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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來救救大唐!

第十二回 垂死大唐東遷洛,寂寞皇帝賜歸鄉(xiāng)

誰來救救大唐! 父輩的旗幟 3276 2021-04-17 23:25:47

  大戰(zhàn)持續(xù)了一天,長安城四門皆破,李茂貞兵敗逃走,只帶了少量隨從投奔塞北的白義誠。梁王朱全忠的大軍浩浩蕩蕩開進(jìn)了長安,不同于以往叛軍的燒殺搶掠,梁國大軍一路行來秋毫無犯,長安城很快恢復(fù)了往日的秩序。

  “陛下,老臣,來遲了。”朱全忠跪在殿門外喊道。

  李曄緩緩地睜開眼睛,遍體鱗傷的他艱難地爬到龍椅上,經(jīng)歷了一整天的擔(dān)驚受怕,耳聽得外面的廝殺聲漸漸消退,直到這個熟悉的聲音出現(xiàn),終于告訴自己,安全了。

  “朱,朱愛卿!”李曄痛苦地站起身,有氣無力地道,“請朱愛卿進(jìn)殿?!?p>  可話音剛落,環(huán)顧一周,他才發(fā)現(xiàn),此刻空蕩蕩的大殿里,自己已是孑然一身。

  朱全忠邁著沉重的步伐走了進(jìn)來,用余光掃視著大殿,才發(fā)現(xiàn)竟然如此凄冷而落寞。除了皇帝,大殿里別無他人,宦官們早已做鳥獸散。從地上尚未干涸的血跡,朱全忠隱約能夠感受到這位曾經(jīng)高高在上的大唐君主受到的屈辱。

  “砰、砰”金屬戰(zhàn)靴一聲聲地敲擊著地面,他的每一個步伐都像是一記喪鐘,宣告著大唐帝國即將面臨的命運。

  “臣,恭請皇上圣安!”朱全忠一條腿跪下,膝蓋處的盔甲磕碰在大殿的金磚上,發(fā)出了鏗鏘洪亮的響聲。

  “愛,愛卿,平身!”李曄艱難地舉起一條胳膊,三步并作兩步走到了朱全忠身前,俯身扶起了他。

  “皇上,老臣救駕來遲?!敝烊姨ь^看著皇上,這個曾經(jīng)多么驕傲的男人啊,此刻卻如一條喪家之犬般祈求著自己的庇佑,心中,不免滑過一絲哀傷,又不免泛起了一陣輕蔑。

  “來了就好,來了就好,若不是愛卿,朕,怕早死在賊人手里了。”李曄近乎哽咽地說道,“這個地方,朕一天也呆不下去了,若不是朕假意裝瘋,恐怕早就被賊人害死了。愛卿,大唐,朕,不能沒有你啊!”

  “皇上,老臣建議,遷都洛陽?!敝烊艺酒鹕?,目光堅毅地看著李曄道。

  “遷……”李曄愣了一下,目光所及,掠過朱全忠,看到了他身后無數(shù)閃耀著的戰(zhàn)甲,脫口而出,“遷都好,遷都好啊?!?p>  是啊,也只能這樣了,還能怎樣呢?因為自己的剛愎自用,大唐最精銳的禁軍折損殆盡,環(huán)顧天下,已盡是虎豹豺狼,除了朱全忠,自己還能依靠誰呢?至少,他還能給自己,給大唐保留這最后一絲體面。

  “好,傳旨,大唐自今日起,遷都洛陽?!崩顣弦蛔忠活D地說著,短短的幾個字劃過喉嚨,卻像刀割一樣的疼,這是作為大唐皇帝的他此刻唯一能夠下發(fā)的圣旨了。

  天祐元年,李唐皇室舉族東遷。

  馬車顛簸地行駛在路上,早冬的清晨,長安的街上沒有一個人。

  車?yán)锏膵D人正襟危坐,半晌,車慢了下來。婦人小心地掀起窗邊的流蘇,天還未亮,夜色幽涼。婦人欲言又止,再次陷入了冥想。隨著車輛的顛簸,婦人的身體也規(guī)律地上下起伏,寬大的朱紅色錦衣下,是雪白的麻制襦裙,隱約可見衣角繡著鳳凰,那是宮中最尊貴女人的標(biāo)志。

  “皇后娘娘,出城了?!笔膛p聲喚道。

  何孔雀慢慢地睜眼,露出了黑曜石般明亮的雙眸,淡淡的蛾翅眉間,點綴著一抹幽暗的絳紅。

  “幾更天了?”何皇后緩緩開口問道。

  “回娘娘,四更了。”侍女答道。

  “知道了?!?p>  馬車?yán)^續(xù)走著,皇后慢慢合上了眼,這地獄般的幾日已經(jīng)耗光了她全部的體力,此刻她只想找個地方好好地靠一靠。

  細(xì)碎的馬蹄伴隨著“吱吱呀呀”的車軸的轉(zhuǎn)動聲,有節(jié)律地從馬車外傳來。夜色如水,皇后襦袖間伸出的玉指似抓非抓,在寬大的綢面上留下了幾道淺淺的刮痕。

  車馬簇簇,掩蓋了東行的夜色,皇后雙眉顰蹙,身體微微顫抖起來,不知是因為顛簸還是心跳。窗外,天色漸亮,一抹橘黃撕開了東方的地平線。隱約間,遠(yuǎn)處的河邊傳來幾聲清唱:柳葉彎似珠鉤,未央水長流……

  這是她十年前初到長安時的唱曲,斗轉(zhuǎn)星移,物是人非,一行清淚從她圓潤的臉頰劃過,冰冷苦澀,搖曳的發(fā)絲好像夢醒一般散落開來。

  云鬢,融化了如煙的過往,淚痕,模糊了四季的未央。

  重陽節(jié)快到了,借著東遷的喜慶,皇宮上下又忙碌了起來。

  一大早,李曄便帶著兩個小皇子照常去清寧宮請安。

  小皇子剛會走路,一到太妃的住處,便蹦蹦跳跳地向皇祖母跑去。

  “快,快到祖母這兒來。”太妃輕聲又無力地喚道。

  李曄起身,領(lǐng)著兩個小皇子坐上榻去。

  老太妃一改幾日來的憂愁,含飴弄孫,好不悠然。祖孫親熱半晌,才想起了晾在一邊的皇上,于是趕忙說:“皇上,最近可好啊?”

  “勞母親掛懷,一切都好?!崩顣洗鸬?。

  太妃看著他,微笑著說道:“為娘昨天做了一個夢?!?p>  “夢?”李曄有些好奇地望著太妃。

  “是啊,我夢見你小時候的事了。一片大草地,到處開滿了金黃色的桂花,你在前面跑,我和你父皇在后面追,你跑著跑著,忽然一閃就不見了,把我們急的呀,到處找,到處找,后來,你從草地里鉆出來,抱住我,嘴里還含著兩片桂花。呵呵呵,那樣子太可人了?!?p>  “是啊。一轉(zhuǎn)眼這么多年過去了,朕的兒子都這么大了?!闭f著,李曄指了指榻下的兩個兒子。

  “哎,我老了,剩下的時間不多了,不知怎么的,最近總是夢見你的父皇,夢見你小時候的事情。老身在想,是不是老身的時候到了,他們喚老身回去呢?”

  “母親不要這么說,您一定會長命百歲。”李曄說著,撫住太妃的手,“對了,朕還記得您給兒子做的桂花糕呢,突然特別想吃?!崩顣衔⑿χ壑袇s含著一絲苦澀。

  “我也要吃,我也要吃?!眱蓚€小皇子趕忙說。

  “是嘛?哈哈,那好,皇祖母這就給你們做?!崩咸χ?,把兩個孫子攬進(jìn)懷里。

  是啊,多少年了……李曄心想,不知不覺,自己已登基十余載。母親口中自己含著桂花在草地里奔跑的樣子,仿佛就在昨天。望著衰老的太妃,一股濃郁的哀傷不禁涌上心頭,日薄西山,回憶,已經(jīng)占據(jù)了她生命的大部分。

  大唐,還能過幾個重陽呢?

  “以后啊,就別給哀家上這道拌三絲了,豆皮的口感像皮筋,哀家也不喜歡這股豆腥味?!碧鷮ο氯朔愿赖?。

  這時,兩個小皇子已經(jīng)大口吃起了剛出鍋的桂花糕。

  “慢點吃,別噎著?!碧呎f邊用娟拭去小皇子額頭的細(xì)汗。

  “恩,真好吃,皇祖母的桂花糕原來是這樣的味道啊。真好吃!”兩個小皇子邊吃邊說。

  “呵呵,慢點吃,還有呢??茨銈冞@樣啊,就像看到你們父皇小時候。”

  “嘿嘿”,李曄抬頭望了一眼母親,祖孫三代,其樂融融。

  ……

  “皇后駕……”,嗣位太監(jiān)還沒喊出,就被皇后叫住。

  “哎,別?!?p>  何皇后遠(yuǎn)遠(yuǎn)地望著祖孫三代,幸福,沉淀在每一個角落。

  親情是誰也不能取代的。

  想著,低頭摸了摸微微隆起自己的肚子,那,是皇兒還是公主呢。不管如何,這都是他和皇上愛情的又一次結(jié)晶,幸福的微笑不覺落在了嘴角。

  今年的重陽節(jié)雖不及往年那般熱鬧,但正值秋高氣爽的時節(jié),在李曄的提議下,留守東都的全體臣工一起去洛陽郊外的邙山舉行中斷了數(shù)年的重陽詩會。

  旖旎的秋日風(fēng)光一掃朝堂的陳腐氣息,呼吸著郊外新鮮的空氣,連平時一本正經(jīng)的老夫子們都不禁怡然自得,詩興大發(fā)。

  藍(lán)天包裹著朵朵漢白玉般的云彩,時隱時現(xiàn)。浩瀚的原野上,奔跑著自由自在的野兔。

  君臣席地而坐,一切從簡,面對著青山綠水,呼吸著泥土的芬芳,大家都感到神清氣爽,分外宜人。詩會就在這融洽的氣氛中開始了。

  李曄舉起茶杯,輕嘆一口氣,俯身將茶水潑灑到了地上,“眾愛卿隨朕東來,重建大唐,朕感佩不已,這第一杯茶,謹(jǐn)獻(xiàn)給歿于賊手的宰相杜讓能和無數(shù)為我大唐獻(xiàn)身的忠臣義士們?!?p>  “皇上?!痹趫龅睦铣紓儫o不動容。

  “大唐東遷,故都盡舍,有道是:舉目見日,不見長安。今日就以長安為題,各自作詩吧。”李曄放下茶杯,淡淡地說道。

  聽罷君音,大家面面相覷,陷入了沉思。

  未幾,戶部尚書兼漕運總督孫偓起身行禮,李曄示意他免禮,“您是前朝老臣了,不必多禮?!?p>  “謝陛下?!睂O偓咳嗽幾聲,緩緩吟道:

  翠明空雨映東樓,

  人外青山水外綢。

  欲把西都比華蓋,

  引得蒼生度玉舟。

  “好詩,不愧是是詩界的前輩,好。”眾人附和道。

  “臣也有詩”,說罷,吏部尚書韋昭度起身。

  “韋大人世家大族,做的詩一定是好的?!崩顣衔⑿χ馈?p>  “陛下過譽(yù)?!?p>  松霜竹雪映清明,

  原間雙駿飲露瑩。

  重陽桂香飄滿地,

  唯盼長安到天明。

  “好詩,唯盼長安到天明一句道出了我等心聲!”禮部尚書徐彥若起身對李曄說:“老臣借花獻(xiàn)佛,謹(jǐn)以清茶敬陛下一杯,祝我大唐中興有日!”

  “祝我大唐中興有日!”眾人又起身附和道。

  “老臣不揣淺陋,獻(xiàn)詩一首?!?p>  松葉盤根兩相宜,

  綠竹紅漪月光明。

  只憐滄浪何時收,

  但盼四海皆安平。

  ……

  “今天,青山之間,綠水之畔,群賢畢至,少長咸集。各位臣工不愧是國之棟梁,文章錦繡,華彩怡然,都是我大唐的股肱之臣。但朕德薄福淺,妄為諸位輔佐,幸得梁王千里救駕,朕才得以和眾文武相聚邙山之麓,略享偏安之福?!?p>  李曄放下茶杯,環(huán)顧四周,繼續(xù)道:“但自古頌天下易,治天下難。你們都是有功于社稷的老臣,朕實不忍讓諸位繼續(xù)為繁重的公務(wù)所累,殫精竭慮,食寢難安。所以,朕的意思,大家還是多置田產(chǎn),榮歸故里,頤養(yǎng)天年吧?!被实壅Z罷,在座的臣工驚駭莫名,紛紛低下了頭。

  宴飲結(jié)束,李曄回到了洛陽宮里。

  “皇上,為何要解除他們的職權(quán)?”何皇后不解地問。

  “哼,皇上?朕這個皇上只不過是梁王的傀儡罷了。這些老臣跟了朕十幾年,朕實在不忍心看到他們被梁王一個個地除掉,趁著朕現(xiàn)在還是皇上,不如早一些賜他們致仕歸鄉(xiāng),也不枉君臣一場。”李曄說著,眼角酸澀的淚滴慢慢地滑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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