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初見

　　感覺到什么，他猛然轉(zhuǎn)身，隔著綠化帶的人行道旁，一個熟悉纖細(xì)的背影腳步倉皇的離開，很快沒入人群消失不見。

　　秦牧川無奈的扶了扶額，不知道這會兒她腦子里又胡思亂想了些什么？

　　掏出手機(jī)，看見明瀾發(fā)過來的位置共享，他目光凝了凝。

　　這時一陣手機(jī)鈴聲響起，“先生，秦老爺子那邊有動作了…”

　　秦牧川垂了垂眼睫，

　　很好！那個站在眾人背后掌控全局的執(zhí)棋之人終于動了。

　　等手機(jī)對面人說完，秦牧川淡道：“祁修染那邊可以收尾了?！?p>　　……

　　明瀾拐過幾個彎道，直到徹底看不見那處小區(qū)，她才重重的呼了口氣。

　　陡然見那兩人站在一起的那一刻，她腦子是蒙的，她想要沖過去狠狠質(zhì)問，又或者該淡定的走上前挽住秦牧川的胳膊宣誓主權(quán)。

　　然而當(dāng)她看到沈傾歌靠近秦牧川時，她氣的直接掉頭就走了。

　　不是不夠信任，秦牧川對她的感情她也并非感受不到。

　　可視頻里秦牧川沖進(jìn)別墅時那焦急的神色卻又如此鮮活的在她腦中揮之不去。

　　她煩躁的回了家，屋子里空蕩蕩的，爸和馮秀姨都不在家。

　　她進(jìn)廚房隨便熱了點吃的，看了看手機(jī)，心里愈發(fā)煩躁。

　　她這么久沒回去，那家伙居然連一條信息都沒發(fā)。

　　她拿起一瓶啤酒，仰頭一咕嚕往嘴里灌。

　　哼！不發(fā)就不發(fā)，愛誰誰！

　　百無聊賴的滑動微信對話框，點開群發(fā)助手，緩緩打了個“在？”

　　給認(rèn)識的關(guān)系不錯的朋友同學(xué)都打了勾，

　　然而十分鐘過去了，二十分鐘過去了，她已經(jīng)喝到第三瓶啤酒了…

　　居然…居然一個給她回信息的人都沒有！

　　她醉意迷蒙的眼睛瞪著手機(jī)，

　　嘖！她明瀾的人緣什么時候這么差了？

　　算了算了，沒人理就沒人理吧！

　　她煩躁的揪扯著頭發(fā)，搖搖晃晃的回了房間往床上一倒。迷迷糊糊的，她似乎做了個夢

　　夢里，她回到了小時候，頭上別著大大蝴蝶結(jié)，編了兩條小辮子的七歲小女孩。

　　那時媽媽還沒有過世，爸爸是一名出色的內(nèi)科醫(yī)生，爺爺奶奶在對街開了幾家不錯的門面。

　　身為家里唯一的小姑娘，小明瀾的童年過得相當(dāng)不錯。爺爺奶奶總是不停的給她塞零花錢，她柜子里的公主裙總是多的穿不完，父母一有空了就帶她去游樂園。

　　小明瀾上一年級那天，小鎮(zhèn)里來了一群沿街乞討的半大孩子。他們個個衣衫襤褸，骨瘦如柴，且大多看起來缺胳膊斷腿，在大街上見人就跪。

　　正午陽光熾烈，小明瀾歡快的跑向來接她放學(xué)的媽媽，路過小賣部，她隨手買了根雪糕。

　　轉(zhuǎn)身時，面前冷不妨站著個約莫十歲左右的男孩，他穿了件不合身的破褂子，一側(cè)袖子空蕩蕩，一張臉臟兮兮的辨不清五官，眼神呆呆透著祈求，完好的一只手拼命比劃著，

　　從小在蜜罐里長大的小明瀾何時見過這般場景？一時間呆住了。

　　媽媽嘆了口氣，抬手慈愛的摸了摸男孩的頭。男孩害怕地偏過了頭，眼神茫然不知所措。

　　媽媽從包里掏出十塊錢遞給男孩，便拉著小明瀾離開了。

　　等轉(zhuǎn)過身，小明瀾忍不住好奇的問：“媽媽，他怎么少了一只胳膊？”

　　媽媽復(fù)雜的嘆了口氣，“因為他遇到了壞人?！?p>　　“那他豈不是很可憐？”

　　媽媽笑看著她：“嗯，所以我們小明瀾長大后一定要做個好人，這樣世上就會少一些可憐人了?！?p>　　小明瀾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好奇的回頭，只見熾熱陽光下，一滴滴汗水從男孩額角落下，脖梗露出的皮膚被曬得發(fā)紅。

　　她轉(zhuǎn)身，蹬蹬跑到那男孩面前，把手中一直握著的雪糕遞給他，眼里閃著細(xì)碎的光，“給你吃。”

　　男孩眼睛里不再是一成不變的茫然哀求，他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不解，手卻一點不慢的接過那根雪糕。

　　小明瀾豪氣的拍了拍小胸脯，奶聲奶氣道：“媽媽說的對，從今天起，我要做個好人?！?p>　　……

　　這幾天，媽媽出差去了外地，爸爸在醫(yī)院加班到很晚，小明瀾只得去爺爺奶奶那吃飯。

　　她家離爺爺奶奶的住處只隔了一條街，小縣城治安一向不錯，且兩邊都處于繁華鬧市，倒不擔(dān)心路上有什么危險。

　　只是每次她路過護(hù)城橋，總會看到那個沒了一只手臂的男孩弓著腰跪在橋中央，面前放了只破陶罐，他沉默的朝每一個走過的行人磕頭。

　　有壞心眼的小孩朝他身上扔石子，他就害怕的往后縮。

　　秉承著要做好人的小明瀾看不下去了，噠噠噠跑上前，轉(zhuǎn)頭奶兇奶兇的瞪著那幾個做壞事的小孩。

　　她從書包里掏出個漂亮的粉色小錢包，把里面的零錢嘩啦啦一股腦倒進(jìn)破陶罐里。

　　自那以后，每次她去爺爺奶奶家的路上，總會遇到那男孩，對方總是用那雙茫然又可憐的眼神看著她。

　　單純的小明瀾就會掏出身上的零花錢遞給他，有時還會去幫他買吃的。

　　就這么過了幾天，小明瀾都已經(jīng)習(xí)慣了每天路上遇到他。

　　然而忽然有一天，直到她一路走到了爺爺奶奶家，都沒再遇到那男孩，倒是有個奇怪的叔叔一直跟著她。

　　等到第二天，不遠(yuǎn)處的街道上傳來陣陣警笛聲，聽鄰居大媽說小縣城有人販子出沒。聽聞消息趕來的爺爺奶奶嚇壞了，二話不說把她接去了店里。

　　很快到了國慶假期，爺爺奶奶開了家五金店，旁邊剛好是做電器維修的，在店里時常能聽到燒氧焊的滋滋聲，那東西看久了及傷眼睛，

　　小明瀾被勒令呆在店里不許出去，她實在無聊，便央求著爺爺要去對面玩具店轉(zhuǎn)轉(zhuǎn)。

　　爺爺被她纏的無奈，便隨手從盒子里抓了把零錢給她，交代她乖乖待在玩具店不許亂跑。

　　在玩具店挑了半天，只勉強(qiáng)買了個拼圖，

　　她不想那么早回去，于是打算去找她在學(xué)校認(rèn)識的小伙伴玩兒，

　　路過一處巷口時，她再次看到了那個男孩，他正被人一腳踩在地上，帶著倒刺的鞭子在他身上不停抽打！

　　他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男人口中罵罵咧咧，隔得遠(yuǎn)，只聽到幾句斷斷續(xù)續(xù)的：“…小畜生…膽兒肥了…還想要英雄救美…”

　　見男孩單薄的褂子上遍布道道血痕，小明瀾急得直打轉(zhuǎn)，

　　忽地她靈光一閃，從口袋里抓了一大把硬幣，學(xué)著昨晚陪奶奶看的那個電視劇里的情節(jié)，舉起兩個肉肉的小拳頭，拼命往男孩所在的方向一揮。

　　只聽一陣“嘩啦啦”，正麥麗揮著鞭子的男人轉(zhuǎn)頭，見腳邊落了一地硬幣，

　　他一喜，不管不顧蹲下來開始認(rèn)真減硬幣。

　　小明瀾輕手輕腳從他背后走過，拽起地上的男孩飛快轉(zhuǎn)過巷口狂奔。

　　好在這一片她熟，拉著人繞了幾個彎便來到一個超市入口。

　　她氣喘吁吁的停下來，轉(zhuǎn)頭見被她拉著的男孩身形晃了晃，

　　看著他身上遍布的傷痕，小明瀾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爸爸說受傷了要打120，可我沒有手機(jī)怎么辦？”她苦惱的皺著小眉頭，隨即想到什么，她一拍手掌，

　　“要不…我?guī)慊丶?？我爸爸是醫(yī)生，家里有不少藥。”

　　說罷便不管不顧地拉著男孩往家走，男孩想要掙脫，卻沒什么力氣。

　　好在這里離她家很近，她掏出鑰匙開門，

　　男孩看著干凈的客廳，下意識的往后縮了縮。

　　小明瀾卻沒注意這些，把人拉到沙發(fā)前坐好。便開始翻爸爸的醫(yī)藥柜。

　　看著一排排藥片針管皺起了眉頭，

　　這…這要怎么弄？

　　隨手拿起一盒藥，上面的字她一個都不認(rèn)識。

　　男孩走過來，拿起其中一個藥瓶沖她點了點頭。

　　小明瀾見此，興致勃勃的說要幫他上藥，見她舉起小肉手來扯他的衣服，男孩慌忙擺手往后退。

　　小明瀾只好信信的縮回手，瞥見他身上的衣服破得不成樣子。

　　她興奮地跑到屋里一通翻找，很快找出一套嶄新的校服。這是表哥因著轉(zhuǎn)學(xué)不要的校服。

　　男孩見到校服眼神幾不可察的亮了亮，在小明瀾的推搡下，猶豫著進(jìn)了衛(wèi)生間。

　　衛(wèi)生間的門過了好久才打開，小明瀾看到走出來的人，驚訝的瞪圓了眼睛。

　　男孩穿了身嶄新的校服，他很瘦，脊背挺直，向一顆瑩然堅韌的小樹苗。

　　洗去臟污的一張臉竟意外的白皙好看。最重要的一點是原本沒了的一只胳膊卻完好的垂在身側(cè)。

　　男孩見此眼中閃過慌亂，

　　小明瀾卻滿臉興奮地走上前，好奇的捏了捏他完好的胳膊。

　　“哇！你是怎么做到的？快教我快教我…”

　　男孩緊繃的身子一松。

　　兩人在客廳玩了一整天，小明瀾對這個沉默瘦弱的男孩問東問西，不時圍著他好奇的打轉(zhuǎn)。

　　只可惜男孩不會說話，只會不停的比劃。

　　小明瀾拉著他一起玩她剛買回來的拼圖，他竟意外的聰明，三五下就把打亂的拼圖拼好了。

　　小明瀾看得一臉崇拜，“哇，你好厲害！”

　　男孩不自在的紅了臉。

　　她拉著他去了房間，從角落里扒拉出一大堆拼裝玩具。

　　中午她給爺爺打電話說她帶小伙伴在家里一起玩，爺爺讓她餓了就去隔壁餛飩店吃飯。

　　一直等到太陽快落山時，男孩脫下了校服，穿上那件沾了血的破褂子，默默的離開了。

　　小明瀾依依不舍的站在門口。

　　第二天剛吃過早飯，小明瀾迫不及待的溜出門來到護(hù)城橋，找到正在行乞的男孩。

　　男孩見到她，狼狽的別過臉。

　　小明瀾并沒注意這些，她高興的上前拽起他的手，“走，去我家玩積木去?！?p>　　男孩輕輕掙開她的手，沉默的繼續(xù)磕頭。

　　小明瀾察覺到他這是不開心了，周圍有人好奇的望過來，她一時有些手足無措。

　　男孩似乎嘆了口氣，站起身收起破陶罐往前走著，

　　小明瀾立馬一蹦一跳的跟上。

　　接下來的幾天，兩人或是在家玩積木看電視，或是在街上到處溜達(dá)。

　　等到了飯點，小明瀾就帶著他去爺爺奶奶那吃飯。男孩第一次見到爺爺奶奶，顯得十分拘束。

　　因他穿著校服，爺爺奶奶倒沒懷疑什么，只覺得這男孩子太過靦腆怕生。

　　他們還偷溜進(jìn)了學(xué)校，小明瀾拉著男孩去了她所在的班級。

　　小明瀾興致勃勃地走到講臺前啪的一拍黑板擦，努力板著一張小臉：

　　“上課，起立！”

　　“下面我開始點名，”

　　她小臉一皺，仰著頭問坐在第一排的男孩，“喂！忘了問，你叫什么名字?。俊?p>　　男孩垂下了眼睫，輕輕搖了搖頭。

　　“你…沒有名字？”

　　小明瀾覺得有些不可思議，“老師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名字的呀？”

　　她靈動的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那我來幫你取個名字好不好？”她皺著眉頭想，“叫小紅，小藍(lán)，還是小綠…不行不行，筆畫都太多了，不會寫?！?p>　　她看到黑板上還未擦掉的一個大寫的九，不由眼前一亮，“有了，你以后就叫阿九，好聽又好寫。”

　　坐在課桌前的垂著的眼睫輕輕顫了顫，半晌后，嘴角輕輕綻開一抹笑，他動了動唇，輕聲念了遍，”阿九”。

　　假期最后一天早上，阿九早早等在她家門口，主動拉著她，帶她到了游樂園。

　　他從口袋里掏出兩張門票遞給售票員，帶著小明瀾到了過山車路口，小明瀾望著連綿起伏忽高忽低的過山車，小臉忐忑又興奮。

　　她早就想玩過山車了，可她一個人害怕不敢上去，偏生媽媽恐高，爸爸太高太重也不適合。

　　長此以往，這簡直成了小明瀾的童年遺憾。

　　阿九拉著她坐到固定椅上，他則坐在她身后，工作人員上前替他們系好安全帶，

　　小明瀾緊張的攥了攥手心，身后伸過來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工作人員按動了開關(guān)，兩人被傳送進(jìn)了通道，隨著一個高高的拋起，小明瀾害怕的尖叫起來，緊緊閉著眼睛，雙手在有限的幅度里拼命揮舞。

　　身側(cè)手臂被人握住，隔著安全帶，身后那人穩(wěn)穩(wěn)的按住她亂動的胳膊。

　　慢慢的，她不再尖叫，悄悄睜開眼睛，這時一個向下猛沖，她只覺眼前景物飛快掠過，地面一步步放大，感覺下一秒就會重重摔下去。

　　她趕忙嚇得閉緊了眼睛，黑暗寂靜中，只能感覺到周圍掃過的勁風(fēng)混合著兩人的心跳，兩側(cè)手臂被身后人牢牢握住，她只覺刺激又安心。

　　直到玩了兩圈，她還有些意猶未盡。

　　阿九把她送回家，在她睡著后悄悄的走了。

　　第二天，她照常上學(xué)，放學(xué)后路過天橋，卻再沒了那男孩的影子。

　　媽媽說，他們這群人不會在一個地方待太久，不然就會有危險。

　　生活仍在繼續(xù)，小縣城依舊繁華熱鬧，似乎這群人從沒來過。

　　他們是社會的另一面，與小縣城萬家燈火截然相反的一面。