可一面無血色,但表現(xiàn)的特別鎮(zhèn)靜,他先讓兩名同學去給朱珠父母打電話,又讓慕楠把他和朱珠的鞋拿過來。
他幫朱珠把鞋換上,蹲在她的身后,讓她試著把左臂架到自己的胳膊上,然后用右胳膊和身體的力量撐起她站起來。
“其他地方有沒有不舒服?腿和屁股疼不疼?”他的聲音變得很低沉。
“我哪都不疼,胳膊也不疼?!彼龔娙讨弁?,故作輕松的說。
最近的醫(yī)院離旱冰場步行只有幾分鐘,喬可一將雙臂緊緊并在一起,讓她把左臂放在上面,就這樣一路擎著,走到醫(yī)院。
醫(yī)生說朱珠的左小臂兩處骨折,需要馬上進行復位,要她的父母簽字。
喬可一說,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醫(yī)生才開始做準備。
“小伙兒,你過來幫我們一起按著她!”醫(yī)生招呼他進到處置室。
“會很疼,你忍著點!”醫(yī)生對朱珠說。
她仰面躺在床上,喬可一按著她的右胳膊,一個醫(yī)生按著她的腿,兩個醫(yī)生給她做復位。
“同學,在哪上學?幾年級呀?”她剛想回答醫(yī)生的話,突然聽到咔吱一聲,像火燒的鞭子直接狠抽在自己左臂上,她覺得自己的骨頭要裂開了,身體不受控制的抽動,卻被死死地按住。
那是一種又重鈍又尖銳的疼痛。她頓時感到虛脫,一身的冷汗。
“小同學,不錯呀,很堅強,比好多大人都能忍。再忍一下!”醫(yī)生讓她放松。
“等等叔叔,你要開始了告訴我好嗎?”她咬著牙說。
她深吸一口氣,側過臉??吹絾炭梢粷M臉是汗,緊緊的抿著嘴,眼睛有點紅,她輕輕的拍了拍他冰涼的手,對著他擠出一個勉強的微笑,示意自己沒事,不用擔心。
喬可一點點頭,調整了下姿勢。
“開始了!”當醫(yī)生說開始時,朱珠感到比第一次還要劇烈的疼痛,她緊閉著眼,狠狠咬著牙,緊緊攥著拳頭,指甲摳在了肉里,好讓自己不哭不叫。
當睜開眼時,她看到喬可一竟然再哽咽。
“你怎么還哭上了,你同學還沒哭呢,有沒有點出息!”醫(yī)生邊給朱珠打石膏邊打趣道?!斑@都處理完了,你父母怎么還沒來?”醫(yī)生又問,“你們是不是要等父母來了交錢?”“不用,我這有錢,”朱珠邊說邊指指自己掛在喬可一身上的背包,讓他去交錢。
醫(yī)生給朱珠做完固定,開始交代注意事項時,喬可一拿著票據回來了?!耙院髸杏绊憜??”,“會留疤嗎”,“兩只胳膊會不一樣嗎”,“會經常疼嗎”他絮叨地問了好多問題。
醫(yī)生說道:“多虧你們來的及時,保護的也好,要不就需要手術了!”
走出醫(yī)院,朱珠問喬可一:“我爸媽是不是沒回電話?”
他點了點頭。
她說:“你去幫我給他們留言,說我去完醫(yī)院回家了?!?p> 等喬可一打完電話,她試探的問:“你剛才怎么哭了?”
“我我,我沒哭……”他扶著朱珠,不好意思地說。
“沒哭沒哭,不過你今天表現(xiàn)的特別好!”
“怎么特別好?”
“特別冷靜,像個小家長!”,朱珠鼻子一酸:“謝謝你,老對兒!”
“哈哈哈,客氣客氣,我們以后就是斷臂之交了!”喬可一敲了敲她胳膊上的石膏。
她摸了摸自己的左臂,恢復的很好,看不出有什么異樣。
她看著初中的畢業(yè)合照,想到那時的好朋友,鐘欣怡因誤和自己漸遠,高天陽失聯(lián),只有喬可一了,還是像個傻子一樣,成天樂呵呵的在她身邊轉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