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現(xiàn)在蕭繼眼前的雪白大狼便是巫族信奉的天狼。
這種大狼只生存于西蜀山里最險惡的極惡群山中,天狼生性兇惡非具大智大勇者不能制服,而一旦將其馴服,天狼又是最忠誠最溫馴的伙伴。
根據(jù)巫族說法,唯有巫族最優(yōu)秀的巫祝才有機會馴服天狼,那么眼前這個年輕男子的,就是巫族新任巫祝了?
男子見十巫被降服,一眾蠱獸都被殺得干凈,知道今日的襲擊算是失敗了。
他也不說話,轉(zhuǎn)身順勢騎上天狼,天狼載著他一躍跳上了墻頭,轉(zhuǎn)頭便又潛入黑暗之中。
想走?沒那么容易!
蕭繼知道巫族的人絕對不會善罷甘休,今日襲擊失敗了必然會有下次襲擊,不將他們趕盡殺絕,蕭家永無寧日。
他連忙吩咐還存活的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守衛(wèi)蕭家,而后向著那一人一狼消失的方位緊追而去。
天狼的行動極快,馱著個人依然能在黑暗中大步流星,蕭繼全力追趕也只能做到不被天狼甩掉,但想追近卻是無能為力。
蕭繼心想: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必須想法子讓天狼速度慢下來。
腦中正想著,前面疾馳的天狼身子突然一頓,卻是在前方突然沒路了,差點撞在一堵圍墻上,最后時刻急轉(zhuǎn)方向身子才堪堪擦著圍墻而過。
看到這一幕,蕭繼心中突生一計。
只見他右手往懷里一掏,摸出幾枚銅錢,蕭繼以銅錢作為暗器朝天狼打去。
其時蕭繼與天狼之間的距離頗遠,以蕭繼的本事想以暗器打傷遠處的天狼卻有些困難,更別說用得還是沒有刃口的銅錢。
銅錢傷不到天狼但被打中還是有點疼,蕭繼有意將銅錢攻向天狼身體同一個部位,中招多了饒是天狼皮厚也吃痛不已,到后來再見銅錢打來,天狼便趕緊閃躲。
天狼要躲避蕭繼擲出的銅錢,方向選擇便不受自身控制,這樣一來,主動權(quán)就掌握在了蕭繼手中。
蕭繼不斷擲出銅錢逼迫天狼閃躲,漸漸將天狼逼到山廬鎮(zhèn)北。
山廬鎮(zhèn)北房屋建筑密集,地形又很繞,天狼在其中奔馳,速度頓時減緩不少,蕭繼趁勢拉近與天狼之間的距離。
通過方才那一幕,蕭繼發(fā)現(xiàn)天狼對山廬的地形不甚熟悉。
他自知僅憑已力想要追上天狼這等矯健靈獸太難了,唯有借著地形優(yōu)勢才有機會。
是以他故意將天狼誘到地形復雜的山廬鎮(zhèn)北,他對山廬地形了然于胸,復雜的地形不會對他造成影響他的速度依舊可以保持,但天狼的速度便保持不住,只要天狼的速度降下來,他的機會便來了。
天狼背上的男子這時也察覺到了蕭繼的意圖。
只見他伸手往衣袖里一掏,朝蕭繼丟來一株紅色花草。
紅花在黑夜中劃出一道暗紅的弧線,夜風呼嘯著將紅花吹散,細小的花瓣頓時漫天飛舞,仿佛在黑暗中降下一陣紅雨。
月光照射在紅雨身上,折射出詭異的光芒。
蕭繼認得那紅花是西蜀群山密林里一種獨特的奇花。
此花名喚“血雨”,因花瓣細小撒在空中如血雨降臨而得名。
血雨花的花瓣有奇毒,只要沾到人體肌膚便會侵入血脈麻痹神經(jīng)。
如此毒花蕭繼也不敢大意。
他深吸口氣,將真氣順著經(jīng)脈延伸至全身。
真氣過處,周身衣衫被帶動著鼓了起來,他的頭和四肢也全都縮入衣中,霎時間他整個人就變成了個球形。
只見黑暗中一個大球沖入一片血色花雨之中,疾風卷動著血雨漫舞,雨點落在球上馬上被彈開,待大球沖過血雨,球身上卻不見一點紅艷。
蕭繼便用這法子毫發(fā)無損的避開了血雨花。
巫祝見他躲過,連忙又拋出一朵血雨花來,蕭繼依然用同樣的法子躲開了。
面具人丟出的血雨花對蕭繼構(gòu)不成威脅,但多少減緩了蕭繼追擊的速度。
片刻以后,天狼終于找到方向從山廬鎮(zhèn)北復雜的地形里沖了出來,沒有了地勢限制,天狼頓時就要發(fā)足狂奔。
這時蕭繼距離天狼不到三丈遠,這個距離足夠蕭繼攻擊了。
他抽出背后長槍在槍桿中間一轉(zhuǎn),長槍頓時分為兩桿短槍。
面具人見蕭繼摸出武器,連忙將手中最后一株血雨花擲出。
這一回蕭繼沒再像之前那樣將身子鼓成球,他右手短槍猛地朝花雨一拋,槍上真氣卷得花雨飄搖四散,中間留出一片空檔。
蕭繼的身子順勢向前一個突刺,從那空檔中掠過花雨。
漫天花雨中,他面色鐵青著躲過那危險的花雨,本該赤紅的花雨里竟能看到有些微白粉飛揚,那是血雨花未完全成熟時花身上的白斑散落形成的。
沒有完全成熟的血雨花是沒有任何毒性的,看來對方所帶的血雨花已經(jīng)用完了。
用沒成熟的血雨花充數(shù),想來他身上也沒有其他可用之物。
卻說蕭繼拋出的短槍穿過花雨后繼續(xù)向著天狼飛去。
眼看就要刺中天狼,巫祝匆忙之中找不到別的東西抵擋,唯一將手中短笛丟向襲來的短槍,短槍擊中短笛后槍頭稍微偏了偏。
這時天狼的速度剛好也提起,便看到短槍擦著天狼的皮毛劃過,刺入天狼身邊的木柱上,槍身完全沒入了木柱。
要是被這一槍刺中,天狼的身子都得洞穿。
這一招固然被天狼和巫祝躲過,但也為此失去了手中唯一剩下的短笛。
面具人手中那枝短笛是用來控制蠱物的,沒有了短笛,他連最后反擊的武器也失去,對于蕭繼再也構(gòu)不成任何威脅。
躲過一劫的天狼知道對方不會善罷甘休,好在已從復雜的地形里擺脫出來,天狼當下再不猶豫,四足連蹬,黑暗中的天狼仿佛一道耀眼的白光劃過,以最快的速度朝著西方逃遁而去。
卻說蕭繼的一招突襲只差一點就成功擊中對方卻在最后功敗垂成,心中好不懊惱。
眼見天狼遁走,連忙腳下運勁加緊跟了上去。
天狼一路向西逃遁,漸漸逼近了山廬鎮(zhèn)邊緣,看樣子是要逃進群山里。
失去了地形限制,蕭繼縱拼盡全力也還是慢慢被天狼拉開距離,看到天狼離山林越來越近,他的心中不免一陣焦躁。
蕭繼知道一旦讓天狼逃出山廬遁入山林,他便有通天本領(lǐng)也困不住對方,必須在天狼逃離山廬前抓住它才行。
蕭繼握緊剩下那節(jié)短槍,將周身真氣全數(shù)聚集到手上而后運足了力氣將短槍朝著天狼腹部擲去。
短槍帶著蕭繼全身力量激射而出,如一道響箭劃破夜空,帶著風雷之勢朝天狼襲去。
天狼見短槍襲來,連忙發(fā)足狂奔,可任它怎么發(fā)力,短槍始終直指它腹部位置,眼看著槍與狼之間距離越來越近,想躲已然是不可能的了。
關(guān)鍵時刻,天狼猛地將四爪向地面一抓,狼爪在青石地面上拖出四道爪痕,爪子摩擦地面的刺耳聲音刺破安靜的夜空,仿佛在黑夜里發(fā)出一陣痛苦的哀嚎。
借著與地面摩擦的阻力,天狼的速度驟然減緩,這一慢,原本直指天狼腹部的短槍便沖到了前爪。
短槍從天狼的右前腿上穿刺而過,直直地插入旁邊周記茶坊的招牌中,在地上留下一道血痕。
天狼雖在最后關(guān)頭減速躲過了要害部位,但還是被刺傷了右前腿。
它發(fā)出一聲痛苦的嚎叫,然足下并不停留,后足一蹬,便跳上了山廬鎮(zhèn)最外側(cè)的城郭,朝著鎮(zhèn)外山林奔去。
蕭繼見沒能擊斃天狼心中不免遺憾,不過擊傷了天狼前腿也不算沒有收獲。
前肢受傷天狼的速度肯定大打折扣,要追上它也就不算難事了。
當下他雙足運勁,也跳上城郭,繼續(xù)朝天狼逃遁方向追去。
山廬鎮(zhèn)三面環(huán)山,西、南、北三方俱是荒蠻山林,山林中多有苗人村落,當年的巫族村落便位于西方山林深處。
天狼載著面具人向西逃竄,想是準備逃回巫族的老巢。
蕭繼一路緊緊跟隨,天狼被他擊傷前肢后速度果然大打折扣,這時蕭繼若全力以赴很快便可追上天狼。
不過現(xiàn)在他倒不急著追上去,一方面先前一番惡戰(zhàn)對他消耗頗大,此刻體力已所剩不多,若再全力追趕勢必大耗真元.
另一方面天狼雖然受傷但并未傷及根本,現(xiàn)在追上去肯定還有一番爭斗,屆時他的體力是否支撐得住便是個問題。
反正現(xiàn)在天狼速度優(yōu)勢已經(jīng)沒了,不如先跟一段消耗掉天狼一部分體力.
他也可以趁機恢復些真元,如此此消彼長,到后面再動手時他也不用多費工夫。
抱著這樣的念頭,蕭繼便放緩了速度一路跟在天狼身影后面,一人一狼就這么一前一后的在森林里奔行了一個時辰。
到了最后,蕭繼明顯感覺到天狼體力快到極限速度越來越慢,他便知道自己是時候該動手了。
這時他們已跑到山林深處的一大片空地里,四周隱隱有火光閃動,前方似乎有個村落。
這片山林中有許多的苗人村落,尋常苗人看到漢人這么大喇喇闖進自己領(lǐng)地肯定會大打出手.
蕭繼卻并不擔心這個問題。
他坐鎮(zhèn)山廬二十年來威名遠播,苗族各分支部落首領(lǐng)哪個他沒打過交道?
這些部族說到底都要在山廬做買賣,敢不給他面子?
不過苗人畢竟是異族,蕭繼并不愿與苗族有過多交道.
眼見天狼似有意將他引入前方苗寨,蕭繼當下猛然提速全力沖刺,意欲在天狼沖入苗寨前將其攔下。
蕭繼與天狼之間的距離迅速縮短很快便相距不到一丈,只見他從地上抄起一塊石頭運足真氣朝天狼的腦袋砸去。
這么短的距離,蕭繼又是全力出手,天狼氣力已竭眼看躲閃不得就要被打中。
電光火石間,卻見天狼足下忽然用力猛然朝天上高高躍起,原本受傷的前肢這會竟仿佛復原一般威武地朝著打來的石塊揮出一爪。
天狼力大無窮,一爪便粉碎了蕭繼打來的石塊,而后仰天一聲長嘯,如一道閃電般沖入苗寨中,速度竟比先前在山廬鎮(zhèn)中全力奔跑時還快了許多。
天狼速度驟升,身影很快便在苗寨中消失不見。
原本緊追不舍的蕭繼這會則停在苗寨寨口前,眼看自己苦苦追尋的目標就這么逃遁,他的目光卻停留在另一樣事物前。
蕭繼看著立在自己眼前不遠處的寨旗,旗上紋著一頭威風凜凜的熊。
二十年前他就與這面寨旗打過交道,這寨旗他再熟悉不過,正是苗族眾多分支之一的蠻族的圖騰。
怎么跑到蠻族的地盤來了?
蠻族在山廬鎮(zhèn)南方深林中,方才天狼一路向西逃竄,西方與南方之間有連綿群山阻隔,彼此并不相通,怎么就跑到南方的蠻族領(lǐng)地來了?
一時間無數(shù)念頭在蕭繼腦海中閃過,回憶方才追趕天狼的過程.
他豁然想起最后在山廬鎮(zhèn)時,攻擊天狼的短槍刺破天狼前肢后插入它身邊周記茶坊的招牌——周記茶坊在山廬鎮(zhèn)最南端,從一開始他就是在向南追趕而不是他一直以為的向西。
今夜一番大戰(zhàn)的確讓蕭繼頗為疲憊,但也不至于說連西和南都分不出來了,是哪里出問題了呢?
蕭繼又回想起面具人丟出血雨花的那一幕,最后一株血雨花中有白粉閃動。
他一直以為那是未成熟血雨花的花斑,現(xiàn)在想來,恐怕問題就出在那白粉身上。
是了,曼陀羅花粉!
曼陀羅花粉具有致幻效果,只要用量控制得當便能在不聲不響間令人產(chǎn)生幻覺,失去對方位的判斷能力。
用毒正是巫族人的拿手好戲,巫祝將微量曼陀羅花粉混入血雨花中,讓蕭繼誤以為是不成熟的血雨花花斑,便沒有在意。
正是這一時的大意令他中招而不自覺,結(jié)果就這么一路被巫祝和天狼引誘著向南跑到蠻族人的領(lǐng)地,他卻還一直以為自己是在往西前進。
巫祝和天狼為了騙他中招恐怕是故意受傷,一直把他引到蠻族寨門前才真正發(fā)力遁走。
做了這么一套戲,就是要讓他誤入蠻族領(lǐng)地讓蠻族人來對付他。
同樣的戲碼二十年前就已經(jīng)上演過一次了,二十年前他被巫族人騙到蠻族與蠻族大戰(zhàn)并殺了蠻族首領(lǐng),從那以后蠻族與他之間便結(jié)下了梁子。
蠻族是一眾苗人分支中最不開化的一支,做事極認死理,一旦與蠻族結(jié)仇基本就是不死不休。
二十年來蠻族一直與蕭家的人摩擦不斷,蕭家勢大蠻族人一直都是吃虧的一方。
在山廬境內(nèi)蕭繼自然不怕蠻族人,可現(xiàn)在的情況是他孤身一人闖入蠻族領(lǐng)地,這無異于羊入虎口,一旦驚動了蠻族人他可就危險了。
然而怕什么來什么。
方才天狼沖入蠻寨前那一聲長嘯顯然驚醒了不少蠻族人的美夢,許多屋子里傳來蠻人嘰里呱啦的怒吼,聽語氣都知道是些咒罵的話。
有幾個蠻人赤裸著身子推門沖了出來,看到寨門前站著的蕭繼,幾個蠻人頓時一陣高呼也不知說些什么。
跟著便聽到蠻寨里傳來一陣陣聽不懂的話語,原本死氣沉沉的蠻寨瞬間便活了過來。
蕭繼見情況不妙知道此地不宜久留,連忙轉(zhuǎn)身就要往后退去,豈料剛一轉(zhuǎn)身,眼前突然一陣眩暈周身一陣乏力。
他連忙運功將不適驅(qū)散,片刻后才恢復了狀態(tài),眼前一片霍亮,卻是已被明火執(zhí)仗的蠻族人團團圍住。
蕭繼心中不由一陣咒罵:該死的巫祝,連毒的用量都算得這么精準不差。
他所中微量曼陀羅花粉之毒在他身體里跟隨真氣游走卻一直不發(fā)作,直到現(xiàn)在他要逃離蠻寨時卻剛好發(fā)作,這顯然是經(jīng)過準確計算將毒物用量控制得分毫不差。
這么精準的用毒技巧,巫祝使毒的本事只怕已不遜于當年的桑圖。
今日放虎歸山,勢必會是一大禍端。
眼下蕭繼已陷入蠻族重重包圍想逃是不可能的了,今夜他勢必又要與這些蠻族人有一番血戰(zhàn)。
好在蠻族人生性兇蠻但不通武藝,更沒有巫族那些使毒馭獸的巫術(shù),最多不過用些捕獸的陷阱,蕭繼相信以自己的本事要自保是沒有問題的。
蠻族人倒也不廢話,見到仇人直接開打。
蕭繼在一眾蠻人之間游走閃躲,不時出手還擊,每次出手都一擊必中,蠻族人數(shù)雖然眾多,一時之間倒也奈何他不得。
蕭繼從容應付蠻族人的同時,不禁回想起二十年前的那個夜晚。
當時也是在這蠻族領(lǐng)地上,他領(lǐng)著蕭家精銳與蠻族也有過這樣一番血戰(zhàn)。
時間仿佛倒轉(zhuǎn),他又回到了二十年前。
想著想著,蕭繼心中猛然一驚——巫祝明知蠻族人奈何他不得卻還要大費功夫引誘他來此,難道只是想將他困在此處就完了?
不對,這明顯是調(diào)虎離山之計,巫祝的真正目標是蕭家。
想到蕭家,蕭繼不由又想起二十年前那個夜晚。
當他在與蠻族血戰(zhàn)之時,蕭府內(nèi)也有一場惡戰(zhàn)在進行著。
難道當年已經(jīng)發(fā)生過的一切,今夜竟要再度上演?
蕭繼心中一陣寒意襲過,不祥的預感在心中萌芽開花。
他頓時再也無法保持冷靜,只想立刻趕回蕭府,下手也再不留情,一陣猛攻下來,立刻便有七八個蠻族人斃命。
蠻族人生性兇殘嗜血,見自己的同伴一個個倒地,剩下的蠻族人一時間也是兇性大發(fā),各自不要命般朝蕭繼沖來。
蕭繼武功再高也抵擋不住這么多人,很快他的身影便淹沒在了蠻人之中,吉兇難料。
此時正是丑末寅初,夜色正濃,距離天亮還有很長一段時間。
而山風呼嘯,天空中隱有雷鳴電舞,卻是山雨欲來風滿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