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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兵秘

第十七章 因果

五兵秘 萬古江河流 4685 2021-04-05 19:21:26

  蕭三兒當(dāng)然不是蕭文淵的私生子,他只不過是個四處流浪的小乞兒罷了。

  在他不到五歲的時候,家鄉(xiāng)鬧了瘟疫,全家人都死了只有他一個人活了下來。

  從此失去了家人和安穩(wěn)的生活,開始為了生存而奔波。

  一個五歲的孩子能有什么謀生手段?只能沿街乞討賣慘。

  可他生得又瘦又丑,完全沒有兒童的可愛,經(jīng)常什么東西也討不到。

  最后他只有順便做些小偷小摸的勾當(dāng),這才勉強活了下來。

  為了生存,他跟流浪狗搶過吃的,因為偷東西被人抓起來打個半死,不過七八歲的年紀就已嘗遍人間疾苦。

  他早就對自己的人生絕望,知道自己的結(jié)局要么是餓死要么是被人活活打死。

  命運的轉(zhuǎn)折出現(xiàn)在八歲那年的夏天,他在山廬鎮(zhèn)上偷一個苗人的東西被抓到,苗人兇蠻,抓住他就往死里揍,眼看著就要被打死。

  這個時候蕭櫻出現(xiàn)了,她把他從苗人手里救了下來,不僅帶他治傷還帶他去吃東西。

  他一直像條遭人嫌棄的流浪狗一樣被人踢來踢去,所見所感都是人心險惡,從來沒想過會有人這樣溫柔的對待他。

  這還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別人對他的善意,那種感動是他終生難忘的。

  他永遠記得蕭櫻看著他時露出的那個溫柔而憐惜的笑容,像一個普度眾人的仙女,給他充滿絕望的生命帶來了希望的光芒。

  后來蕭櫻就把他帶到了蕭家,讓他成為一個蕭家的小仆役,他終于重新有了家,從此不用再過那種忍饑挨餓與狗搶食的日子。

  蕭三兒這個名字也是蕭櫻給他起的,雖然不怎么正式,但他本就是個沒有名字的流浪兒,有這樣一個完整的名字他就十分滿足了。

  蕭櫻改變了他的人生,將他從黑暗的深淵中拉了出來。

  蕭三兒在心里默默發(fā)過誓,一定要努力做個最好的仆人來答謝蕭櫻的恩情。

  到蕭家后他非常勤快地做事,很快就得到很多人的認可。

  這樣的好日子只持續(xù)了一個月的時間。

  蕭櫻成婚前的慶宴夜,巫族的人偷襲蕭家,他因為出門替管家買藥而幸運地躲過了一劫。

  也因如此,他親眼見到蕭櫻被薛縱打下懸崖。

  也不知是出于怎樣的勇氣,他竟用一夜時間從百丈懸崖上爬了下去,在崖底見到了當(dāng)時還沒氣絕的蕭櫻。

  蕭櫻被蕭繼打得重傷又從懸崖上落下來,當(dāng)時還活著就已經(jīng)是天大的奇跡,奇跡可一不可再,沒過多久蕭櫻就氣絕身亡了。

  臨死前,蕭櫻給了蕭三兒一塊玉牌,用盡全身力氣在蕭三兒耳邊說了一句話:“報仇!”

  復(fù)仇,這是蕭櫻托付給蕭三兒的臨終遺言。

  就算蕭櫻不說,蕭三兒也會為她報仇,蕭櫻的話更加堅定了他為蕭櫻、為蕭家報仇的決心。

  只是他的仇人是武功高強又掌握蕭家大局的蕭繼,他不過是個瘦弱無力的小乞兒,如何能幫蕭櫻報仇?

  他不知道,但他一定要做,就算拼上自己的性命也要做。

  這是為了報答當(dāng)初蕭櫻投給他的那個溫柔的笑。

  蕭櫻給他的那塊玉牌上畫了一幅圖刻了一行字,蕭三兒不識字,他花光了自己身上不多的銀兩找人看了那幅畫和那行字,得到一個地名。

  蒼梧之山,在嶺南廣西一帶,距離西蜀有千里之遙。

  蕭三兒知道蕭櫻給自己的東西一定別有深意,于是他揣緊那塊玉牌,開始朝蒼梧之山趕路,這一走便是大半年的時間。

  半年之后,他在蒼梧之山的山頂見到一個身材瘦小的白發(fā)老頭。

  老頭看到他手上的玉牌后也從自己懷中拿出一塊一模一樣的玉牌,蕭三兒知道自己找對人了。

  “蕭家發(fā)生什么事了?”老頭問他。

  蕭三兒于是把自己見到的事一五一十的說給老頭聽,老頭聽了他的話后,讓他在蒼梧之山等著,自己則下山去了。

  老人這一走就是一個月時間,一個月后老人再次出現(xiàn)時只問了他一句話。

  老人說:“你可想為蕭家報仇?”

  蕭三兒說:“我想,可我不知該怎么做。”

  “好!我教你武功。”老人說。

  “學(xué)會之后你自然知道怎么做?!?p>  于是蕭三兒便開始跟老人學(xué)起了槍法,這一學(xué)便沒有了盡頭。

  他一直待在蒼梧之山,每天從早練到晚,沒有一天停歇。

  蕭三兒的資質(zhì)一般,并不是學(xué)武的好材料,但勝在勤奮,只要足夠勤奮,就算資質(zhì)一般也一樣可以練就一身好武功。

  在蕭三兒本人的辛勤努力和老人的指點下,蕭三兒的槍法日漸精熟。

  終于在第十七個年頭,蕭三兒的槍法得到老人的認可,老人告訴蕭三兒他可以下山去復(fù)仇了。

  此時的蕭三兒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年那個小乞兒,他與老人朝夕相處了十七年,老人雖然一直沒有告訴他自己的名字,但蕭三兒對老人的本領(lǐng)早就五體投地。

  老人既說他可以下山,便證明他已經(jīng)有了足夠復(fù)仇的能力。

  如果只是單純的復(fù)仇,殺了蕭繼就可以。

  但蕭三兒要做的,不僅僅是殺人,更重要的,他還要恢復(fù)蕭櫻的名聲。

  當(dāng)年從山廬到蒼梧之山的流浪路上,他聽到許多江湖中人談起過山廬蕭家滅門一事。

  當(dāng)時江湖中人對于蕭家滅門的罪魁禍?zhǔn)撞聹y有兩個人,一個是薛縱一個是蕭櫻。

  因為薛縱用斷塵槍證明了自己是蕭文淵選定的傳人,消除了自己的嫌疑,無形中便把嫌疑全都推到了蕭櫻身上。

  蕭櫻一直也沒有出現(xiàn),活不見人死不見尸,一時之間江湖中流言四起。

  要么說蕭櫻為了巫祝出賣了自己的父親和蕭家最后被蕭繼所殺,要么說蕭櫻中了巫祝的蠱術(shù)成為像十巫那樣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人傀,更有甚者還說出一些淫邪話語來詆毀侮辱蕭櫻。

  蕭櫻是蕭三兒的救命恩人,在蕭三兒心中神圣不可侵犯的對象,當(dāng)年聽到那些江湖閑人們對蕭櫻的侮辱言語,蕭三兒都一一記在了心中。

  他告訴自己,一定要洗刷掉這些強加在蕭櫻身上的污名,還蕭櫻和整個蕭家清白。

  所以他要做得不僅僅是復(fù)仇而已,還要將當(dāng)年的真相全部揭露出來。

  復(fù)仇容易,但要還原當(dāng)初的真相卻很難。

  已經(jīng)過去了十七年時間,當(dāng)初的一切都已埋入塵土之中,蕭繼做得又十分徹底幾乎找不到證明他是兇手的證據(jù)。

  為了找到揭開真相的辦法蕭三兒潛入蕭家三年,在摸清了蕭家和蕭繼的所有底細后,他終于想出了一個法子——以重現(xiàn)當(dāng)年蕭家滅門一事為引,布下一個連環(huán)局來誘使蕭繼入局。

  蕭三兒首先找到了巫族巫祝,告訴他斷塵槍的秘密和蕭家的情況,與巫祝達成合作。

  之后又和巫祝一起找到了沈玉龍,誘騙沈玉龍入局。

  他利用沈玉龍和巫祝的貪婪將他們推到明面上與蕭繼爭斗,牽制住蕭繼的注意力,蕭三兒則在暗中操控著大局。

  蕭繼老奸巨猾,把自己的實力和財富只放了一半在蕭家明面之上,暗中藏起了另一半作為備用。

  為了確保蕭繼入局,他必須把蕭繼藏起來的另一半也找出來徹底毀掉。

  沈玉龍和巫祝成功地把蕭繼明面上的一半力量給消滅干凈。

  失去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后,蕭繼為了保證蕭家在山廬的地位果然動用起暗藏的另一半力量。

  他正好借著蕭繼的傳書找到他藏匿的精銳人馬,派逆流的人將他們斬盡殺絕。

  逆流明面上受雇于巫祝,實則暗中由他指揮。

  蕭三兒潛伏在蕭府三年,早就摸透了蕭繼的個性,所以故意選擇了逆流中最貪財?shù)拇廾?,便是要引誘蕭繼把他藏起來的那一半錢財使用。

  最終,按照蕭三兒計劃的那樣,蕭繼在最后時刻反敗為勝殺掉巫祝。

  此時蕭繼雖然贏得了最終勝利,但他的人馬和錢財都沒了,要繼續(xù)保持在蕭家的霸主地位,他必須找到快速恢復(fù)蕭家實力的辦法。

  巫族的卷土重來自然會讓蕭繼想起當(dāng)年的蕭家,想起蕭家也就會想到蕭家機關(guān)樓。

  當(dāng)年蕭繼不敢打開蕭家機關(guān)樓是因為有江自流的陰影,現(xiàn)在二十年過去他都安然無事,當(dāng)然也就不再擔(dān)心,正好借此機會打開蕭家機關(guān)樓。

  而蕭三兒早就帶著雁樓的人在機關(guān)樓里等著了。

  蕭繼用炸藥強行破開機關(guān)樓后,他出手搶奪斷塵槍,證明蕭繼根本不會使用斷塵槍,當(dāng)年是使詐騙過了所有人。

  在雁樓的人面前證明蕭繼打不開蕭家機關(guān)樓不會使用斷塵槍后,蕭三兒的最終目的也就達到了。

  塵封二十年的真相,將在雁樓的傳達下徹底大白于天下。

  驗證真相的過程遠比復(fù)仇復(fù)雜。

  其實都已經(jīng)過了那么多年了,當(dāng)年的人和事早就歸于塵土,現(xiàn)在再證明什么真相也都意義不大了,畢竟蕭家的人已經(jīng)一個不剩了。

  但在蕭三兒心中,這是他必須完成的事。

  他布下這么個迂回復(fù)雜的局,不是要向江湖中人證明什么,只是想洗刷掉一直留在心中的蕭櫻頭上的那些污名罷了。

  他只是想讓自己心中無愧,以報答蕭櫻的一飯之恩。

  他對蕭繼說的都是真話,只是這些真話在蕭繼聽來都像是荒唐的謊言。

  他們兒時的經(jīng)歷頗有相似之處,但最終卻成長為了完全不同的兩類人。

  蕭繼得到了很多,心中卻想要更多,為此不惜恩將仇報殺害養(yǎng)育自己成人的恩人。

  蕭三兒得到的很少,卻懂得感恩,為了報答那一點點的恩情不惜付出畢生的時間。

  所謂升米恩斗米仇,這世間的事,大抵都是如此。

  此時,天空中忽有驟雨降下,是老天也開始哭泣?

  善惡到頭終有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現(xiàn)在只剩下最后一件事了,只要殺掉蕭繼,這場橫跨二十年的恩怨就將徹底了解。

  蕭三兒苦練二十年槍法,等的就是現(xiàn)在。

  他從沒在人前展示過自己的武功,所有的臨敵經(jīng)驗都是從與老人比斗中得來,真正的實戰(zhàn)經(jīng)驗根本沒有。

  所以一上來他的槍法沒能得到完全有效地施展,被蕭繼壓制得夠嗆。

  不過隨著兩人拼斗持續(xù),蕭三兒迅速地在打斗中提升自己的實戰(zhàn)經(jīng)驗。

  他很快就抓到了戰(zhàn)斗訣竅,槍法中的刻板漸漸少了,出招越發(fā)的靈活起來。

  如此一來,施展開全部實力的蕭三兒開始將被動的形勢逐漸扭轉(zhuǎn)過來。

  蕭繼察覺到局勢開始對自己不利,卻已無力挽回。

  他的精力漸衰槍法越來越弱,而蕭三兒越戰(zhàn)越勇槍法卻越來越強,兩人間的差距越來越大,他的落敗幾乎已是不可避免了。

  死在一個無名之輩的槍下,難道這就是他的結(jié)局了?

  蕭繼不甘心,說什么也要最后再掙扎一下。

  只見蕭繼忽然將手中長槍往天上一拋,他大喊一聲,將丹田內(nèi)剩下的真氣全部注入周身經(jīng)脈之中,真氣沿著經(jīng)脈運行一個周天后匯聚到雙手之上。

  這時拋上天的槍也正好落到頭頂,他雙掌向上一托,真氣順著手中灌入槍,銀槍在空中不停抖動。

  每一次抖動便在空中留下一個殘影,很快便槍影漫天。

  那一桿長槍在空中竟幻化出萬千氣象,同時將四周的雨水也匯聚到了一起,仿佛一條奔騰不息的河流。

  此乃蕭家槍法三大絕技之一的“江河奔騰”。

  這是蕭家槍法中最強一招,也是最難練的一招。

  他練了四十年才能勉強以耗費自身全部真氣為代價,施展出這招“江河奔騰”。

  此招一出蕭繼頭上好像真的出現(xiàn)一條大河,帶著滔天的浪潮與殺意,直朝蕭三兒拍打過去。

  蕭三兒見蕭繼使出“江河奔騰”,他同樣使出這招來,長槍也在他頭頂聚成一條河,不過他的這條河卻比蕭繼的河溫柔了許多。

  兩條河拍打到一處,那氣勢洶涌的河不停地興風(fēng)作浪卷起漫天風(fēng)雨卻無明顯著力的點。

  反觀安靜的河雖然沉默靜謐,所到之處卻總能將狂風(fēng)驟雨消于無形。

  只一瞬間接觸,高下立判。

  蕭繼聽蕭文淵說過,真正的“江河奔騰”不一定有滔天氣勢但一定要能引導(dǎo)槍法如江河般自流。

  江河唯有自流力量方能源源不斷地涌出,若只是一味注入力量強化江河氣勢卻是舍本逐末失了精髓。

  力量的強弱的根本不在于外形的強大而在于內(nèi)里是否自生。

  如能自生,再微弱的力量也能逐漸成長壯大起來;反之,如不能自生,再強大的力量也終有衰竭無力時候。

  “江河奔騰”的終究要義在于引導(dǎo)槍法如江河自流,以使槍招由弱變強。

  蕭繼練了四十年也做不到這一點,兩代蕭家前后五十年里也沒有一個人曾做到過江河自流。

  現(xiàn)在他終于親眼見到有人能施展出真正的“江河奔騰”了,可悲的是這個人卻是他的敵人。

  蕭繼的槍法開始崩潰,蕭三兒的槍則長驅(qū)直入,最終貫入蕭繼的胸膛,然后蕭繼就倒了下去。

  這個稱霸山廬二十年的男人,最終還是死在了一個無名之輩手中。

  像一座巍峨的高山,沒有被風(fēng)雨摧毀,卻被小小的穿山甲洞穿了身體。

  不是穿山甲比高山更強大,而是穿山甲的力量都用在了穿山這一件事上。

  世間本沒有絕對的強與弱,只要有足夠的決心,只要足夠?qū)W⒌厝猿滞患?,最終所有的強弱比對都會在時間的沖刷下逐漸崩塌,蚍蜉一樣可撼大樹,小小的穿山甲也能穿破巍峨雄壯的高山。

  雨忽然停了,雨過之后便是天晴。

  白日之下,所有的陰云都一掃而空。

  蕭三兒終于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看到這個結(jié)局,遠處觀戰(zhàn)的兩個人終于相視一笑。

  這兩個人一個是瘦弱老人一個是精壯少年。

  如果是參加過蕭家壽宴的人一定記得這兩個人,他們正是在蕭繼壽宴上表演的爺孫兩人。

  故事由他們兩人開始拉開序幕,現(xiàn)在故事結(jié)束了,也該由他們來拉上最后的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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